
十年前,吴家大公子竟弘与邻家青梅曹玉珠有一段情愫,奈何父母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反对。小青梅爹娘为争一口气,草草给闺女说下一桩婚事,早早嫁人。吴家大公子也只能含恨另娶她人。
十年间,吴竟弘与妻子林和清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吴竟弘虽不是十分的心思给妻子,但也算担起了丈夫的职责,妻子林和清尽心侍奉公婆、照顾丈夫、掌家理事无不尽心。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可谓是家庭和美,让众人艳羡。
而这一切,自曹玉珠和离归家后,让林和清感觉到日子有了些微裂痕。
书接上回,隆福寺是香火极旺的寺庙,建在登州城外百花山主峰的半山腰,山路狭窄难行,坐车乘轿来的香客只能在山脚下摒弃车马轿辇,步行上山。
第二天林和清哄着两个孩子吃过早饭,给他们慢慢说了原委,等孩子们上学去后,才出了门。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山脚下,林和清只带了陪嫁丫鬟春明、自小跟着照顾的劳嬷嬷上山,又有四五个搬运东西的年轻小厮和一个做杂活的管家婆子跟着,吩咐众人两日后再来接,方才开始上山。
夏日草木葱茏,山中自有凉意,林和清并几个奴仆一直待在深宅大院,很少有机会出门,更别说爬山,不消片刻,主仆几人就已经开始累了。
“人家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看这上山也很难嘛。”春明坐在石阶上抱怨。“姑娘也太娇气了些,这才几步路,就开始喊累了。”说话的是管家婆子。劳嬷嬷也喘着粗气开玩笑:“回回来隆福寺数你最积极,回回都喊累。”春明被大家臊得脸红,撇嘴说道:“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也不行?”
“大夫人,咱们走走吧,要不然晌午前上不了山了。”劳嬷嬷请示林和清。她正掀开了帷帽,扶着一棵树,看苍老树皮上排队搬运的蚂蚁,一听这话也十分赞同,“咱们继续往上走吧。”她们一有动作,隔在她们后边二三十米远的几个小厮也开始慢慢动作。
这种环山的路,爬到高处,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视野广阔、风景秀美,连登州城也只能看到一点城门的影子。主仆几人走走停停,终于到了隆福寺门口。

“清儿,你可算来了。”只见门口一个穿戴端庄的贵妇人,身后簇拥着一众奴仆。“我超了一些佛经供奉,昨天下午就来了,一早上就等你了。”
“八宝。”林和清看见闺中密友,心情好了万分。这便是县丞夫人,与林和清是从小到大的玩伴。
“山路可还好走,有没有见到蛇,害不害怕那些虫子?”这位名叫八宝的贵妇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挽着林和清的胳膊,从寺的偏门进去了,后边一群人急忙跟上。“夫人也太着急了些,一上午来来回回在寺门口等了多少回,就等着吴大夫人呢。”说话的是县丞夫人的贴身丫鬟小翠,也是自幼相识的人。
八宝带着林和清去了自己的客房叙话,并不叫丫鬟进来伺候。林和清的客房就在旁边,奴仆们自去安置,搬运东西的小厮不敢冲撞贵人,放下东西快步回府去了。
客房里,八宝先倒了一杯茶给林和清解渴:“给,茶正好是温的,先解解渴。我还向寺庙厨房讨要了些绿豆汤解暑,不过下午才送来,你就暂且凑合一下吧。”林和清接过茶一气喝了:“无妨,多喝两杯茶也没事,山中并不热。”八宝紧忙又将茶杯续满:“也是,这里建在半山腰,没什么热气,一早一晚还有点凉。”
“我托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到多少?”八宝还想再聊些闲话,没想到林和清单刀直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没事,你直说就好,再不堪的事也经了,前因后果总要知道清楚。”林和清看八宝脸色为难,便知道“那俩人”肯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行径。
“唉,你也别伤心,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换个角度想决定权在你,况且你还有两个孩子呢。”八宝想提前安慰一下。“你不必为我担心,想必前两天我家老爷带着怀孕的曹玉珠回家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也想明白了,男人并不可靠,为他们不值得。”
“就说这两人不要脸,无媒无聘就敢乱来,怪不得大家都传……”看着眼前的好友,一脸憔悴的样子,眼底青黑遮都遮不住,不定受了多少委屈,八宝红了眼圈,一时说不出口。
“你呀,我才是苦主,你倒为我哭上了。一会儿,你说我是先哭自己呢,还是先安慰你呀。”林和清向往常闺中一样打趣。
“人家为你,你还打趣人家。”八宝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又看门外窗外无人偷听,才回头说与林和清,“清儿,我跟你说,你家吴老爷和这个曹玉珠半年前就凑一起了。”

“半年前,半年前曹玉珠还没有和离归家,他们怎么在一起的?”林和清一时不知是何种情绪,早知那两位是搅进一起了,只以为不过是郎情妾意、眉目传情、鸿雁传书,没想到是暗度陈仓、不知廉耻,一时间脑子木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镇定。
“你也……”八宝不知该如何安慰,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可谁又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呢,况且这二人暗地苟合,俨然不是纳妾的意思,若是清儿性子软好拿捏,说不定还要停妻另娶。“前些日子我着人细细打听,你家那位在石头巷置了房屋,买了仆役,还见了四邻。那房子半年前就买了,只是空了一阵子,前两三个月刚住进去,邻里街坊都以为他们是夫妻了。”
八宝满脸不平,还要继续将自己打听到的,一股脑说起来,抬头一看,清儿眼神愣愣,已经泪流满面。“清儿,你……”
林和清回过神来,赶忙拭泪:“无妨了,早就该想到了。他们藏的诗都不止一沓了。”是的,书房里藏的诗,身上多出来的香囊,莫名穿得鞋袜里衣,数不清的同僚诗会,他的心早就不在家了。
“夫人,客房收拾好了。”门外是春明来回话。林和清与八宝各自整了整衣衫,扶了扶发髻,方才坐定开口:“进来吧。”听到主子吩咐,春明和小翠和一个小丫鬟方才进来,小翠换了一壶茶,又吩咐小丫鬟去配置晚上的斋菜,在哪里布菜、吃完饭要吃什么茶、一直到用什么样的杯盏餐盘,都一一讲述得十分清楚,还点名要一道“炒合菜”。“小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林和清感叹。小翠这丫鬟仰起圆脸,咧着嘴回道:“林姑娘说笑了,我这也是刚学的。”八宝也说:“你也别笑她,各家有各家的经,我这也就比你好一点儿。可怜她原来大大咧咧的人,现在也不得不束手束脚了。”林和清听了这话,看见八宝的神色,一时也不知道该劝慰她还是自己劝慰自己。
春明和小翠回完事情出去后,两人说话直到晚饭。不过是八宝打听到的那些关于吴大少的闲言碎语,甚至连曹玉珠雨夜怕惊雷,吴大少急奔归家慰媳妇这种事情都打听到了。“唉,你还不知道。街坊里得大娘大爷大婶子们,每天没事做就八卦,就连洗衣都要扎堆八卦,你只要过去听一耳朵,搭个话,分点瓜子花生,他们能倒出一条街得八辈祖宗。”这话说得两人竟忘了悲伤,只当是在当平常妇人在嚼舌一般,竟是有趣。说到后边两人笑出声来,惹得外边的春明和小翠隐隐担忧。
两人从下午说到晚饭,用过晚饭后又说到掌灯,从掌灯说到三更天才恋恋不舍睡去了。说了这么久,八宝只觉得痛快,心里轻松,脑袋沾到枕头就睡着。林和清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到天明,一会儿想着她和吴竟弘新婚燕尔的时光,一会儿想吴竟弘和曹玉珠的情义,一会儿想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会儿想吴家这一群人,一会儿想着和离,可又顾念着两家声誉。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吴竟弘和曹玉珠的八卦,原来他们两个人竟有如此情事,原来吴竟弘竟然有如此温柔细心一面。
她的脑子里乱纷纷,就这样想了一整夜,第二天顶着熊猫眼用了早饭,顶着熊猫眼念佛抄经,方才让自己的心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