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四爷一众人只被关押了五天,在一个早晨被放了出来。
赌坊后院里的血迹被人铲掉,还留着土地被铲过的印子。
“这几天嘴里真是淡出鸟了”“衙门吃的也不怎么样嘛”对于被关押这件事,大家并没放在心上。
“掌柜的,你们终于回来了。”说话的是小二子,他刚从厨房走出来,正看到一众人。
“我烧了水,这就给大家打水洗洗。”
“你个臭小子。”众人心中稍有安慰,好歹这里也算有人等着自己。“再去买点下酒菜,咱们好好吃一顿,去去晦气。”说话的是账房。
“得嘞,刘先生。”小二子说话就要往门外跑,忽又转回身冲账房说:“刘先生,刘夫人吩咐了,您出来先回家。”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买吃的。
账房刘先生自来身体不好,家里主食的都是自己老婆,年头渐长,也出了胭脂虎的脾气,稍有不顺就扯着嗓门数落,赌坊里人尽皆知。刘先生却甘之如饴,只负责挣钱,并不觉丢面。想来这回突然入狱,家里的母老虎不知该怎么发威了。
“还得是嫂夫人关心咱刘大哥呀”“先生还是先回家,咱们稍后再会”众人好一顿揶揄,单等着看戏。
“老刘,你先回家吧,正好大家一会儿也歇歇,有事下午说。”说话的是刘四爷。
“行,这么些天,大家也得好好休息一下。”
账房先生回家后,大家胡乱擦了把脸,就各回各屋休息了。等小二子双手拎满吃的回来,就只听见大家震天响的呼噜,只得将东西拎进了厨房放好。
牢里这几天,虽然无人提审,也无人刑讯逼供,只是关着,饭菜一天两顿送着,但众人始终不知道事情如何发展,因此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再说帐房先生那身体,几天下来清瘦不少。
小二子心想大家肯定要好好睡一觉儿,于是并不作声,自顾自在厨房忙了起来。
一直到过了中午好些时候,大家终于被小二子炖的肉汤馋醒了,肉香飘满了整个小院。

最先醒来的是刘四爷,年纪大了本来就觉少。他在院子转了一圈,又去前边铺面看了一圈,几天没人在家,小二子一人倒是擦得干净,返回小院又听见厨房有人说话,便走了进去。
厨房里,小二子正坐在灶台边添柴,账房正端了一个碗咂摸嘴。
“你来得倒早。”刘四爷站在门口,冷不丁出声,让二人一怔。
“掌柜的醒了。”小二子脸上带了笑意回答。
“嗯。”刘四爷走进去,小二子早就有眼色地新盛了一碗奉上,又重新坐回来添柴,“肉汤熬好一会儿,这样温在灶上,大家醒来正好能喝热乎的。”
“味道正好,几天不见小二子手艺见长。”说话的是账房。
“嘿嘿。”小二子不好意思,自己低头抓挠了两下头发。
“好香呀。小二子给哥也来一碗,多放点肉。”说话间,又一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他的右脸上一条刀疤像蜈蚣似地从鼻根处直到右耳下方。
“好嘞,刀哥。”
“给我也来一碗。”不一会儿又一个人矮个子的精瘦男人进来,也要喝汤,花名“葫芦”。
小二子忙前忙后,大家仿佛约好了似地,七八个人挤在小小厨房,吸溜吸溜喝汤啃肉。
“肉可真香呀!”那天发现尸体的小杂役吃得满嘴流油,不由得感叹。大家听着这一句,都笑出了声,“可不是肉香”“小石头可是被吓坏了,得比我们多吃一点儿。”
小杂役知道大家笑他那天尿了裤子,嘴巴一撅,偷偷转了下身体,并不搭茬,继续捧着碗喝汤。一碗下肚,舌头舔着嘴角,小二子的长柄勺子就伸了过来,往空碗里倒了两块大脊骨。小杂役看过去,两人对视一笑,并没说话。这两人一个是杂役,一个跟着账房打下手,年龄也相当,所以平时两人玩得最好。
小石头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三年前在街上要饭兼做小偷,碰见账房上街,偷了钱袋就跑。还是当时跟了账房打下手一年的小二子逮住他的,将他扭着拖回了赌坊。小石头见他们人多势众,只得打工赔罪。这一干就是三年,原来的豆芽菜竟真的长高长壮了。
因为是小二子逮到他的,所以他得听小二子的。不过天长日久,小孩心性,也就成了好朋友。如今两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经常是一起闯祸逛街,还一起偷赌坊众人的下酒菜吃。

“小二子,那天你找到那边的人了吗?”掌柜的喝完汤,擦着嘴问。
“找到了,他给了一个信封,让我等你们出来交给你看,让咱们赌坊照着做。我这就去拿。”小二子放下勺子一溜烟儿跑出厨房,进了睡觉的杂物间,撕开枕头,从枕头荞麦皮里巴拉出一封黄色信封,顾不得别的,又一阵风跑回厨房。
刘四爷接过信打开,里面有两张纸,一张上面只扣着个方寸大的印,一张上面写了两行字“凭印调听雨斋,三千两捉地窖之人,活见人死见尸”。
“老刘,你看看什么意思。”
账房接过这两张纸,字倒是认识,红印上的“秋旁印信”也认识,但到底没见过这些,也不知道啥意思,只得给了大家传阅。
说老实话,大家不过是在街面上打架斗狠的主,来京城赌坊前不过就是在其他县城帮其他赌坊干脏活,虽说也认识江湖中人,但到底是不是江湖中人,谁又知道呢。
“拿来我看看。”自进厨房以来,一直一言不发的“和尚”出了声,这是一个胖墩墩的秃头,头皮上面纹了个流云,他说自己当过和尚,于是大家便叫他“和尚”。
和尚拿着两张纸端详了一阵儿,开口说道:“这个‘秋旁印信’是上届武林盟主的私印,我刚还俗那年闯荡江湖,与他有一面之缘。他给我一百两,让我帮忙送一个字条,上面就是这个印。”
“哦,原来如此。”众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个听雨斋在江湖上很有名堂,是个杀手组织,只要钱给够了,什么活都接。”和尚继续说道。
“那这意思是,让我们去找听雨斋,让他们找地窖里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到底什么来路”“好死不死的鬼赌手偏偏这个时候死了”“这什么诚国公府又是怎么回事”“咱那大靠山到底要干啥”众人七嘴八舌开始了猜测。
“老刘,你怎么看?”掌柜的始终心里没底,这里能出主意的也就帐房了,因此有事都要找他商量。
众人不再言语,齐刷刷看向账房。
“大靠山怎么想的咱们不知道,连接头人都是一两个月才送来一个纸条。目前这档子事儿,明面上看起来也只是那烂赌鬼惹上,连带害了咱们。就是烂赌鬼如何要救那个女子,大靠山也要找那个女子,那一切的关窍就是在那女子身上了。”
“是是有道理。”众人一一负荷。
“而且大靠山说活要人死要尸,那就是不论死活都可。”刘四爷补充说。
“这鬼赌手自带回来这女子后,天天嚷嚷着和诚国公府搭上线了,也就是他们三方有联系。”
“可是他把这女子藏起来了,并不让诚国公府知道,说明要么是诚国公府的人,要么是瞒着诚国公府藏起来的人。”
“县太爷审问咱们后过去了这么多天,并没有再提审,也没有严刑拷打,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诚国公府。”
“诚国公府、地窖里的女子、鬼赌手,他们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靠山也要找那女子,那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动了脑筋,真是难为了他们了。
“那女侠姓何。”小石头突然发声,“我天天给她送饭,给她说话她总不理人,有一天我问她姓什么,她说她姓何。”
“其他还说什么了吗?”
“没了。”
“你再好好想想。”
“实在是没有了,她呆了两个月你们也见了,就是个哑巴似的,根本不说话。”
“何,何……”和尚小声念叨。
“你知道这人?还是你认识姓何的?”
“江湖上姓什么的都有,重名重姓的也有,和官府有勾连的也有,只是不知道是哪个何。”
“唉,那还是没有头绪。”
“四爷,四爷。”众人正蹲在厨房商议,就听外面有人叫四爷,大家一并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