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老班长，回城当老师了，还来公社干啥？＂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一下愣在原地。

转身一看，是老战友张国华，那张黝黑的脸上还是咧着标志性的笑容。

1983年的夏天，天还没亮我就收拾好了行装，踏上了回乡的路。

火车上，我摸着胸前的军章发呆，耳边还回响着昨天送别时连长说的话：＂好好干，到哪都别忘了咱们是军人。＂

乡里的公路还是那么难走，坑坑洼洼的，我扛着行李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家。

站在院门口，看着那几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鼻子一酸。尽管这些年给家里寄了不少钱，可日子还是紧巴巴的。

进门就看见老爹在院子里劈柴，弯着的腰板比我走时又驼了些。老娘忙着喂鸡，看见我回来，眼泪就下来了。

＂快进屋歇歇。＂老娘手忙脚乱地给我倒水，＂你这孩子，咋不提前说一声，也好让你媳妇回来。＂

我媳妇李巧云是隔壁村的，结婚那年我刚入伍，这些年聚少离多，亏得她没有怨言。

＂这不是想给你们个惊喜嘛。＂我咧嘴笑着，心里却有点发苦。

大学毕业后参军这些年，家里就靠老两口种地，还要供弟弟妹妹上学。现在我退伍回来了，可得好好干。

开学前，我被分配到镇上的中学教书。那会儿农村老师紧缺，我这个大学生又当过兵，镇上领导对我很是器重。

刚教了一个月，课也上得顺手了，学生们也慢慢跟我熟络起来。

哪知道这天校长突然把我叫去办公室：＂小李啊，公社那边要借调个懂文化的帮着搞计划统计，你去帮帮忙呗？＂

我一听就犯了难。教书可是我的理想，这好不容易有了着落，咋又要变动？

可转念一想，既然是借调，帮帮忙也无妨。再说了，农村正在搞联产承包，这是件大事。

到了公社才知道，副主任竟是我的老战友张国华。那会儿他是我的班长，后来复员早，先我一步回了老家。

＂老班长，可让我盼到你了！＂张国华拉着我的手，激动得不行，＂公社正缺你这样的人才呢！＂

原来公社里的统计员刚调走，这活儿又急又重要，张国华就想到了我。

那时候，每个生产队都要上报各种数据，我就跟着张国华满村跑，忙得脚不沾地。

慢慢地，我发现公社的工作还真有意思。特别是看到一个个计划变成现实，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心里就特别踏实。

有天晚上加班到很晚，张国华递给我一根烟：＂老班长，要不你就留下来得了，反正你在这干得挺好。＂

我抽了口烟没说话，心里却打起了鼓。说实话，这段时间我也觉得自己挺适合这份工作。

可回家一说，媳妇就不乐意了：＂好好的老师不当，跑公社干啥？教书多清净啊。＂

老爹也摇头：＂教书育人是正经事，你可别瞎想。＂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又说不出啥反驳的话。

这天早上刚到学校，就看见一群学生围了上来：＂李老师，您可算回来了！这段时间数学都学不会了。＂

看着孩子们期盼的眼神，我心里一阵难受。张国华知道后，专门来学校找我：＂要不这样，你先两头试试，看看自己到底想干啥。＂

就这样，我白天教课，晚上和周末去公社帮忙。那段日子特别忙，可心里却格外充实。

渐渐地，我越来越喜欢上了公社的工作。特别是帮着制定农业发展规划，看着乡亲们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好，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可家里人还是不理解。有天晚上，我正在写报告，媳妇端着饭进来：＂你看看都几点了，饭都凉了。＂

我抬头一看，已经十点多了。正要说话，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是村里的王大爷，他种的西瓜出了问题：＂李主任，你快去看看咋回事。＂我顾不上吃饭就跟着去了。

等处理完回来，媳妇已经睡了，桌上留着一碗冷饭。我看着那碗饭，心里挺不是滋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忙，可心里却越来越亮堂。帮着村里办起了养殖合作社，搞起了农业技术推广，日子虽然累，却充实得很。

有一次，我发现村里老张家的地里长满了杂草。打听才知道，老张得了重病，儿子又在外打工。

我就发动村里人帮着除草、浇水。等老张身体好些了，我又帮着联系销路，总算没耽误一季收成。

老张感动得直抹眼泪：＂还是李主任想得周到，要不我这一家老小可咋办哟。＂

这事传开后，媳妇的态度也慢慢转变了。她说：＂我总算明白你为啥想留在公社了。＂

可我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毕竟这是要改变一辈子的决定。这天，我请张国华来家里吃饭，想让他帮着说说话。

张国华给老爹倒了杯酒：＂叔，您还记得咱们连长不？他老说，人活一辈子，重要的不是干啥，是干出个样子来。＂

＂您看老班长在公社这段时间，帮了多少人，老百姓都说他靠谱。＂张国华接着说。

老爹端着酒杯想了想：＂你说得对啊，只要能帮到人，干啥都是好事。＂

媳妇在旁边也点点头：＂我也想通了，看你干得这么起劲，那就留在公社吧。＂

就这样，我正式留在了公社。工作越来越忙，可心里却越来越踏实。

特别是看着一个个计划变成现实，看着乡亲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我觉得这份工作特别有意义。

有时候回学校，碰到以前的学生，他们还会喊我＂李老师＂。我就笑着说：＂现在是李主任了。＂

他们也会开玩笑：＂李主任，我爸说您是个好官。＂每次听到这话，我都会摆摆手：＂啥好官啊，就是给大伙干点事。＂

转眼到了年底，我和张国华在办公室收拾东西，他突然说：＂记得咱在部队那会儿，你老说想当老师，谁成想现在改行当官了。＂

＂哪是当官啊，还不是给老百姓干活。＂我笑着摇摇头，＂你说咱们这些老兵，转来转去还是回到了农村，这不是巧了吗？＂

张国华拍拍我的肩膀：＂这哪是巧啊，这是命中注定。＂

看着窗外的夕阳，我想起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从部队到学校，再到公社，每一步看似偶然，实际上都是生命给我的馈赠。

农村在变，时代在变，可为民服务的心一直没变，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代人最宝贵的财富。

这些年，我和张国华一直在基层摸爬滚打，见证着农村的点点变化。从土路变成水泥路，从手扶拖拉机到大型农机，从贫困到温饱再到小康。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当年在部队时连长说过的话：＂当兵的人，到哪都不能忘了为人民服务。＂

这话一直印在我的心里，也成了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