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理学角度看《红楼梦》中的太虚幻境:用集体无意识创作的神话

友绿评历史 2023-03-18 21:13:02

作者:青侠

我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然我们不能迷信梦,但也不可否认梦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我们内心深处的潜意识。但是,千万不要被梦带着走,因为梦在很多时候也是欲望的流动或是迷茫与困惑的体现。

心理学家指出,梦是对刺激干扰的反应。梦有时是人们排解压力的一种表现,白天接受的信息量太大,或者压力太大时,夜里基本上是噩梦连连。其实,那是潜意识在帮助人们分析种种变相的结果。

弗洛伊德曾指出梦的刺激有四种:

一是外部感觉刺激;

二是内部(主观的)感觉刺激;

三是内部(机体的)身体刺激;

四是纯粹精神来源的刺激。

但是,梦境形成的因素是极为复杂的,是由多种因素造成的。

心理学家将梦划分为三类:

第一类、梦与人际冲突有关,反映到梦中就是:梦见被追赶、从高处坠落等;

第二类、梦与性冲动有关,比如性经历,吃美食、捡到钱等;

第三类、梦与心理焦虑有关,比如迷路、考试失败、迟到等。

《红楼梦》第五回中宝玉所做的“太虚幻境”之梦,应该属于第二种,也就是春梦。

其实不管是梦还是故事,都是对现实生活,在一定程度上的反映。为什么我会这样说呢?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容我慢慢道来。

我们先从《红楼梦》第五回开始的故事说起,第五回宁国府的女主人尤氏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来东府赏梅,宝玉感到疲倦想要午休,于是侄媳妇秦可卿和一帮仆人便领着他去房间,先是带他去挂着《燃藜图》的上房,可是当看到屋里挂着的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宝玉就很就恼火,怎么也不肯在这里睡觉。

没办法,秦可卿便说要带他去自己的卧房,说那里大概神仙也睡得。其实这不光在古代,就是在现代那也是不合礼仪的。有个年纪大的仆妇就提醒秦可卿:“哪里有个叔叔住侄儿房里睡觉的理。”不过秦可卿认为宝玉还是个孩子,和自己的弟弟秦钟差不多大,可能还没有秦钟高,不用避讳这些,还是坚持带着宝玉去自己的卧房。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在贾母、王夫人,甚至秦可卿眼中,宝玉都只是个孩子,大概也就像我们现在的初中生这么大吧,所以大家才没有对他有太多避讳。

不过,或许此时的宝玉可能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发育得差不多了,也开始有了青春期的懵懂和性幻想。

当一个成熟的、性感的美人站在他面前,还闻着满屋子的香气,盖着有秦可卿味道的被子,枕着她的秀枕,不免会让他的身体有所反应,于是在幻境中他便进入了他所渴望的世界里。

值得注意的是,秦可卿并不是一个闺中小姐,她已经嫁做人妻,所以她的卧房是一个适合做春梦的地方也很正常。贾宝玉到了那里,无论是里面令人身体酥软的甜香气味儿,还是壁上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又或是画两边的对联,连案上陈设的一连串东西,这些东西加在一起都有一种“春”的感觉,大约是个人都能领会到其中的性暗示吧。

试想一下,如果宝玉当时是在挂着《燃藜图》的那间上房歇息,他还会不会进入太虚幻境呢?想必是不会了吧,毕竟已然“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了,还需幻境作什么?或者说即使做梦,也不会是这一类的梦,很有可能是第三种梦。

所以说环境也是非常重要的,我们所处的环境不同,经的事情不同,梦境便会有所不同。正是因为贾宝玉在现实生活中有了“性幻想”,所以才会进入那样的太虚幻境。幻境中的东西可能就是对他内心的真实写照。

还有,幻境中的样子和宝玉现实生活的贾府也有相似之处,比如都是富丽堂皇的,还有里边都是女人多。

反过来讲,幻境中的神话与现实也有很多都是相对应的,不过这是作者的一种写作手法——隐喻手法。大观园也仿佛就是太虚幻境的人间投影。

一、“石头记”神话与贾宝玉人生故事的对应

这个“石头记”神话与贾宝玉人生故事是对应的,贾宝玉人生故事有四个阶段:由女娲所之石成为“宝玉”,“宝玉”成为神瑛侍者,神瑛侍者转世投胎成为贾宝玉;进入大观园;失去“通灵宝玉”而痴傻(与薛宝钗结婚);出家又回到大荒山成为一块石头。贾宝玉人生故事与“石头记”神话构成了一种对应性结构。

二、木石前盟神话与贾宝玉和林黛玉爱情故事的对应

木石前盟和贾宝玉与林黛玉前世的爱情相对应。也表现“宝玉”的补天精神,即对弱小女性的怜悯与关爱。正是因为有了前世的木石前缘,才会产生今生的宝黛恋情。

三、金陵十二钗正副册、红楼梦十二支曲子与女性悲剧命运的对应

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是贾宝玉梦中看见了金陵十二钗和红楼梦十二支曲子,其表现方式是用梦的方式表现神话,贾宝玉的梦是神话式的梦。之所以用梦来表现神话,那是因为梦和神话具有同一的性质,即对集体潜意识原型的表现。

神话学大师坎贝尔说:“神话的形式和形象从根本上说都是梦的本质属性”。既然神话属于梦的本质,那么梦的本质也就是神话。

根据原型心理学研究,人有两个意识系统,一个是意识系统,即实际生活产生的思想意识,另一个则是由远古祖先继承下来的潜意识。就像人的身体继承了祖先的器官一样,人也继承了祖先的潜意识。这种潜意识一方面在人的睡梦里表现出来,另一方面,也用神话的方式表现出来。潜意识表现的方式就是神话,而神话就是原型,或称原始意象。宗教史家把原型称为历史先例和范型。

曹雪芹对人以梦的方式和神话方式表现潜意识的原型,是有深刻认识与研究的。因而,他在贾宝玉还没有进入成人生活的时候,就安排他做了一个梦见女性过去和未来命运的梦。在这个梦中看见的金陵十二钗和听到的红楼梦十二支曲子,成为女性悲剧命运的先例和范型,贾府女性悲剧几乎毫无例外地重演了金陵十二钗和红楼梦十二支曲子的原型。贾府女性悲剧命运与金陵十二钗,以及红楼梦十二只曲子,构成了一种对应性结构。

四、太虚幻境神话与大观园的对应

太虚幻境有个女儿国,在那个女儿国中,所有的人的都是女性,是不允许男性进入的。贾宝玉进入女儿国是受到呵斥的,认为女儿国是被玷污了的,由此可见女儿国是纯净的独立王国。

现实中的大观园是贾府为元妃省亲而建造的,皇帝的妃子住过的地方,一般是不许男性进入的,也像是一个“女儿国”。

另外,大观园中所有的年轻女儿,其结局基本都是以悲剧告终,这就使大观园的现实悲剧与太虚幻境的神话(也就是那些判词),构成了一种对应结构。

仔细盘点,其实远不止上面这些,我们只是找出其中的一些典型来进行对比。

当然幻境和现实还有很多不同,幻境其实就是梦,曹雪芹正是用梦的形式体现了集体无意识,并用这种集体无意识创作了一个神话,成就了红楼梦。

而这个集体无意识作为一种心理学理论于1922年才被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揭示出来。荣格认为“集体无意识”中沉淀着的原始意象是艺术创作的源泉。

也许这也是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的源泉吧。故事由梦而生,最后也大概应该以梦来结束吧,遗憾的是后四十回的遗失,真正的结局不得而知。

梦有它的好处:人在梦中可以突破时间、空间、道德、伦理等等的限制,在梦里可以做很多现实生活中想都不能想、更不能说的事情,人们就好像是那匹被弼马温放出去的天马,可以自由驰骋。

纵观整部《红楼梦》,它其实就是描述宝玉及诸芳,从太虚幻境中来,又在以“玉兄与十二钗之太虚幻境”(第十六回脂批)的大观园为中心舞台的红尘幻境中,历尽风月波澜,最终抵达太虚幻境的过程,也可以说是作者寻找自己人生之路和心灵归宿的艰辛之旅。因此,太虚幻境是贯穿于通部书的重要文学隐喻意象。

从某种意义上说,曹雪芹这个文学天才,以文学的形式,回答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三个哲学上的终极之问,“太虚幻境”的全部内容便是答案。这个太虚幻境或许类似于“天堂”,我们是宁愿相信在另外一个世界是有天堂的,不过天堂的样子我们只能自己去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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