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仁存 全国名中医（1934.8-）

郁仁存，全国名中医，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主任医师、教授，我国著名中西医结合肿瘤学专家，从事肿瘤临床研究50年，在实践中逐步形成了独特的中西医结合治疗肿瘤的学术思想和宝贵经验，提出“气血学说”“内虚学说”“平衡理论”等治疗理论。现将郁仁存运用清热解毒药物治疗恶性肿瘤经验，介绍如下，以飨同仁。

中医认为，热为温之渐，火为热之极，火热之邪内蕴，客于血肉，壅聚不散，腐蚀血肉，皆可酿成痈脓，或发为肿瘤。《医宗金鉴》云：“痈疽原是火毒生，经络阻塞气血凝。”临床观察，常见火毒与肿瘤并存，特别是一些中、晚期肿瘤患者，多伴有局部肿块灼热疼痛、发热或五心烦热、口渴尿赤、便秘或便溏泄泻、舌苔黄腻等热性症状，如肠癌之便脓血，子宫颈癌之五色带下，肝癌多伴烦热黄疸、腹胀纳呆，若邪热迫血妄行则吐血、便血，乳腺癌溃破流秽，滋腻难闻，白血病吐衄、发斑等。全身症状常见发热、五心烦热、口渴溺黄、便结或滞下，舌红、苔黄，脉数，此或为邪热瘀毒，或为痰湿久滞化热之毒，或为阴虚之热毒，或为肿瘤坏死感染之毒等蕴积于体内所致。

热毒蕴结是恶性肿瘤发病的病因、病机之一。郁仁存治疗恶性肿瘤向来重视应用清热解毒类药物。他认为，无论从临床疗效还是现代药理学研究结果均显示，清热解毒类药物在各类抗肿瘤中药中作用最强。但由于肿瘤成因的复杂性和临床表现的多重性，在治疗中很少采用单一治法，根据辨证不同，中药处方有不同侧重，除了一些单方、验方外，清热解毒法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与其他药物综合运用的。

清热解毒临证应用

➤ 肺癌

肺主气，司呼吸，性喜润而恶燥，又为储痰之器。热毒内蕴，肿瘤生于肺，最易炼液成痰，日久则易耗气伤阴，导致气阴两虚。故在肺癌治疗中，清热解毒法常与化痰散结、益气养阴类药物配伍应用。郁仁存临床常以清热解毒药之龙蛇羊泉汤、白花蛇舌草、拳参、金荞麦、冬凌草、石见穿、石上柏等配合应用滋阴、益气等扶正药治疗晚期肺癌。龙蛇羊泉汤是郁仁存治疗肺癌最常应用的清热解毒验方，是临床常用的抗癌方剂，由白英、龙葵、蛇莓、土茯苓组成。现代药理研究发现，其主要组成药物白英、龙葵及蛇莓有较强的抗肿瘤作用。白花蛇舌草、拳参是广谱抗癌药物，郁仁存临床上广泛应用于各种肿瘤的治疗，同时现代药理研究也证实，白花蛇舌草具有较强的抗癌作用，可用于多种肿瘤的治疗，如肺癌、肝癌、胃癌、宫颈癌、淋巴瘤等。

➤ 食管癌

在食管癌的发病过程中，热毒蕴结多与气滞、痰凝、瘀血交杂，以致膈塞不通。故在治疗中，清热解毒法多配合化痰、散结、理气、祛瘀法同用。郁仁存常用冬凌草、肿节风、拳参、山豆根等，配合化痰散结理气的夏枯草、瓜蒌、木鳖子、刀豆子用于食道癌的治疗。冬凌草的醇及水提物对多种移植性肿瘤有肯定的抑制作用，冬凌草素对人体食管癌鳞癌细胞株有明显的细胞毒作用，冬凌草制剂对食管癌前病变转变为癌有明显的抑制作用，同时对实验性炎症有抗炎作用，对食道癌的化疗有减毒增效作用。

➤ 胃癌

胃癌病因为三阳热结，灼伤津液，水谷出入之道不得疏通，同时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病久则气血双亏。故在治疗中清热解毒药常与疏肝化痰、益气养血之品配伍应用。郁仁存治疗胃癌常用清热解毒药有菝葜、肿节风、藤梨根、白花蛇舌草、白英、半枝莲、半边莲、龙葵、土茯苓等。

➤ 结肠、直肠癌

大肠为传导之官，其发病多因饮食不节(洁)损伤脾胃，运化失司，湿热内生，热毒流注于大肠。蕴毒结于脏腑，火热注于肛门，结而为肿瘤。在治疗中清热解毒药常与化瘀、利湿、理气化滞及扶正补益药同用。治疗结肠、直肠癌郁仁存常用清热解毒药藤梨根、虎杖、白花蛇舌草、半枝莲、龙蛇羊泉汤、拳参、垂盆草等。

➤ 肝癌

内伤七情、外感六淫、饮食不节、肝病久延、正气亏虚等诸多因素作用下，导致脾胃损伤，或因情志抑郁、肝气郁滞、气滞血瘀，结而成积，脾阳为湿所困，湿郁化热，蒸郁而生黄疸，故清热解毒药常与理气利湿祛瘀之药同用。热邪久留不去，亦伤肝阴，故在晚期亦与养阴柔肝之品同用。郁仁存临床上常用半枝莲、白花蛇舌草、白英、龙葵、八月札、虎杖、蛇莓、土茯苓、茵陈、拳参伍以软坚利水的海藻、牡蛎、车前子等；瘀血配莪术、丹参、当归、川芎等；气滞腹胀伍用柴胡、枳壳、厚朴、木香、大腹皮等。对于肿瘤较大，邪实重、正虚轻者，同时应用虫类药，如水蛭、土鳖虫等，因为虫类药多具有攻冲走窜之性，性猛力专，能深入隧络，攻剔痼结之毒邪，适当选用有助于提高疗效。

➤ 头颈部恶性肿瘤

在鼻咽癌、口腔恶性肿瘤的治疗中，清热解毒药多配伍滋阴生津药以清放疗之热毒，减轻毒副反应，从而提高临床疗效。郁仁存以清热解毒的白英、金银花、白花蛇舌草和清热凉血的生地黄、白茅根，伍用沙参、麦冬、天花粉等滋阴生津药组成扶正生津方，配合放射治疗。单纯中药治疗应用山豆根、石上柏、白花蛇舌草、拳参、金荞麦、冬凌草等。

➤ 乳腺癌

《外科正宗》曰：“乳岩由于忧思郁结，所愿不遂，肝脾气逆，以致经络阻塞，结积成核。”这强调了情志不调是乳腺癌发生的主要病因，肝气郁滞则是乳腺癌的主要病机，而肾亏脾虚是乳腺癌的基本病机，痰、毒、瘀作为病理产物贯穿于乳腺癌发生和发展的整个过程。郁仁存治疗乳腺癌常将清热解毒药与疏肝解郁、健脾补肾、化痰散结药同用，常用药有白英、龙葵、蛇莓、拳参、白花蛇舌草、蒲公英、半枝莲、山慈菇等。

清热解毒注意事项

肿瘤患者表现出来的热性证候往往极为复杂。因此，临证需辨别热邪所在的部位、病势发展的不同阶段以及肿瘤患者的不同兼证，辨证选用不同的清热解毒药才能取得较为满意的效果。

1、清热解毒药多为苦寒峻猛之品，传统认为其“久服易伤脾胃”，故脾胃虚弱者慎用。在使用时应与健脾和胃之品如党参、白术、茯苓、砂仁、鸡内金、焦三仙等同用。

2、对正在接受化疗、放疗的患者，应尽量避免大苦大寒之品。

3、在用药剂量方面，治疗肿瘤需结合患者病情发展阶段，治疗强调“以调为主、以平为期”。肿瘤早期患者因体质尚佳，白英、白花蛇舌草属苦寒但药性平和之品对人体正气无明显损伤，故一般剂量可用30克；龙胆等药物对消化道有一定的刺激作用，易致恶心，一般用10克左右；龙葵长期应用对肝功能有影响，故肝功能异常者慎用，长期应用时要监测肝功能；山慈菇、山豆根有小毒，不宜长期应用。另外，在多种清热解毒药中宜加用益气养阴的药物如女贞子、枸杞子、黄芪、党参、太子参等。肿瘤晚期、年老体弱、年龄小的患者应酌减其剂量。

4、在使用清热解毒药时，不能离开辨证。程钟龄《医学心悟》中所言：“热者寒之，是也，然有当清不清误人者，有不当清而清误人者，有当清而清之不分内伤外感以误人者，有当清而清之不量其人不量其症以误人者，是不可不察也。”对清热解毒药如何辨证选择应用作了详细的论述。只有在辨证准确的情况下应用清热解毒药才能在肿瘤治疗中起到更好的作用。同时也要结合辨病，如郁仁存对腺癌、鳞癌、肉瘤及病位不同选择清热解毒药亦有所不同，以增强针对性，提高疗效。

医案

患者，女，时年75岁，2010年6月15日初诊。2010年1月4日确诊为右肺肺泡细胞癌，双肺转移，纵隔淋巴结转移，曾口服靶向药易瑞沙4个月未效，又改服FT－207一个月余无效，故停药来院求中医治疗。

现症见：右肩沉，轻度咳嗽，气短，轻度乏力，口干，纳可，二便调，眠安。既往史：高血压病15年，舌质红、苔薄白，脉右滑弦细，左弦细。

辨证：气阴两虚，痰毒内结。

治则：解毒抗癌、益气养阴、化痰散结。

处方：石见穿15克，金荞麦15克，冬凌草15克，白英30克，龙葵20克，拳参15克，白花蛇舌草30克，夏枯草15克，浙贝母15克，海藻20克，牡蛎30克(先煎)，桑枝10克，黄芪30克，太子参30克，北沙参30克，女贞子15克，补骨脂10克，焦三仙各30克，鸡内金10克，砂仁10克(后下)。每日1剂，水煎两次，分两次温服，30剂。

此后，以上方为基础加减应用，每月就诊1次，坚持治疗，单纯中药治疗至今已3年半，每3～4个月复查，现病情稳定，无特殊症状。

按：患者为高龄晚期肺癌，在靶向药及短期化疗未效后，改为纯中药治疗。以祛邪与扶正相结合，辨病与辨证治疗相结合的原则予以治疗，处方用药清热解毒抗癌、化痰散结祛邪，伍以益气养阴扶正药，佐以醒脾开胃助消化之品，以保后天之本。方中解毒抗癌诸药均经现代药理学研究证实有抑瘤作用，是辨病治疗的体现。中药治疗达到体内邪正相对平衡，病情才能稳定，这也是郁仁存倡导的晚期癌症患者治疗的“平衡学说”的体现，也证明中医药在晚期癌症患者治疗中的重要作用。

郑重申明：

由于每个人的体质和病情不同，本案中的治疗方案仅适用于本案病人当时的病情。未经中医辨证诊治，不得完全照搬本案中的治疗方案。广大读者如有需要，应前往正规医院诊治，以免贻误病情。■

【来源：中国中医药报，内容选自《中国中医药报》2018年11月15日第四版，富琦、张青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