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南京市政府隆重表彰了三十位为新中国建立做出过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
当时,荣获奖章的人中,有一位叫詹长麟的老人,因在十个月前去世,所以未能亲自领取表彰册以及印制奖章,是被其子詹文斌代领的。
事实上,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位叫詹长麟的老人过去曾饱经磨难,特别是因为他的身份问题,导致他曾备受冤屈,但很显然,在时隔70年后,他的功绩重新获得认定。
也就是在70年前,即1939年,詹长麟曾参与筹划行动“金陵毒酒案”,刺杀大批日伪高官,虽然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此事件发酵后,在当时全国范围内引起轰动。
不过,因为詹长麟的军统身份,所以他的这份功绩在新中国成立后并未获得肯定。而2009年南京政府为詹长麟颁发奖章,也是官方首次对詹长麟七十多年前功绩的认可。
一1939年6月初,军统南京区从秘密渠道获悉日本外务省次长清水留三郎及随从三重等人将于6月9日访问南京。
军统南京区获悉这一消息以后,欣喜若狂,盖因这是南京沦陷以后,日本当局访问南京最高级别的外交官,时任南京总领事的堀公一决定,在清水留三郎到访的第二天设宴隆重款待,并邀请了一大批日军高官以及伪政府出席宴会。
当然,受邀出席的日伪高官非常多。
日方“华中派遣军”司令山田乙三中将,参谋长吉本贞一少将,副参谋长铃木宗作少将,军报道部长谷荻那华雄大佐,特务机关本部部长兼伪“维新政府”最高顾问原田熊吉少将,以及岩松中将、鸟本少将等。
伪维新政府出席的有行政院长梁鸿志,立法院长温宗尧,内政部长陈群,绥靖部长任援道,交通部长江洪杰,司法行政部长胡艿泰,教育部长顾澄,外交部长廉隅,实业部长王子惠,财政部次长严家炽,伪南京市市长高冠武等。
这份名单几乎囊括了当时驻南京的日本华中派遣军的首脑以及伪“ 维新政府”的骨干分子。
军统南京区本身就肩负刺杀日伪高官的重任,闻听此消息后,立马决定布置刺杀,给嚣张的日伪当局以严厉的打击。
考虑再三,军统局南京区决定采取投毒的方式,毒杀这群日伪高官,并选定了传递此消息出来的、当时潜伏日本南京领事馆的詹长麟执行这一任务。
詹长麟是南京人,1913年出生,15岁时曾投军,在国民政府警卫旅工作,给时任旅长的俞济时当勤务兵,1932年1月初曾参加淞沪抗战,只是后来选择了退伍回到了老家,以纺织为生。
1934年4月,詹长麟经父亲的一位茶友介绍,进入日本驻南京领事馆当仆役,每月工资8元。
当时,日本总领事对这名仆役招聘十分严格,还曾亲自面试,后来发现詹长麟果然符合全部要求,因此还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专门给自己打扫房间、端茶送水。
詹长麟为人也很勤恳朴实,因此很快就得到了日本人信任。
就在詹长麟进入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馆不久,戴笠领导的复兴社特务处就找上门来,当时国民政府首都警察厅外事组组长赵世瑞明确告诉他:
“是我们安排你到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馆工作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詹长麟当然不可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能摇头,还是赵世瑞告诉他:
“目的就是要你去探听日本人的情报。现在日本人占了我国的东三省后,又向我国内地进逼。形势逼人,我们必须及时掌握日本人的动态。”
由此也能看出,詹长麟并不是老军统特务出身,而是被临时邀请加入的,因为詹本人当过兵,对国家也算忠诚,复兴社的特务认定,詹长麟是一个具有爱国心的人。
詹长麟也确实没有辜负复兴社特务处的信任,从此他就成了南京国民政府军事情报组织秘密派遣在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馆“卧底”的特情人员。
不过,也因为詹长麟干的很出色,深得日本人信任,所以从1936年2月,詹长麟的哥哥詹长炳也被安排进入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馆,并同样负责情报工作
除了送出情报,以及后来的金陵毒酒案外,詹长麟最大的贡献就是平息了日本挑起的“藏本事件”阴谋。
1934年6月,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馆借口副总领事藏本英明莫名“失踪”一事,抨击中国政府,声称藏本失踪是被中国特工绑架杀害,意图制造第二个“九一八事变”,当时军统通过詹长麟送出的情报,不仅揭破了藏本英明是个朝鲜人的事实,还把藏本英明从他藏身的提点中山陵后面的山洞中给找到了。
日本人的阴谋就此破产。
二1939年6月,詹长麟把日本外务省次长清水留三郎访问南京的消息传递出去以后,军统南京区立即决定,采取投毒的方式刺杀,就由近水楼台詹长麟兄弟负责。
为了行动顺利,军统南京区组成了一个投毒行动小组。
据詹长麟多年之后回忆称,为了保证刺杀行动万无一失,军统一开始是计划,让身为投毒者的詹长麟也喝下毒酒,舍生取义,与日伪首脑同归于尽,这样日本人在事后就不会有大动作,更不会牵连军统。
不过,詹长麟那时家里有妻儿老小,希望能够保全下来,将来还能再作为抗日力量,军统高层考虑再三,这才放弃了让詹长麟同死的想法,并组成投毒行动小组,安排好撤离计划。
整个投毒过程并不复杂。
詹长麟记得很清楚,当年日军占领南京以后,十分喜欢购买绍兴人章桂生在南京中华路119号开的“老万全酒家”的绍兴酒,虽然那时日本人对入口的东西十分小心,但也没办法完全抵挡酒的诱惑,上门购买的次数非常多,所以把毒下在酒里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可詹长麟一开始就担心,毒药的药性不够,可能毒不死人的情况:
“把毒药投入酒瓶,是整个行动最重要的一步, 决定成败。我完全能做到。但问题的关键在于: 这毒药有没有效果? 能不能毒死人? 如果毒药根本毒不死人, 就是把我赔进去也无用。”
不过,有着丰富刺杀经验的军统局完全没担心这件事,他们早就从美国弄来了“特效药”。
1939年6月9日下午,军统局南京区的人就把装着毒药的瓶子交给了詹长炳,詹长炳把瓶子交给了弟弟,詹长麟记得很清楚,装毒药的瓶子上印着“USA”字样,里面是白色粉末。
军统的人还特别嘱咐:
“:这是美国货, 剧毒, 效力大。”
在宴会开始前,日本人吩咐詹长麟到老万家酒馆去买酒,詹长麟买了四坛子的绍兴酒,回来以后按照日本人的办法,把酒灌入温酒的酒瓶,顺便就把毒药灌了进去。
为了能让日伪高官均匀的把毒酒喝下去,詹长麟在宴会开始之前,特意端着酒瓶预先在桌案前的酒杯里面倒了酒,一直等到宴会开始以后,出席宴会的人都端起酒杯喝了酒,才借口肚子疼离开了宴会。
不过,詹长麟还是有一点漏算了一点,就是当时出席的绝大多数日伪高官因为临时有事儿都没来,所以最后只是毒死了两个日本总领事馆的小官,其他人在意识到不对劲儿后,就被紧急送到了医院,后来经证实酒水里确实有毒,想要抓捕詹氏兄弟已经来不及了。
詹长麟在完成下毒以后,立即撤离了总领事馆,并与哥哥汇合以后,直奔燕子矶江边,当时军统南京区的特工刘玉卿、王高科早奉命在那里等候, 马上把詹氏兄弟送到江北。
对于此次刺杀结果不尽如人意,詹长麟始终认为,是毒下的太少了,导致了在场的日伪高官一个没死,加上当时日本当局高官都没有出息宴会,逃过一劫。伪政府的汉奸走狗倒是毒倒了一大堆,但后来经过抢救,基本上都活了下来。
消息传出以后,南京市民无不拍手称快。
三金陵投毒案是军统针对日伪当局一次极为精准的刺杀,虽然从后果来看不算很成功,但也震慑了一大帮日伪高官。
案发以后,詹长麟兄弟在军统安排下迅速逃生,尽管日伪当局发布通缉,但也没能顺利抓住两兄弟,唯一苦了的就只有留在南京的詹长麟兄弟的父母以及亲朋等等,具被日伪当局抓获,在狱中受尽酷刑。
为了保护亲人家属,詹长麟兄弟还抄了一封给日本驻南京领事馆总领事堀公一的信,暗放烟雾弹,意在告诉日本当局,他们已经逃出了南京,但事实上他们参与刺杀的几人,都被安排在南京乡下,并由军统负责他们一家的衣食起居。
直至抗战胜利。
除了他们两兄弟外,此案中还有外围策应的几人。
比如军统南京区副区长尚振声,此人是黄埔六期毕业,后来加入复兴社特务处,金陵毒酒案后,他外出躲避,至一年后又重新潜回南京,继续指挥军统地下工作。
图|詹长麟
尚振声曾两次被日伪当局逮捕,并在狱中受尽酷刑,但始终坚贞不屈,第一次被捕时因姑父与周佛海有旧交得以幸免,1941年第二次被捕时,因76号绕开周佛海的关系,将之移交给了日本特高科,因而失去救援机会被杀害,时年39岁。
直至临终前,尚振声仍然高呼:
“抗战必胜,汉奸必亡!”
负责外围掩护的王高科、潘崇声,他们两人曾与詹长麟结为异性兄弟,几家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好。
事实上也许是因为抗战时的贡献,两人都很长寿,只是不免因为身份要多受些苦。
潘崇声与詹长麟兄弟在建国后几乎同时被捕,理由就是“潜伏特务”,潘崇声被判处有期徒刑18年,期间曾被保外就医,1963年还曾被提前释放,与詹长麟共同生活在一处,1989年去世,享年83岁。
王高科是1958年被捕,他虽然也算是军统人员,但在抗战中期时基本上已经脱离,后来贫苦度日,1958年时被捕也只是因为对詹长炳、潘崇声等“潜伏”情况隐瞒不报,被判管制三年。
改革开放以后,法院对王高科案进行重申,认定他在抗战时期做过贡献,没有做过反人民的恶事,因此予以平反。1993年6月4日,王高科在南京去世,享年78岁。
詹长麟兄弟自刺杀过后,一直受到军统秘密保护,生活的还不错,抗战胜利后,军统还专门表彰了他们兄弟,在解放前,军统曾派人专门问詹长麟,要不要去台湾,但是被詹婉拒了,一家人以开旅馆为生。
1950年,詹长麟兄弟因过去身份问题被捕,詹长麟本人因未参与军统实际工作被无罪释放,但哥哥詹长炳却被判处死刑(未获知是否平反)。
当然,也因为他身份的问题,詹长麟过去曾饱受磨难,但拨乱反正以后,生活得到改善,至九十年代以后事迹被披露以后,还多次接受采访,被人们视为抗日英雄。
詹长麟在所有人中反而是最长寿的,一直到2008年11月因食道癌去世,享年9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