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某天,原上海市公安局局长扬帆的夫人李琼意外从三女儿扬小朝口中得知了一个情况。丈夫扬帆可能被安排到了湖北沙洋农场的果园大队里。
这个消息无疑让李琼很是兴奋,因为这是自1955年以后,她第一次听到了丈夫的消息。
后来通过几个子女陆续反映,李琼虽然没有确切得知这一消息,但她很肯定丈夫仍然在世。
不过,当时的社会环境还不大允许李琼有余力去打听丈夫的情况,一直到两年后,即1978年,有一位曾与李琼一起从事过地下工作的干部来探望她,闲聊时提到了扬帆的情况,这位老友告诉她:
“我告诉你一个消息,胡耀邦同志调任组织部长以后,我听有人讲出来小道消息,说胡耀邦对他的秘书讲,今后如果写有‘耀邦亲启’的信,你们不要给我处理掉了,至少要读给我听听。”
末了,这位老友建议她,不妨试着写信反映。
李琼把信寄出去以后,每日就陷入焦着的等待,一直到20多天后,有工作人员上门通知:
“你可以到湖北沙洋劳改农场去看望扬帆。”
一李琼与扬帆早在1964年便已经离婚,当然两人离婚并不是因为对彼此失去了信心,纯粹是因为他们要为子女考虑。
毕竟扬帆那时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作为亲属他们很难不受牵连。
1955年,“潘汉年案”发生以后,扬帆是第一个受到牵连的人。
不过,扬帆早年革命经历并不属于潘汉年的情报战线,少年时他参加学生运动,至1935年参加革命,1939年抗战时期在皖南参加了新四军,因为颇有文化水平,还当过新四军副军长项英的秘书。
皖南事变后,扬帆是第一批突围到陈老总部的新四军干部。
1943年10月,在在延安“抢救”运动影响下,扬帆蒙受冤屈被关押10个月。当时任华中局情报部部长的潘汉年,通过亲自询问调查,扬帆才洗清了身上的嫌疑。
从1944年开始,扬帆出任华中局敌区工作部部长、华中局联络部部长,正式转入敌后战线。
潘汉年与扬帆也是在这个时候建立起上下级关系。
1955年,“潘汉年案”发生,此案发生虽然是因为潘汉年未报告1943年在李士群、胡均鹤挟持下在南京会见汪精卫,但事实上背后却有很深层次的原因。
因过去革命战争年代地下斗争的复杂性,潘汉年不得不采取一些特殊手段,大胆启用一批具有争议的人,尽管他曾将此事上报过组织上,但因涉及到同饶漱石的关系,使得整件事情陷入复杂化。
与潘汉年、扬帆有交集的关系人中,胡均鹤就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人。
胡均鹤过去曾是中共党员,1931年因顾顺章叛变,上海地下党组织遭到破坏,第二年秋,胡均鹤也被捕入狱,因疼惜孕妻而叛变,并加入中统,抗战时期又受汪伪政权拉拢成为汉奸。
不过到抗战末期时,胡均鹤意识到日本人已经穷途末路,决心反正,不仅为中统提供情报,还与潘汉年取得联系,在抗战末期乃至解放战争时期,均做出了不少贡献。
也因为胡均鹤本人争议太大,所以作为任用他的领导成员,潘汉年、扬帆均受到牵连。
图|胡均鹤晚年
从1953年年底,扬帆便被免去了所有职务,1954年9月,胡均鹤被公安部逮捕,这年年底,扬帆也被带走审查。
1955年3月,潘汉年到北京开会,出于担心胡均鹤可能会交代出当年自己与汪精卫见面的事儿,于是主动向陈老总汇报了这件事,引发了后来的事情。
1955年4月,李琼正式接到通知,她的丈夫扬帆被逮捕了。
二扬帆被捕以后,他的家人也都受到了影响。
在最初的几个月里,扬帆还不时地寄来信,询问家里的情况,但三个月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音讯全无,李琼也被叫去要她交代丈夫的一些问题。
可李琼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任何丈夫的问题。
那时,“潘杨案”已经震动全国,扬帆的父母身体很不好,为了不使两位老人家担心,李琼也只好瞒着他们,但两位老人也是经历过风雨的,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实情,但大概也猜得出扬帆的情况。
1955年5月,扬帆父亲突发脑溢血,送医院急救无效,不幸去世。同年9月,扬帆的姐姐因肝硬化去世,扬帆的母亲也因两位亲人离世,于第二年病故。
家里一下子就走了三个亲人。
到1957年时,对李琼打击更大的噩耗来了,家里3岁的小儿子也突发恶疾去世。
扬帆当年被带离家时,小儿子才只有两个月大,因为后来家里始终无法联系上他,扬帆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小儿子去世的消息。
1964年,为了家里人不受牵连,扬帆同意与妻子离婚,但是夫妻两人没有见面,而是各自在组织的帮助下办理了离婚手续,当时扬帆还很好奇,为什么妻子写来的信中只提到五个孩子,而不是六个。
当然,扬帆夫妇离婚并不是因为感情淡薄,所以李琼在后来几年时间里,仍然牵挂着丈夫,但她根本就没有渠道打听到丈夫的情况,只能默默担心。
尽管他们已经离婚,但家里几个子女的学习、工作,后来都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1963年1月9日,潘汉年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1965年8月,扬帆被判处有期徒刑16年。
潘汉年之所以刑期少一年,主要是因为态度较好,他认为自己是犯了错,可扬帆不同,他始终认为自己没有错,所以抗争的很激烈。
扬帆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眼睛几乎看不见了,浑身上下都是病,更为关键的是,在漫长岁月里饱受压力,他的精神也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1975年,扬帆被送到湖北沙洋劳改农场安置劳动。
一直到后来拨乱反正以后,扬帆一家处境才算有所好转。
1978年,李琼在友人建议下,给胡耀邦写了封信,后来获得批准可以去探望丈夫,同年11月,李琼与长子儿子扬忠平赶往湖北沙洋农场。
25年不见,扬帆与当年形象可以说是有了天和地的差别,更为关键的是,因为精神上的问题,扬帆甚至不认得妻子与儿子。
甚至到后来,扬帆拒绝再见妻子、儿子,他对管理员说:
“昨天来的两个人是假的,你不要理他们,我也不接待了。”
李琼向组织上提出了保外就医的申请并获得了批准。
图|扬帆撰写的《皖南突围记》
1978年12月,李琼与管理人员将丈夫哄骗上去上海的飞机,被安排在华东医院治疗。
扬帆接受了一段时间治疗,病情有所缓解,之前不大认人的情况有了根本的缓解,身体素质也恢复的很快。
三对扬帆恢复最大的臂助,实际上还是当年老战友的探望。
尽管那时扬帆尚未获得平反,但老战友不顾避讳上门探望,给了扬帆很大的信心,心情一好转,身体各方面就恢复的更快。
让李琼印象深刻的是另外一件事儿。
1979年一天,扬帆的三女儿扬小朝在医院陪伴父亲,当时华东医院的卫生间是夹在两个病房中间,然后两个病房各开一扇门。
扬小朝发现,隔壁病房的病人在用完厕所以后,就把两扇门都锁住了,导致扬帆没办法用卫生间。
扬小朝只好去敲隔壁病房的门,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为人很和善,一听是自己失误锁住了门,连忙去把门打开,还连声道歉。
“我过去打个招呼吧!”
老人回头问杨小朝: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啊?”
扬小朝如实回答:
“我爸爸叫扬帆!”
那个老人一听,顿时吃了一惊,穿过卫生间的门就往过跑,才看见扬帆,就伸出手。
“扬帆同志,我是粟裕啊!”
扬帆听了也很吃惊:
“啊,你是粟裕。”
图|粟裕
两人当年都在华东解放区工作过,虽然彼此交集不深,但应该有过谋面,此番老友重逢,扬帆也忍不住激动。
粟裕坐在扬帆床边,勉慰了一番: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只要把身体养好,所有的事情都要让历史来说话,历史是公正的。”
也正如粟裕所说的那样,历史是公正的。
过去一直就有不少人对潘杨案有过疑问,就在案发当年,李克农通过调查取证,给中央写了份报告,列举了五个反证,以证明潘汉年的冤屈,但很遗憾,这份报告后来石沉大海。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有人又提出对潘杨案的疑问,希望可以重新调查此案。
1978年11月,在扬帆住院期间,陈云提出复查潘汉年案,直接推动了案件的调查重审工作。
扬帆最先被平反。
1980年3月,公安部派人到医院去,宣布扬帆的平反书,但因为当时潘汉年尚未获得平反,所以组织给出的结论仍然是有错误。
不过,扬帆的处境已经大为好转,同年4月30日,中共上海市委为扬帆恢复了党的组织生活和原行政级别。
图|潘汉年夫妇
1982年8月23日,潘汉年获得平反,并正式获得应有的荣誉。
扬帆听说消息后,心里也落下了好大一块石头,而他所谓“有错误”的结论,也彻底被推翻了。
1983年4月,扬帆当选为上海市第六届政协常委,1984年6月,经中央组织部批准,按照按副市级待遇安置,1985年12月离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