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赐履按：接着上回讲。
公元309年，十一月十四日或稍后，汉赵帝国大军，在洛阳吃了败仗，十一月二十日，楚王刘聪、始安王刘曜回到首都平阳（山西省临汾市）。征东大将军王弥没有跟着回去，而是南下轘辕（河南省偃师市南。轘读如换）。此时，由于战火而逃难到颍川（河南省许昌市东）、襄城（河南省襄城县）、汝南（河南省息县）、南阳（河南省南阳市）、河南（郡政府设洛阳）等地的流民有几万家，这些流民一直被当地居民欺负，听说王弥大军到了，他们就放火烧城，斩杀郡太守、长史等官员，响应王弥。
汉赵帝国安东大将军石勒攻陷信都（河北省冀县），斩冀州刺史王斌。晋朝骠骑将军、幽州刺史王浚听说之后，就给自己下了个任职命令，兼任冀州刺史。晋朝廷诏令车骑将军王堪、北中郎将裴宪，率军讨伐石勒，石勒回军迎战。晋朝魏郡太守刘矩，向石勒献城投降。石勒大军浩浩荡荡逼近黎阳（河南省浚县），裴宪丢下军队，跳上电单车逃奔淮南（安徽省寿县），王堪也不敢硬拼，退守仓垣（河南省开封市东北）。
【我觉得石勒不应该是这种打扮】
衣赐履说：石勒此时已经威名大震，不仅晋朝将领怕他，汉赵朝廷，也逐渐开始担忧他了。
十二月，大汉皇帝刘渊，任命陈留王刘欢乐为太傅，楚王刘聪为大司徒，江都王刘延年为大司空，长乐王刘洋为大司马。下令都护大将军、曲阳王刘贤与征北大将军刘灵、安北将军赵固、平北将军王桑，驻扎内黄县（河南省内黄县）。
征东大将军王弥上书，推荐左长史曹嶷为行安东将军，向东攻打青州（山东省北部），顺便接他的家眷（东徇青州，且迎其家属）。
刘渊批准。
衣赐履说：古文简练，“且迎其家属”，不晓得是迎王弥的家属，还是曹嶷的家属。“迎家属”的本意，应指送家属到平阳当人质，但我感觉，更像是王弥找了个借口，培植自己的势力。对君主而言，怎么对待王弥、石勒这样的猛人，挺棘手的。他们似乎也听话，也为你打仗，但他们又似乎游离在你的掌控之外，跟你自己的儿子们、嫡系将领们，很不一样。
公元310年，正月，汉帝刘渊立单徵的女儿为皇后，梁王刘和为太子，宣布大赦。又封儿子刘乂为北海王。
衣赐履说：单徵是上郡（陕西省韩城市）氐民族首领，公元308年，归附刘渊。
汉赵帝国镇东大将军（击败王堪后，由安东改任镇东）石勒渡过黄河，攻克白马（河南省滑县东），征东大将军王弥，带领三万人与石勒会师，一同进犯徐州、豫州、兖州。
二月，石勒袭击鄄城（山东省鄄城县北），斩杀兖州刺史袁孚，又攻克仓垣，斩杀晋朝车骑将军王堪。之后，石勒北渡黄河，攻打冀州各郡，九万多老百姓跟随石勒。
汉赵帝国安东将军曹嶷，从大梁（河南省开封市）率军东下，所向披靡，攻克东平（山东省东平县西北），进军琅邪（山东省临沂市）。
四月，晋朝幽州刺史王浚的部将祁弘，在广宗（河北省威县东）击斩汉赵帝国征北大将军刘灵。
七月，汉赵帝国楚王刘聪、始安王刘曜、镇东大将军石勒和安北大将军赵固，在怀县（河南省武陟县）围攻晋朝河内（河南省沁阳市）太守裴整。晋朝廷下诏，命征虏将军宋抽救援。石勒与平北大将军王桑阻截，击斩宋抽。河内郡有人反水，把太守裴整捆巴捆巴，开城向石勒投降。汉帝刘渊任命裴整为尚书左丞。
七月十八日，大汉皇帝刘渊去世，太子刘和继位。
七月二十四日，楚王刘聪，干掉了新皇帝刘和，自己当了皇帝。
衣赐履说：接班人问题，对每个君主都是重大考验。刘聪上位，颇有些戏剧性，我们后面专门讲述。
十月，汉赵帝国河内王刘粲（刘聪的儿子）、始安王刘曜以及王弥，率军四万，向洛阳方向进攻。石勒率二万骑兵在大阳（山西省平陆县）与他们会合，进军渑池（河南省洛宁县西北），击败晋朝监军裴邈，进入洛川地区（洛水流域，河南省黄河以南心脏地带）。刘粲从轘辕出兵，在梁国（河南省商丘市）、陈留郡（河南省开封市东）、汝南郡（河南省息县）、颍川郡（河南省许昌市东）等地区攻掠，击破堡寨百余座。石勒从成皋关（河南省荥阳市西北汜水镇）出兵，十月十三日，包围仓垣，被陈留太守王赞打败，退到文石津（河南省滑县西南古黄河渡口）驻扎。
衣赐履说：皇帝刘渊去世，丝毫没有减缓汉赵帝国战车隆隆滚动的车轮。以石勒的战力，被陈留太守王赞打败，我个人感觉，可能是石勒觉得攻城损失太大，退军保存实力。
另，汉帝刘聪在洛阳吃了两次亏，此番，刘粲和石勒，都兵临洛阳，但都没有逗留，只在周边骚扰，坚决不攻城，似乎改变了之前的战略，以劫掠周边来震慑洛阳。
晋朝并州刺史刘琨，向鲜卑索头部落首领拓跋猗卢送上厚礼，派儿子为人质，请求军援。拓跋猗卢派侄子拓跋郁律，率骑兵二万，帮助刘琨打败匈奴铁弗部落和白部落。刘琨派使者进见太傅司马越，请求共同出兵讨伐刘聪、石勒。司马越因为担心青州刺史苟晞和豫州刺史冯嵩会搞事情，没有同意。刘琨无奈，只好让鲜卑铁骑回去。
十月二十三日，晋朝廷擢升刘琨为平北大将军，王浚为司空，加授鲜卑段家部落（首府令支，河北省迁安县）首领段务勿尘为大单于。
史称，太傅司马越杀了王延、缪播（王延是司马炽的舅父，缪播是司马炽的亲信，详见拙文《永嘉之乱：屁股都快烧着了，皇帝司马炽与太傅司马越继续窝里斗》）等人后，在朝廷的名声一落千丈。散骑侍郎高韬又说了几句忧国忧民的话，司马越给他扣了个“讪谤时政”的大帽子，下令诛杀。司马越内心越来越不安，大约在十一月初，身着戎装，入宫拜见怀帝司马炽，说是要出兵讨伐石勒，同时镇抚兖州、豫州，作为京师的外援。
司马越说完，司马炽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勾勾盯着司马越，半晌，才说：
太傅，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现在那帮胡人贼寇，可就跟洛阳边儿上逛荡呢，洛阳城里的人，胆都吓破了，毫无斗志，朝廷、社稷都依赖于你，这个时候，你要率军离开？你要去打石勒？你要把朕一个人放在这里？
司马越紧了紧表情，说：
陛下，老臣此番出征，势必要把这帮贼寇全部诛灭。这是宣扬国威，护卫京师的做法。如果就跟京城里呆着，丧失了讨贼良机，那么，他们将日益滋扰，到那时，我们将更加忧虑。
衣赐履说：八王之乱，司马越最后胜出，并非他有多能打，恰恰因为他不太能打，没有冲入斗争的第一线，加上七七八八的原因，笑到了最后。他的战斗指数，提都提不起来，却号称要把石勒他们全部诛灭，我估计，司马炽当时就想冲过去撕烂老家伙的嘴，终于忍而未发。
司马越发出羽檄（古代军事文书，插鸟羽以示紧急，必须迅速传递），征召全国军队，前来救援洛阳。怀帝司马炽对使者说：
你一定要告诉镇守地方的将军们（四征将军、四镇将军等），就说是朕说的，现在来还行，迟了就来不及了！
最终，没有军队前来救援。
衣赐履说：此时，洛阳周边早就乱了套了，除了汉赵帝国的军队到处劫掠以外，各种汉人和少数民族的反叛，热闹得很。也不是没人响应京师的檄文，有几位率军救援洛阳，都被堵在路上了。
十一月十五日，司马越带了四万人马，离开洛阳，奔赴许昌。洛阳这边儿，司马越也没放手，他把王妃裴氏、世子司马毗都留下来；又让龙骧将军李恽、右卫将军何伦负责京师的安保工作，同时防卫宫廷，监察朝臣；任命亲信潘滔为河南尹，总管留守事务。
同时，司马越上书，要求组织行台（皇帝外出时，跟在身边处理政务的班子，称行台，可以理解为“行走的尚书台”；留守皇宫的办事机构，称为留台），把一大批能干的官员都带走了。又任命太尉王衍为军司，王公卿士、文武官员，跟司马越离开的很多。
怀帝司马炽下诏，加太傅司马越九锡。
衣赐履说：我们讲过多次，汉晋以来，凡加九锡者，王莽，曹操，司马昭，无一没有篡权。我理解，司马炽已经出离愤怒了，在朝廷危如累卵的情况下，他给司马越加九锡，就是在昭告天下，司马越这厮，有曹孟德之心（不可以“有司马昭之心”，呵呵）！
越之讨苟晞也，衍以太尉为太傅军司。
司马越走了，司马炽就有些惨，要兵没兵，要粮没粮，皇宫之中，出现饿死人的情况。洛阳城中，盗贼公然抢劫，各府、寺、营、署，都各自挖壕堑、修营垒以自保。
司马越行至项县（河南省沈丘县）屯驻，任命豫州刺史冯嵩为左司马，司马越本人兼任豫州牧。
衣赐履说：不晓得因为什么，司马越并不信任冯嵩，故夺了他的权力。
洛阳朝廷这边儿，司马毗、何伦等人掌握权力，怀帝司马炽还是说了不算。竟陵王司马楙（司马懿老弟司马孚的孙子）秘密奏报，打算讨伐司马越的人，召集了一票人，袭击何伦，没能成功。
何伦应该是就此事问询了司马炽，司马炽只好耍无赖，说，是司马楙自己干的，跟朕没关系！司马楙早就跳上电单车，跑得没影子了。
衣赐履说：司马炽这个皇帝，当得好狼狈啊。
扬州（安徽省中南部及浙江省）都督周馥，得知洛阳现状，就上书请求皇帝迁都到寿春（安徽省寿县）。太傅司马越立即得到消息，由于周馥没有先向自己汇报，而是直接向怀帝上书，司马越勃然大怒，下令召见周馥和淮南（郡政府设寿春）太守裴硕。周馥当然知道去了没好果子吃，就表示让裴硕先去。裴硕假称得到司马越的密令，袭击周馥。周馥早有准备，打败裴硕，裴硕退守东城县（安徽省定远县东南）。
裴硕向镇守建业的琅邪王司马睿求救，司马睿派扬威将军甘卓进军寿春，周馥兵败，逃往项县，被豫州都督、新蔡王司马确（司马越老弟司马腾的儿子）抓获，忧愤而死。
衣赐履说：我没查到这个裴硕的出身，但很可能是司马越王妃裴氏家的人，河东裴氏，宗族繁茂，代有人才。
倘若司马炽能迁往寿春，或可柳岸花明。周馥死得有点冤。
从某种角度看，现在的琅邪王、后来的晋元帝，司马睿，不会欢迎怀帝迁往寿春的。
当初，司马炽因为王弥、石勒等人逼临京师地区，就下诏命征东大将军、青州刺史苟晞率州郡兵前往讨伐。正好汉赵帝国安东将军曹嶷攻陷琅邪郡（山东省临沂市），向北攻打齐国（山东生活上淄博市东临淄镇），苟晞的老弟苟纯闭城防守。曹嶷军盛，连营数十里。苟晞回师救援，登上城头，一眼望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苟晞与曹嶷接连交战，颇打了些胜仗。
公元311年，正月，苟晞率精锐与曹嶷大战，突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估计苟晞的军队没有经过恶劣天候条件下的作战训练，被曹嶷打得大败。苟晞弃城夜走，曹嶷追至东山，苟晞部众投降，苟晞单人匹马，逃到高平（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招募了数千人。
司马越与苟晞结怨之后，河南尹潘滔、尚书刘望等人，时不时添火加油，搞得苟晞愈加愤怒，上书怀帝司马炽，要求诛杀潘滔等人，同时公开宣称：
司马元超（司马越字元超）身为宰相，公私不分，是非不辨，昏庸悖乱，导致天下混乱。我苟晞岂能听命于这种货色！
随后，苟晞向各州发布檄文，称颂自己的功绩，历数司马越的罪状。怀帝司马炽早就对司马越的专权忍无可忍了，被司马越留下镇守洛阳的右卫将军何伦等人，也都不是什么好鸟，抢掠公卿大臣，逼迫污辱公主，什么坏事儿都干。
司马炽给苟晞下了亲笔诏书，让他率军征讨司马越。
苟晞多次与司马炽有文书往来，引起司马越的注意，增派骑兵巡逻队在洛阳、成皋之间巡查，果然查获苟晞的使者，搜出了皇帝诏书。
司马越大怒，发布檄文，公布苟晞的罪状，任命从事中郎杨瑁为兖州刺史，让他与徐州刺史裴盾一起，征讨苟晞。苟晞派骑兵抓捕潘滔，潘滔趁夜开溜，逃得一命。苟晞抓获尚书刘曾、侍中程延，随即斩杀。
太傅司马越忧愤成疾，向太尉王衍托付后事。
三月十九日，司马越在项县去世，秘不发丧。大家共同推举王衍为元帅，王衍坚决不干，辞让给襄阳王司马范（司马炎之孙，楚王司马玮之子），司马范也不干。谁都不肯当头儿，这帮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把司马越的灵柩送往东海国（山东省郯城县）安葬。
衣赐履说：“八王之乱”的八王，全部离世。王衍他们的决定很有意思，司马越死了，他们不但没有继续所谓的“讨伐石勒”，而且没有回军洛阳保护皇上，而是率数万大军抬着司马越的尸体去东海国！
甭问啊，王衍们是打着给司马越送葬的旗号，自己溜之大吉。
何伦、李恽等人听说司马越死了，就带上司马越的王妃裴氏和世子司马毗，离开洛阳东下。洛阳城中的士人、百姓，成群结队，跟着一块儿逃离洛阳。
怀帝司马炽下诏追贬司马越为县王（以前是郡王），又任命苟晞（时驻仓垣，河南省开封市东北）为大将军，大都督，督青、徐、兖、豫、荆、扬六州诸军事。
衣赐履说：司马炽终于可以说了算了，但是，司马越带走一批人，李恽、何伦又带走一批人，司马炽手里几乎没人了。
四月，汉赵帝国镇东大将军石勒，率轻装骑兵追击司马越的灵车，在苦县（河南省鹿邑县）宁平城（河南省郸城县东宁平乡），大破晋军，然后，下令骑兵围着晋军，弓弩齐发，射死晋军无数，晋兵互相践踏，尸体堆积如山，由晋朝廷直接指挥的最后一支强大的军队，被石勒完全粉碎，没有一个逃脱。
石勒抓获晋朝太尉王衍、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武陵王司马澹、西河王司马喜、梁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吏部尚书刘望、廷尉诸葛铨、豫州刺史刘乔，等等等等。石勒让这些人坐在大帐中，询问晋朝走到这步田地的原因。太尉王衍本来就是当世名士，口才了得，当当当说得非常细致，引人入胜。石勒听得很开心，与王衍聊了很久。王衍见石勒还蛮好说话的，就表示自己从小就没想当官，虽然后来很无奈地走上高位，但从来不参加朝廷事务的决策。作了一番自我开脱之后，王衍对石勒说，将军英俊神武，您应该称帝啊！
石勒都气笑了，说：
王先生啊，你名盖四海，身居重任，少壮做官，一直做到满头白发，现在却说“不豫世事”，你跟我玩儿脱口秀呢是吧？天下破败，就是你王太尉的罪过！
言罢，石勒让人把吓尿了的王衍架出去。其他晋朝的大臣们，都不想死啊，纷纷讲述自己的情况。只有襄阳王司马范表情严峻，一言不发，后来听得实在忍不下去了，大声喝道：
事情到了今天，你们还说个茄子！
石勒对手下大将孔苌说：
我行遍天下，阅人无数，却不曾见过这样堂堂一表的一群人物，留他们一命如何（吾行天下多矣，未尝见如此人，当可活不）？
孔苌说，他们都是晋朝的王公大臣，永远不会为我们效力的，何必在意他们的贵重身份？
石勒说，是啊，下手的时候，就不要用刀了。
当夜，石勒派人于夜间推倒墙壁，把王衍等人全部压死、填埋。石勒又下令打开司马越的灵柩，焚烧尸体，说：
搞乱天下的，就是这个家伙，我为天下报仇，焚烧他的骸骨，昭告天地。
衣赐履说：虽然说王衍他们表现得很挼，但也不能排除，王衍劝石勒称帝，是想在汉赵帝国内部制造矛盾。
何伦等人行至洧仓（河南省鄢陵县。洧读如伟），正撞上石勒，一触即溃，于是乎，司马越的世子司马毗，以及宗室四十八个亲王，又被石勒俘虏。何伦逃奔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李恽逃奔广宗（河北省威县东）。王妃裴氏被人抢走，卖为奴婢，很久以后，才得以渡江来到建业。当初，琅邪王司马睿能够有机会镇守建业，就是裴妃向司马越建议的，所以司马睿对她颇为感念，给予优厚关照，并把自己的儿子司马冲，过继给司马越家，承嗣香火。
衣赐履说：好，太傅司马越死后，石勒诛杀了几十个司马家的王爷，几十位晋朝高官，全歼十余万晋朝军队。现在，怀帝司马炽还跟洛阳呆着呢，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我们下回再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