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名将赏识,命运自此垂青
在中国五千年历史上,中、晚唐无疑是个存在感较低的年代。
其实,在这个并不算短的年代里,一样有力挽狂澜的名君贤相,一样有才华横溢的文人墨客,一样有可歌可泣的铁马长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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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相比盛唐的壮丽辉煌,这里更多的是奸臣阉宦的只手遮天,是嚣张跋扈的藩镇割据,是经久不息的战火离乱。
生在乱世是不幸的,但也只有乱世才能打破固化的利益阶层,给那些身份卑微,却又充满斗志的小人物以华丽转身的机会。
自古英雄出乱世,胜者王侯败者寇。倘若剥离胜负的结果不论,陈胜、吴广与刘邦、朱元璋同样值得称许,因为他们都曾用自己的努力,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本文的主角,是个险些逆天改命的小人物。
此人名唤郑注,本姓鱼,山西临汾翼城人,生年不详。史载他又瘦又矮、相貌平平,但极善揣摩人心。其事迹第一次见载《资治通鉴》,是在唐穆宗时的长庆三年(823年)。
那时,他还是个穷困潦倒的游方郎中,靠着不知从哪学来的一身医术,云游四方混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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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游荡到徐州一带,机缘巧遇的替一名武宁军牙将治病,牙将对他的医术非常认可,将他推荐给了节度使李愬。
李愬曾率军雪夜攻下蔡州(河南汝南),彻底荡平朝廷打了三年都没灭掉的淮西军,生擒叛藩吴元济,堪称当世英雄!
李愬打仗有两个特点,一是知人善用,二是爱动脑子。他能啃下蔡州这块别人啃不动的硬骨头,除了谋略精当、指挥有方这些因素,由他劝降的几名淮西将领发挥了重要作用。由此可见,李愬识人很准。
识人很准的李愬吃了郑注开的几剂药感觉很好,加之经过几番攀谈,见郑注能说会道,便将其聘为牙推——牙推是节度使自行任用的低级官员,从八品,相当于私人秘书兼保健医——由此开启了郑注的仕途之路,实现了从江湖游医到藩镇幕僚的第一次转身。
当了牙推的郑注利用李愬信任,开始对军府事务上下其手,引来监军王守澄的极度不满。
监军由宦官担任,是中、晚唐时的一个奇葩政策,缘自皇帝对掌握兵权将领的不信任。
这些监军权力通天,可直接向皇帝上报藩镇情况。他们往往利用这层身份对节度使百般刁难,甚至直接插手军政事务,架空节度使。
李愬不是一般人,情商、智商都在线,对付一个宦官不在话下。因此王守澄虽然嚣张跋扈,却对李愬很尊重,两人关系不错。
王守澄找到李愬,对李愬反映郑注在徐州为非作歹,群众意见很大,最好是将他轰走,以免引起将士不满。
李愬笑笑说:“我也知道他的情况,但他确实是个人才,王将军不如与他见个面,如果觉得不行,咱再赶他走不迟。”
王守澄碍于李愬情面,只好勉强接见了郑注,没想到与郑注客套几句便被郑注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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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注精于医道,必然是从此话题切入,而作为高级宦官的王守澄营养过剩,难免有些痼疾。这个痛点一旦找准,王守澄想不感兴趣都难。
于是,他把郑注请到客厅促膝长谈,两人边说边笑,就这样一直聊到深夜,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第二天,王守澄乐呵呵找到李愬,对李愬说:“郑公此人,果然如您所说,真是个奇才啊!”
这下好了,藩镇两员大佬都认可郑注,郑注在军镇中的权势更大,俨然成为第三号首长。
不久,李愬提拔郑注当了巡官(节度使幕僚,负责查纠军纪),成为幕府之宾。
郑注官做大了,担心当初推荐他的牙将泄露他的卑微过往,便找了个罪名陷害栽赃,让李愬处死了这名牙将。
人一旦交了好运想收都收不住,不久王守澄调回朝廷出任枢密使(掌朝中机密,是宦官中高级职务),临走时将郑注带回长安,还专门为他在长安盖了栋寓所豢养起来,又找机会把郑注推荐给了穆宗,深迷于灵丹妙药的穆宗对他也很欣赏。
照此节奏发展,郑注必然未来可期、大有可为。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穆宗因长期服食含铅量严重超标的金丹,于长庆四年(824年)正月二十二日驾崩,他十六岁的儿子敬宗李湛继位。
【02】好运不断,仕途一路开挂
敬宗李湛是小孩儿心性,喜欢游猎、打球这些户外剧烈运动,身体棒得好,对善于治疗头疼脑热的郑注不怎么感兴趣。因此,从这一年起,《资治通鉴》暂时失去了郑注的影子。
好在敬宗即位两年便被宦官所害,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文宗李昂继位。
郑注再次现身,已是九年后的太和七年(833年)七月。
时任邠宁(今陕西咸阳彬州)行军司马的郑注,因倚仗王守澄权威卖官鬻爵、狐假虎威,引发朝臣不满——看起来这些年他一直也没闲着——纷纷上奏弹劾,称他内通宦官、外结藩镇,贪赃索贿、干涉政事,请求将他依法严办——这个罪名可不小,杀头灭族都够了。
王守澄此时已高居神策右军中尉,权势滔天。眼见群情激愤,他也担心郑注安危,将其接到自己这里保护起来。
神策左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三大权阉因郑注抢了他们的风头和利益,对郑注均很反感。
左军将领李弘楚劝韦远素:“郑注此人奸猾无比,倘若不早点根除,让他羽翼长成,必成大患。我愿以您身体有疾为由,将他骗到军中,到时您只需使个眼色,我便将他拉到外边乱杖打死。天子如果过问,就说是为国除奸,他又怎会怪您!”韦元素深以为然,让李弘楚依计行事。
不久,郑注来了。
一见韦元素,他立刻变得低眉顺眼,像个大虫子似得,恨不能爬到韦元素脚底,而嘴里谄媚奉承的话却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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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元素竟入了神,不知不觉握住了郑注的手,聚精会神听郑注瞎掰扯,早忘了叫郑注过来干嘛。
可怜的李弘楚不断向韦元素挤眉弄眼,提示他发出信号。可韦元素被郑注折服、已没了杀心,不但不理会,在郑注走时还送了份丰厚的礼物。
李弘楚恼怒之下毫无办法,辞职而去。
宰相王涯通过郑注运作得以入相,加之不敢得罪郑注背后的王守澄,就将弹劾郑注的奏章压住不报。
王守澄又亲自出面,在文宗面前替郑注讲情。没多久,郑注不但安然无恙还官拜侍御史,并代理神策右军判官,后又调整为昭义节度副使,实现了从藩镇幕僚到省部大员的第二次转变。
消息传来,朝野上下无不惊骇叹息。
太和七年(833年)十二月,文宗中风无法言语,王守澄推荐郑注入宫诊治。
郑注是个有些真本事的人,几剂汤药下去,文宗身体逐渐好转,由此进入文宗视野,并逐渐得到宠遇。
【03】权势滔天,搅乱一池浑水
文宗李昂是个颇想有番作为的帝王,平时很勤政也很节俭,有梦想也有追求。
而在当时,拦在他前面的最大障碍,非宦官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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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宗的爷爷宪宗、哥哥敬宗都是宦官所害,文宗本人也由宦官所立。
这些宦官与朝中大巨内外勾联,骄横不可一世。就连当初害死宪宗、敬宗两位天子的宦官,如王守澄、陈弘志之流,也依旧过得潇洒快活,令文宗意愤难平。
太和四年(830年)七月,文宗对翰林学士宋申锡提及此事,宋申锡劝他设计缓图,逐步削弱宦官势力。
文宗觉得宋申锡老成持重且忠心耿耿,是个可以倚靠的人,遂将其提任为尚书右丞。不久,又让宋申锡以宰相身份参预国政,令其谋划诛除阉党一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宋申锡向文宗引荐了自己信任的官员——吏部侍郎王璠——出任京兆尹,由其实施抓捕行动。
不料宋申锡识人不准,王璠早就有意归附王守澄,便将此事故意泄露给了王守澄。郑注此时正与王守澄厮混一处,出于利益考量,与其共同暗中设防。
文宗的弟弟漳王李凑,贤良开明,在朝中颇有人望。郑注让神策军都虞候豆卢著,诬告宋申锡谋立漳王为帝。王守澄也去面见文宗,奏报宋申锡欲图不轨。
一向缺少主见的文宗竟信以为真,以为宋申锡背叛自己,不禁勃然大怒。
王守澄当即就要派出两百飞龙卫屠灭宋申锡全家,飞龙使马存亮担心引发京城动荡,坚决反对,力劝王守承召集其他宰相商议后再定。
马存亮是宦官中为数不多的好人,秉性纯良很得人心,加之手握兵权,王守澄奈何他不得,只好悻悻作罢。
当天,文宗遣使通知众宰相到中书省东门。尚不知情的宋申锡按时前来,使者冷冷的说:“所召之人没有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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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申锡自感不妙,惶恐看向延英殿,用笏板挡住脸面,踉跄着退了下去。
宰相们进入大殿,文宗一脸严肃的将豆卢著、王守澄所上奏疏出示给他们,大家惊愕的相互对望,没人再敢说话。
文宗遂令王守澄收捕漳王与宋申锡的亲信晏敬则、王师文。
晏敬则屈打成招,被迫承认宋申锡结交漳王属实。
文宗准备处死宋申锡,左常侍崔玄亮叩头力谏,流泪劝道:“杀个匹夫尚且需要慎重,何况当朝宰相!”
牛僧孺也说:“身为臣子,官至宰相已是人生顶点。如果所告属实,那宋申锡是在图什么呢!以他的为人,不至于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恳请陛下交付法司重审!”
郑注担心一旦重审,会发觉他们的诬告行为,也劝王守澄就此打住,别把事情无限扩大。
最终,宋申锡被贬为开州司马,凄凉死于贬所。漳王李凑也无辜中枪,贬为巢县公。
郑注在此次事件中,完全站到了王守澄这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倾向于阉党,他的立场只为利益服务,为了利益随时都可改变立场!
郑注虽然靠着王守澄引荐,以及精湛医术得到文宗宠遇,然因没有参知国政的身份,文宗不可能与他谈论机密要务。
这时,甘露之变的另外一个重要人物——李训——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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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训,原名李仲言,前任宰相李逢吉之侄。甘肃武威人,科举入仕。李逢吉在任期间,他没少祸害他人,是李逢吉手下的“八关、十六子”之一。
宝历元年(825年),他在李逢吉授意下,参与构陷宰相李程未遂,坐罪流放象州(广西来宾)。直至太和八年(834)遇到大赦,才返回洛阳。
恰好李逢吉正担任洛阳留守,叔侄俩闲聊时谈及郑注,李训说他认得郑注,李逢吉想重返相位,让李训携重金到长安请托。李训是个善托门路的人,没几天便与郑注打得火热。
郑注将他引荐给王守澄,王守澄又推荐给了文宗,称李训善讲《易经》。
文宗性喜读书,召李训入宫。李训出自豪门见过世面,生得高大帅气又能出口成章。文宗见后大喜,认定他是可堪重用的奇才,准备将他召入翰林。
时任宰相李德裕与李逢吉矛盾很深,不愿让李逢吉的侄子进入中枢,劝文宗说:“陛下应当听说过李训此人吧,当年他诬告宰相,是个妥妥的奸佞,这样的人实在不宜放到身边。”
文宗不以为然的说:“难道还不允许人家改过了!”
李德裕答:“臣听说只有颜回才能不犯同样错误!圣人有过,是因思虑不周所致。至于李训,他本质上就是个恶人。里面已经烂透了,如何能改!”
文宗道:“他是李逢吉所荐,朕不想失信于人。”
李德裕不客气的说:“逢吉身为宰相,竟推荐奸邪祸害朝廷,与罪人何异!”
文宗见他态度强硬,改口说:“那就另外授他一个官职,这样总行吧。”
李德裕仍不松口,文宗无奈之下,只得看向另一位宰相王涯。
王涯原其实也不愿重用李训,但见文宗用意坚决,又畏惧李训背后势力,于是心领神会的说:“这样可以。”
李德裕满脸嫌恶的挥手制止,恰被文宗所见,恼怒的拂袖而去。
最终,在文宗坚持下,给了李训一个四门助教的低微官职(属国子监)。李训由此结束了长达九年的流放犯身份,重返仕途。
太和八年(834年)九月,郑注也从昭义军调入朝廷待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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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澄、李训、郑注三人齐聚长安,开始明里暗里的干预朝政,把本就混浊的朝堂搅扰得乱七八糟!
他们都憎恶李德裕的强硬作派,一番运作之下,将李德裕的政敌李宗闵,从梁州(今陕西汉中)征调回朝,重任宰相。把李德裕打发到了梁州,接替李宗闵充任山南西道节度使。
李宗闵投桃报李,继任当天便将李训提拔为翰林侍讲学士,得以参知国政。
李德裕去找文宗理论,文宗拗他不过,改口让他去做兵部尚书。
李宗闵认为诏令既已下达,怎可随意更改。又将李德裕改任为镇海节度使,还撤销了他同平章事的待遇。
文宗看着两人这副谁也不让谁的样子,不禁叹息着说出了史上很经典的一句话:“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党难!”
当年十二月,昭义节度副使郑注荣升太仆卿。
诏令一经下达,立即引发朝臣不满。郑注很聪明的玩了一招欲擒故纵的把戏,以能力不足为由上表请辞,文宗遣使将任命书给他,他仍坚辞不受。
太和九年(835年)三月,郑注联合尚书左丞王璠、户部侍郎李汉,共同诬告李德裕在任浙西观察使期间,与漳王李凑的师傅杜仲阳勾连,欲图不轨。
文宗大怒,幸有宰相路隋极力替李德裕辩解,这才得以免死,贬为宾客分司。
路隋受到此事牵连,外放为镇海节度使。
朝廷再次委任郑注为太仆卿兼御史大夫,郑注潇洒上任,实现了从藩镇大员到部委主官的第三次转变。
江湖郎中郑注与流放犯李训,自此跻身权贵!
两人大权在握、遥相呼应,逐渐取得了文宗信任。
为了增大话语权,方便他们弄权干政,郑注通过李宗闵,将受到罚俸处理、准备外放浙西的京兆尹贾餗提升为宰相。
在时任三位宰相中,王涯、贾餗均因郑注得进,李宗闵也与郑注保持着还算不错的关系。
自宋申锡获罪贬黜,宦官势力更加猖獗,文宗实在不堪忍受。
郑注、李训身为高级官员,在与文宗闲谈中,得知了文宗痛恨宦官的想法,多次用话语试探。文宗见他两人机智多诈,且与宦官头子王守澄亲近,不会引起宦官猜疑,便将想法和盘托出。
二人为了捞取更大的政治资本,遂以诛除阉党为己任,日夜商议谋划,专门替文宗定下了“先除阉宦、再复河湟,次收河北、复兴大唐”的战略规划。文宗对他们愈发信任,几乎言听计从。
然而,宦官集团经过近百年的发展演进,势力早已渗透到了朝野内外,想一举铲除,哪有那么容易。
二人思来想去,竟把算盘打到了对他们有知遇之恩的王守澄身上。
所谓擒贼先擒王,如果把权势滔天的王守澄收拾掉,阉党自会元气大伤!
任何一个集团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内部总会存有矛盾分歧,阉党自不例外。
右领军将军仇士良,因长期受王守澄压制心怀不满。李训、郑注借机向文宗提议,重用仇士良,削弱王守澄。
不久,诏令仇士良为神策左军中尉,与担任右军中尉的王守澄共同执掌神策军。
之后,又明升暗降,委任王守澄为左、右神策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彻底架空了王守澄,剥夺了他的兵权。
失去兵权的王守澄虽然愤怒,却毫无办法。终在郑注、李训的撺掇下,被文宗一杯毒酒赐死家中,追赠为扬州大都督。
王守澄的死固然令朝臣欢欣鼓舞,但郑注、李训均由王守澄引进,两人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也让朝中正直之士所不耻。
阉党中与王守澄势力相当的,还有原神策左军中尉韦元素,以及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三人。
二人又劝文宗将他们调离朝中,分别外放为西川、淮南、河东监军。名义上成了藩镇大员,实际上失去了话语权!
李宗闵当初靠着讨好杨承和得以入相,要动杨承和就必须把李宗闵调离相位,以免留有后患。
两人遂编造了一个耸人听闻的谣言,在京城各处散布。称文宗让郑注用小孩子的心肝炼制丹药,生生把文宗编排成了服食人心的恶魔。文宗听后大怒,令人彻查。
郑注、李训诬称是京兆尹杨虞卿家人所为,文宗将杨虞卿逮捕审讯。杨虞卿是李宗闵一党,李宗闵自然替他说话。文宗盛怒之下迁怒李宗闵,将他贬为明州(浙江宁波)刺史,把杨虞卿贬为虔州(江西赣州)司马。
李宗闵离开相位,郑注、李训将他之前贿赂杨承和的旧账挖出,再次被贬为处州(浙江丽水)长史,不久又贬为潮州(广东潮州)司户,从堂堂宰相沦落为偏远地区掌管户口的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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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闵倒台,杨承和、韦元素、王践言被定性为与宋申锡、李宗闵、李德裕内外勾联、接受贿赂,先后流放岭南赐死,与前宰相元稹关系密切的已故宦官崔潭峻也被剖棺鞭尸。
下毒害死宪宗的宦官陈弘志,时任山南东道监军,李训将他骗到青泥驿(今陕西蓝田境内)用乱杖打死。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郑注、李训联手逐黜三位宰相,一举剪除五名权阉,声威震动天下!
九月二十七日,李训与御史中丞舒元舆一并荣升宰相。
舒元舆得以拜相,全靠主政御史台时,郑、李二人让他骂谁他就骂谁。
邢部郎中李孝本则因依附郑注、李训,接任御史中丞。
李训不满一年官居宰辅,在四名宰相中,属他资历最浅,但其他三相全唯他马首是瞻,天下政务完全取决于他。
郑注也晋升为工部尚书并入翰林参知国事。
朝野上下,无论宦官还是文臣武将,见到两人全要迎拜叩首!
李训主政之后,提拔重用的大多是些轻率狂妄之徒。为了博取名望,他把贬黜在外的裴度、令狐楚、郑覃等前朝重臣调回朝中放到高位,此举为他收获了不少人心。但有识之士看到他的张扬作派,断定他必然失败!
【04】甘露之变,一切皆成空幻
一个流放犯、一个江湖游医,在混乱动荡的形势下,凭借过人智慧和不懈努力,加上一点因缘际会,竟一路攀爬到了权力顶峰,实现了跨阶层的跳跃式发展。
但对这两个野心勃勃的人来讲,顶点远未到达!之前的种种奋斗,不过是达成夙愿的铺垫!
以郑注的发展势头看,进入宰相班子是迟早的事,但有人不愿意了——此人正是李训!
李训能有今天成就,全凭郑注帮忙。他最清楚郑注的能量有多大,他可不愿在今后的权力博弈中,平添这么一个强大对手。
于是,他去找郑注商量,希望郑注能到邻近藩镇任职,理由是诛除阉党最好能有外部力量支持。
这话听着确实没什么毛病,郑注欣然允诺。
太和九年(835年)九月二十五日,朝廷颁诏,调任凤翔节度使李听为忠武节度使,任命郑注为该镇节度使。
郑注也由此实现了从部委主官到藩镇节帅的第四次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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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郑注、李训暗中密谋,提前制定了行动计划。
两人约定,郑注一到凤翔,先从军府挑选数百勇悍士卒担任亲兵。而后于十一月二十七日——王守澄出殡当天——以送葬为由,人人手持哭丧棒,腰悬利斧开进长安。
李训则负责奏请文宗,下令让中尉以下全体宦官集结到浐水,替王守澄送葬。待郑注所率亲兵入城,立即派人封锁城门,将阉党斩净杀绝!
这一计划具有很强的可行性,原因有二:
其一,王守澄身为阉宦之首,在宦官集团威望极高,朝中多数掌权宦官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让他们送葬礼所应当。
其二,浐水位于长安市郊,距宫禁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加之外无敌情,内无危机,神策军不会随行护卫。同时,宦官们参加葬礼,也不可能携带武器,此时动手大事必成!
可惜李训压根儿不愿采用,因为计划是郑注所定,人是郑注所出,事情一旦做成,功劳定然全归郑注,那他图的是什么?
李训当然有自己的小九九!
待郑注离开长安赴任,李训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部署。
他将大理卿郭行馀、户部尚书王璠、太府卿韩约三个文官,分别任命为邠宁节度使、河东节度使、左金吾卫大将军。
让郭行馀、王璠以赶赴军镇报到为由,在长安招募士卒作为部属;又安排京兆少尹罗立信代理京兆尹,李孝本出任御史中丞。
郭行馀、王璠、韩约、罗立言、李孝本五人,都是平时与李训交往密切的人,因此将他们分别放置要地。
李训的想法是,动用邠宁、河东两镇招来的士卒,加上左金吾卫、京兆府,以及御史台所属吏卒,先诛杀宦官、再除去郑注。功成之后,天下将尽归他李训所有!
只是这一想法看似周密,却隐含着一个致命弱点。让三个从未有过军中经历的文臣,去指挥部伍、手刃阉党真的可以吗?
十一月二十一日,距离王守澄的葬期还有六天,李训提前动手了!
清晨,文宗照例临幸紫宸殿早朝,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没有上报平安,却出列奏称:“昨晚在左金吾卫听事处后院的一颗石榴树上发现有甘露,这是天下升平的瑞征,臣特此恭贺圣上!”随即舞蹈再拜。
宰相李训也率百官道贺,劝文宗亲临现地,接受上天福祐。
文宗很高兴,与百官转往含元殿。令李训带中书、门下相关人员查验,等了很久一行人匆匆返回。
李训说:“臣带人查验,不太像是真的甘露,建议先别急着公布,以免有误!”
文宗诧异的问:“怎么会这样!”
转头看向神策左、右军中尉仇士良、鱼志弘,示意二人再去验看一下。
仇士良、鱼志弘前脚刚走,李训立刻征召郭行馀、王璠,让他们过来接受旨令。
王璠当即就怂了,浑身抖若筛糠不敢向前,只有郭行馀一人来到殿下施礼。
两人招募到的数百士卒,此时已集结于丹凤门外。李训派人通知,只有河东所属百余士卒进入宫中,郭行馀的邠宁兵一个未来。
仇士良等人来到左金吾后院,等在那里的韩约顿时脸色大变且冷汗直流,仇士良奇怪的问:“韩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韩约嗫嚅着还没回答,恰有一阵风吹过,掀开了周围帐幕一角。
仇士良眼尖,看到里面全是些披甲执刃的士兵!
此时此刻,只要韩约一声令下,伏兵齐出抡刀挥斧,咔嚓几下就完事了。
但韩约却被吓破了胆,竟呆立原地作声不得!
一众阉宦眼见形势不妙掉头就跑,卫兵刚想把门关上,被仇士良一声怒斥吓跑了。
宦官们跑回含元殿,准备向文宗奏报韩约造反。
李训忙对值守的金吾卫说:“快来保护天子乘舆,每人赏钱一百缗!”
宦官们当然清楚,只有抢到天子,才能保有一线生机!于是急速跑到文宗轿前抬起就走,李训死死抓住轿子大声喊道:“臣的事还没说完,陛下不能进宫!”
这时,闻讯前来的金吾卫冲进殿堂。同时,京兆尹罗立言率领三百巡逻士卒从东边赶来;御史中丞李孝本带着两百吏卒也自西边闯入。
三路人马汇聚一处,各执兵刃大肆砍杀,十余名宦官当即被砍翻在地。
抬着文宗的几个宦官,躲避着人群疯狂奔跑。即将进入宣政门时,李训仍紧紧跟在轿边,死抓着乘舆不放手。
文宗被突然而至的混乱场面吓昏了头,不断喝令李训撒手。
一名宦官跑来,狠狠给了李训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乘舆终于抬进宣政门,守在门口的宦官立刻紧闭大门,众阉山呼万岁!
李训知道大事已去,化装逃出宫门。
等候在含元殿的百官听到了喧哗声,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个个惊惶退出。
宰相王涯、贾餗、舒元舆返回中书省等待文宗召见,两省官员询问宰相何事,他们都说:“不知何事,你们先行自便。”
这时,仇士良等已经得知文宗参与此事,指着文宗一顿臭骂,文宗既惭且惧闭口不言。
仇士良命令神策左、右军副使刘泰伦、魏仲卿,各率五百神策军,自内宫冲出讨伐叛党。
一千名装备精良的将士如狼似虎逢人便杀,中书、门下两省官员,以及金吾卫、吏卒等千余人争先恐后向外逃离,宫门却被紧闭起来,没来得及逃出的六百余人被当场格杀。
神策军分兵把守城门,逐司搜捕叛党,又有千余军民被杀,横尸街头惨不忍睹。各司存放的印章、图册、器具等均被洗劫一空。
宰相舒元舆换装乘马,逃至安化门被抓。
京兆尹罗立言在太平里被抓。
宰相王涯步行至永昌里,被神策军所获,带入左军审讯。军士给他戴上沉重枷锁,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实在耐不住折磨,自称与李训图谋不轨,欲图刺杀文宗,拥立郑注为帝。
户部尚书兼河东节度使王璠逃回自家府邸,发动家兵自卫。神策军紧随而至,高声喊道:“王涯谋反,鱼护军派我等向您致意,准备起用您为宰相。”
王璠大喜,令人打开府门,神策军一拥而上将他擒获。王璠这才知道受骗,哭泣着被军士裹挟到了左军。
一见角落里披头散发的王涯,他悲戚的说:“你自己谋反,为什么把我牵连进来?”
王涯说:“当初你作京兆尹,如果不把计划泄露给王守澄,怎么会有今天!”王璠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神策军打着搜捕叛党的旗号,继续在京城大肆抢掠,滥杀无辜,城里不良人也借机杀人剽掠,整个长安尘埃蔽天,惨叫连连,浑如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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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二日,事发第二天!
百官照例入朝!
直至日出,宫门才开,禁军将士持刀肃立两旁。因无宰相值守,百官队形散乱毫无秩序。
文宗问:“宰相为何不来!”
仇士良冷冷道:“王涯等谋反作乱,已被关入狱中。”
随后把王涯亲笔写就的认罪书,交给左、右仆射令狐楚、郑覃,由他们转呈文宗。
文宗看后悲愤难忍,颤声问:“这是王涯所写?”
仇士良道:“是的!”
文宗说:“如果这样,那他们罪不容诛!”
下令让令狐楚、郑覃留宿中书,参决机务,由令狐楚起草制罪诏书。
此时,坊间抢夺伤人仍未平息。仇士良也知再乱下去容易诱发事端,责令左、右神策军将领杨镇、靳遂良各率五百士卒驻守交通要道,击鼓示警。接连处死了十多人,城中秩序才告恢复。
十一月二十三日,事发第三天!
逃出城外的宰相贾餗,自感无处可去,骑驴返回兴安门自首。
御史中丞李孝本单骑逃往凤翔,在咸阳城西被捉。
李训投靠终南山僧人宗密,宗密让他剃光头发躲起来,其他僧人害怕受到牵连,拒不同意。李训只得离开,在逃奔凤翔途中,被周至镇遏使宋楚所擒,将其斩首后送交京城。
至此,李训一党除金吾卫大将军韩约暂未捕获,其余全部落网!
十一月二十四日,事发第四天!
因四位宰相全部参与叛乱,朝廷任命尚书右仆射郑覃、户部侍郎李石为相!
当天,神策军发兵六百,用长槊挑着李训首级,将宰相王涯、贾餗、舒元舆,以及户部尚书王璠、京兆尹罗立言、大理卿郭行馀、御史中丞李孝本关入囚车,在东西两市游街。
之后,押往宗庙前面的独柳树下,当着一众文武百官的面腰斩处死,枭首悬于兴安门示众,其亲属不论亲疏远近一并处死。
这棵独柳树,曾见证过淮西叛藩吴元济被斩首的高光时刻。面对此情此景,不知长眠地下的大唐诸帝作何感想!
北风咽,西风烈,一千六百人的冤魂经久不散!
【05】功败垂成,青史留名无憾
李训一党血洒长安,郑注又身在何处?
九月二十五日,当他与李训谋划议定好诛除阉党的计划后,赶赴凤翔到任,遇到了与之交接的前任节度使李听。李听是郑注第一个恩主李愬的亲弟,同哥哥一样也是位百战沙场的骁将。
家世显赫的李听瞧不起这个出身卑微的权臣,对其不理不睬。郑注也没跟他啰嗦,派牙将丹骏提前到凤翔军府转了一圈,诬称李听贪婪暴虐。本来李听是要平调到忠武军做节度使的,这下好了,被直接打发到东宫出任太子太保,给了个虚衔挂起来。
由此可见郑注的心机与手腕,但凡他要做的事,基本上没有达不成的。
郑注赶走李听顺利继任,当即挑选好了五百亲卫,日夜勤加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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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一月二十七日,约定起事的这一天!郑注亲率五百卫士进发长安。
行至扶风时,县令韩辽不敢接待李训,携官印逃奔武功,郑注这才知道李训已败,掉头返回凤翔。
仇士良密令凤翔监军张仲清除掉郑注,张仲清畏惧郑注权威,惶恐不知所措。
押牙李叔和提议:“叔和替您去召郑注,就说您请他议事。到时我们把他的亲兵留在府外,直接在座位上将他擒获也就是了。”
张仲清采纳了他的提议,让他依计行事。
郑注认为这是自己的地盘,又有亲兵护卫,得到通知也没多想便答应了。
到达监军府,李叔和安排其他人热情接待郑注的亲兵,郑注只带几名随从入内。
一番客套过后,郑注端茶细品,身后的李叔和突然拔刀,一刀将郑注砍倒。同时,伏兵齐出,将郑注的亲兵,以及幕僚等一千余人尽数杀尽。
十一月二十七日,郑注首级被送到长安,悬于兴安门示众!
十一月二十八日,甘露之变的最后一个参与者,被仇士良差点吓尿裤子的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在崇义坊被抓,斩首。
至此,这场以诛除阉党为目标的政变,彻底以失败告终!
朝中百官经此浩劫元气大伤,再难恢复。天下政务皆出于宦官,宰相只是听令发文而已。宦官气焰更盛,胁迫天子,蔑视宰相,欺凌群臣如同草芥。
每次议事,仇士良等一众阉党,动辄以郑注、李训两个文臣组织叛乱为由,讥讽挖苦宰相。
郑覃、李石不堪其辱,愤然反驳道:“李训、郑注固然死不足惜,只是不知他俩由何人引荐!”——是啊,当初如果不是阉党头子王守澄大力提拔,他俩怎会的升得如此迅速!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宦官们这才稍稍收了些气焰。
回头再复盘一下此事,文宗作为天子有想法没办法,主意多思路少,事到临头还不拼死一搏,居然临阵屈服,导致终其一生都处在宦官阴影下窝囊至死。
像他这样天天喊着复兴,却又没那个尿性和本事的天子,还不如似穆宗、敬宗那般安逸享乐,至少能维持个安定局面。
李训从流放犯用了一年时间爬上宰相高位,骨子里脱不了自私卑劣的品性。他背叛郑注,用人不当,识人不准,致使原本有希望成功的政变功亏一篑,沦为人间惨剧。但他至少在关键时刻,仍试图抢回落入宦官手中的文宗,保持了一个斗士的应有姿态,倒也不失是个人物!
至于郑注,这位地位卑微的江湖游医,在大唐重视门庭的风气下,凭借一己之力生生搅乱一池浑水,打破了利益集团的垄断,实现了人生的四次华丽转变!如若不是队友背叛,极有可能逆天改命,彻底剪灭为祸已久的宦官集团。
他虽坑过不少人,但杀的多数都是宦官,至于意见不和的朝臣,最多只是贬逐外地并没下死手。李宗闵、李德裕等朝廷精英反倒因祸得福,使大唐又得以残喘数十年。
等到这些中坚力量全部凋亡,大唐也就再没了复苏的希望。
事败了身死又何妨!
在这个以是为非的乱世中,至少他曾奋斗过、努力过,甚至留名青史,实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06】窝囊帝王,抱恨抑郁而终
甘露之变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让文宗与宦官的矛盾公开化!
之前,宦官虽然猖獗,毕竟还给文宗留着一些颜面。只要文宗不挡他们的财路,他们也不会过分的干预文宗,基本维持着主子与奴仆表面上的尊重与亲近。甚至当文宗与朝臣出现分歧,他们还会坚定站在文宗一边,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所有权力来自皇权,没有皇帝他们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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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文宗却要将他们连根铲除,这无疑动摇了他们的底线。甘露之变后,当宦官得知文宗亲自参与此事,便撕破了最后一道面纱,宦官头子神策军中尉仇士良指着文宗一顿臭骂,文宗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自此之后,文宗宛如宫中不戴枷锁的囚徒,活在宦官无处不在的敌视中。
直至开成元年(836年)二月,昭义(位山西南部)节度使刘从谏实在看不惯,上疏向文宗表态:“如奸臣难制,臣誓死以清君侧!”
加之宰相李石不避艰险稳住了朝局,宦官们这才略有收敛,给文宗以基本尊严。
文宗生活在如此的窘境中自然很难开心,一直郁郁不乐。
神策左、右军例行的马球比赛也减少了十分之六七,宫廷宴乐中虽然盛妆的宫女和杂耍的戏子杂遝盈庭,也难以让他一展愁容。闲居时,他要么徘徊眺望,要么独语叹息。
一天,文宗在延英殿对宰相们说:“朕每次与众卿谈论天下大事,遇到实在无法推行的事,退朝后但只饮烈酒以图一醉罢了。”
文宗的精神状态导致他在朝政处理中再没了前些年的意气风发,变得模棱两可,听任宰相争执不休也不拿意见,未满三十就已暮气沉沉。
谁知命运之手没有最差只有更差,噩运再次向文宗袭来。
开成三年(838年)正月初五,宰相李石乘马入朝时遭遇盗匪行刺,被箭矢所伤,左右护从乱作一团。李石坐骑受惊,驮着他一路奔回府宅,途中又被盗匪所阻,用刀砍断了马尾,李石侥幸得免。
文宗听到这一消息大惊失色,命令神策军保护相府,并派人在全城搜索,始终一无所获。
第二天,文武百官仅有九人上朝。数天后,京城秩序才逐渐平定。
李石继甘露之变后上任,在宦官恣睢,人人自危的局面下,不顾个人安危操持国事,维护文宗尊严。曾当众斥责阉首仇士良,起用能臣薛元赏为京兆尹,压制骄横无状的神策军。仇士良对他深恶痛绝,遂派人暗中行刺。
李石知道自己迟早会被阉党所害,多次以生病为由申请辞职。文宗当然清楚个中原委,出于保护,将李石外放为荆南节度使,用阉党认可的户部尚书杨嗣复、户部侍郎李珏为相。
失去了李石这位得力助手,文宗变得更加消沉颓废。
同年八月,太子李永的母亲王德妃失宠,遭杨贤妃构陷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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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贤妃担心太子继位报复她,极力挑唆教坊刘楚才及宫女张十十等人,日夜不听在文宗面前说太子坏话,称太子整日游宴无度、亲近小人。
文宗信以为真,于九月亲临延英殿,召集宰相,中书、门下两省,以及御史、郎官等人,指陈太子过失,并愤愤的说:“这样的人怎么做天子,朕要把他废掉!”
群臣纷纷劝解:“太子年少,请容他改过。国家根本至关重要,切不可轻易变动!”
御史中丞狄兼謩说到动情处,竟涕泪横流。给事中韦温也劝道:“陛下只有这一个孩子,不教之过怎能由太子一人承担!”
在众人的反复劝说下,文宗怒气渐解,暂时打消了废嫡念头。当晚,太子身边的宦官、宫女等数十人因此坐罪,或被流放或遭处死。
两个月后,一向身体很好的太子突然暴毙于宫中!
李永身为太子,其出生年月史书竟无记载,用文宗年龄推测至多也就十几岁。
太子的死,仇士良等一众阉党定然脱不开干系,他们对文宗当初参与甘露之变记恨于心,更怕太子继任危及自身安全,索性让文宗一脉彻底断绝。
开成四年(839年)十月初七,杨贤妃请求立文宗之弟、安王李溶为皇太弟。文宗与宰相商议,李珏认为不妥,于是改立文宗侄子、敬宗之子陈王李成美为太子。
十月十九日,文宗在会宁殿饮宴,大厅有一童子表演爬长杆,杆下有一老人抬头看着灵活攀爬的童子,神情无比紧张。文宗奇怪的问此人是谁,左右人答道:“他是童子的父亲。”
这话象针一样刺痛了文宗的心,文宗霎时悲痛难忍,泪流满面的说:“朕贵为天子,竟不能保全自己的孩子。”
于是让人叫来构陷太子的刘楚材、张十十等人,愤怒斥责道:“构陷太子,全出于你辈之意。如今又要更立太子,你们还想做什么!”下令将他们一并交付法司处死。
文宗因感伤过度,以至精神恍惚,旧病复发,身体愈发变得憔悴。
十一月二十七日,文宗病势稍愈,坐在思政殿上处理政务。闲暇之余,召来值班的翰林学士周墀,令左右赐酒,与他边喝边聊。文宗问:“你看联可与前代哪位帝王相比。”
周墀不知文宗此话何意,便顺口奉承道:“陛下可与尧、舜比肩。”
文宗说:“联怎敢自比尧、舜!朕之所以这样问,是想说与周赧王、汉献帝相比如何?”
周墀大惊,以为说错了话,连忙答道:“他们都是亡国之君,怎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文宗苦笑道:“周赧王、汉献帝只是受制于强臣,联却受制于阉奴。以此来看,朕还不如他们!”
随即泣下沾襟,从此不再临朝视事。
开成五年(840年)正月初二,文宗健康状况每日愈下,自知不久于人世,令枢密使刘弘逸、薛季棱召宰相杨嗣复、李珏入宫,准备让他们拥立太子李成美监国。
事情传到仇士良、鱼弘志耳中,他们觉得在李成美做太子一事上,他们功劳不大,便以李成美年幼且身体有病为由,要求更换太子。
李珏有些不满的说:“太子名份已定,怎可中途变更,这也太玩笑了!”
仇士良不听,矫诏改立文宗之弟、颍王李炎为皇太弟。
正月初四,文宗驾崩于太和殿,结束了他抑郁悲凉的一生。死,对他来讲,也许是最好解脱!
仇士良等仍深恨文宗,宫中乐工、内侍但凡有得到文宗宠幸的,相继被诛杀、贬黜!
正月十四日,二十六岁的皇太弟李炎继任,是为唐武宗。
文宗李昂,十七岁登基,三十岁抑郁而终,一生既不光辉也不灿烂,更多的则是无尽的憋屈与心酸。
纵观他十三年帝王生涯,发生在太和九年(835年)的“甘露之变”无疑是个分水岭。前九年努力思变,后四年苟延残喘!
作为帝王,他节俭朴素爱读书,勤政敬业有操守,分得清忠奸、听得进谏言,一个好皇帝身上该有的品行他似乎都有。
然而他不仅没有解决好中唐以来宦官掌权、藩镇割据的痼疾,阻止住日渐衰颓的国运,反因性格上的缺陷被阉党所制,成为史上最窝囊的帝王之一,不禁令人扼腕叹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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