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我和亿万中国球迷一起,平生第一次看到了世界杯足球赛。
虽说在1978年CCTV就转播了三场世界杯比赛,但是那一年根本就没有几个中国家庭拥有电视机,因此,对于绝大多数中国球迷来说,世界杯足球赛的开蒙,还是1982年的西班牙世界杯。
那一年,很多中国人的家里都添置了一件重要的家用电器:黑白电视机(彩电太贵,普遍超过两千块,没几家买得起。)不仅有了电视机,而且各种媒体上关于世界杯的报道也变得丰富了。
那时候看电视都是这么看的
那时候不像现在,体育信息的来源是非常有限的。你想多了解一点世界杯,那就只能去订阅国家体委主办的《新体育》杂志,或是《体育报》,除此之外也就没啥别的渠道了。
而由国家体委主办的这一报一刊上面关于世界杯足球赛的消息也大多都是从香港那边趸过来的,就连那一年世界杯的转播都是中央电视台借用香港的信号。从香港倒手过来的新闻难免带上一点港味儿,有时候就会闹笑话。
比如,当年意大利队的头号球星罗西曾经被禁赛一年。香港人管禁赛叫“坐球监”,大陆这边原封不动给照抄了下来,结果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人就搞糊涂了。我还以为罗西在监狱里被关了一年呢,心里还琢磨呢:这小子可真够厉害的,一个刚出狱的劳改犯,居然还能踢得这么好?
尽管如此,这些二手消息带给我们当年球迷的震撼那也是空前的。别的不说,就说那些由外国摄影师拍摄的足球比赛照片,那就足以让我们看的目瞪口呆了。当年,中国可是从来也没有拍出过那样充满了力与美的艺术作品,单单是这些照片就让我们开了眼界了。
当然,正式的足球比赛那就更让我们目眩神驰了。以前我们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比赛,老少爷们儿一个个都看傻了,看呆了。总之,一个崭新的世界在中国人的眼前降临了!那感觉就好像是你人生中第一次去玩电子游戏,或者是你第一次翻开了金庸的小说。你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东西,而且还是那么绚丽多彩,那么引人入胜,让你恨不得自己融化到这个新世界里,和它永远都不再分开。
世界杯还没结束,我和我们班的一多半男同学就成了铁杆球迷了。什么巴西德国意大利,什么“四四二”、“四三三”,“二过一”、“沉底传中”之类的术语就全都挂在我们嘴上了。
那时候我们也不是光说,我们也开练。当年一个足球好几十块,也算是奢侈品了。可是我们一帮男同学(包括几个女生)大家凑钱,硬是买了一个,然后就到江边去踢。也没人指点,大家就模仿着电视里球星们的动作乱踢一气。有个同学看到巴西球星济科的一记“倒挂金钩”特别眼热,非要照着学,结果把自己的肋条骨摔断了两根。
这听戏听的是名角,看球就要看明星。世界杯没看完,很多球星就成了我们的偶像。
世界杯开赛前,《新体育》杂志隆重地推介了当时世界足坛的当红巨星。其中马拉多纳是被放在第一位闪耀登场的。除此之外,还有济科、鲁梅尼格、基岗等人。记得《新体育》介绍马拉多纳时,还特别强调,这人特爱国,拒绝了外国俱乐部的高薪,一直留在阿根廷踢球。
马拉多难因为踢人被红牌罚下
这当然是闹笑话了。马拉多纳那哪是爱国啊,他那是待价而沽,转过年他就去巴塞罗那挣大钱了。咱们这边的媒体脑袋还停留在过去的时代不能自拔,自然而然就免不了贻笑大方了。
马拉多纳当时虽然名头响亮,但是那一届世界杯阿根廷队战绩不佳,马拉多纳也没有多少出彩的表现,所以我当时还觉得他有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当然,四年后我会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那一年,我欣赏的球星是巴西队的中场三剑客:济科、苏格拉底、法尔考。
巴西三杰:济科,苏格拉底,法尔考
也不光是我,中国的老少球迷们都被巴西队的表演给震慑住了。我们从来也没见过有人能把足球玩到这样出神入化的程度,那是踢球吗?那纯粹就是在耍杂技呀!而且比杂技耍得还好看。小组赛,巴西队打苏联、苏格兰、新西兰哥仨完全就是个玩!尤其是新西兰队,那是预选赛淘汰了咱们中国队的球队,中国球迷看着他们人高马大的样子心里就有点发怵。可是和巴西队一比,新西兰队就变成一群呆鹅了,让巴西队耍得团团转,被四比〇轻松拿下。巴西球星济科在新西兰队门前凌空倒钩的镜头,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济科倒挂金钩,攻破新西兰队球门
世界杯没完事,一多半的中国球迷就都成了巴西粉,当然我也在内。大家都觉着巴西队肯定能夺冠,踢得这么好的球队不夺冠那谁来夺冠啊?报纸也报道了:球王贝利都预言巴西队会捧杯,人家专家都这么说了,肯定错不了(后来才知道贝利他老人家是专门坑爹的)。
没想到,复赛时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意大利队突然露出了凶相,先是2:1干掉了阿根廷,接着又以3:2力克巴西队,著名球星罗西连中三元,巴西队被淘汰了!
罗西门前抢点,攻破德国队球门
啊哟,中国的球迷这个失落啊!以前大家也不晓得足球场上的风云到底有多么变幻,这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我当时看到巴西队被淘汰,心里难受得不行,以至于开始痛恨意大利队了。一直到今天,我看到意大利队,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都是当年落下的病根。
最后,意大利力克德国队夺得大力神杯,虽然这结局让很多中国球迷不满意,但是足球的魅力却实实在在地在大家的心底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从此,中国便出现了数量惊人的足球球迷群体,足球也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中国的第一运动。
这一切都开始于1982年的世界杯足球赛。就像初恋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最难忘的一样,一代中国球迷对于自己与世界最高水平足球赛的初次相会,同样也是无法忘怀。我现在老了,最近几届的世界杯我都记不太清楚了,但是1982年的世界杯对我来说,却宛若就在昨天一般,几乎每一个场次都能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样的一种感觉实在是令人刻骨铭心。
十三
不是坐球监是坐波监这是最准确的叫法!球的英文ball香港直译过来,广东也这样叫,开波意思是开球。如果吃饭时这样叫的话意思就变成吃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