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4月起,国民政府根据之前出台的《上将任官施行条例》,正式叙任和公布了陆军上将名单,其中不分军种的“特级上将”,只授给了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一人,这玩意儿没啥悬念,而第二梯队的“陆军一级上将”名单,格外受人关注,毕竟这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充满竞争的军衔!
首批公布的名单上有八个人:阎锡山、冯玉祥、张学良、何应钦、李宗仁、朱培德、唐生智、陈济棠,不久追加陈绍宽为海军一级上将。民国海军弱不禁风,没啥讨论的必要,重点是八名陆军一级上将,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呢?
在后世学者的解读中,有种说法是除黄埔系的何应钦之外,其他陆军一级上将,皆是手握军权的“一方诸侯”,在一盘散沙构成的国民革命军系统中,对这些诸侯不得不进行平衡和安抚,诸如什么桂军、粤军、湘军和晋绥军等等。
这种解读其实是片面的,以西北军统帅冯玉祥为例,早在1930年中原大战后期,原“中华民国西北边防军”这支军队,已经彻底分崩离析。西北军战败后没有被缴械的部队,要么投蒋要么投张,总之不再听冯玉祥的命令了。
而通电下野的冯玉祥,从此失去了军权,一度寓居泰山之上,受到济南和南京的双重监视。老冯当然不太甘心,曾于1933年5月潜到张家口,组建“察哈尔抗日同盟军”并自兼总司令,部队迅速扩大到十余万人。
但在蒋军和日军很有默契的联合剿杀下,至当年10月底,抗日同盟军归于失败,弹尽粮绝最终仅剩四五百人,不得不宣布接受国民政府的“改编”,前敌总司令方振武、总指挥吉鸿昌化装逃离,冯玉祥又一次沦为光杆司令,只好重登泰山再做寓公。
因此所谓“一方诸侯”这个硬性指标,至少在首次铨叙的1935年是不靠谱的,抗战爆发前,失去军权赋闲在家的大小军阀多了,调不动一团兵的冯玉祥,凭什么可以位列陆军一级上将?
一、有军权的“诸侯”未必有资格
不仅是冯玉祥,在1935年同样不符合“诸侯”标准的,还有中山先生的亲密战友、曾任“建国滇军”总司令、北伐第三军军长的朱培德。那年南昌起义时,朱老总的这位好友朱培德,居然闻风提前躲上了庐山。
别看名字只差一个字,立场却是完全不同的,朱培德在宁蒋和汉汪之间确实有过摇摆,但南昌发生的武装起义,使他的政治地位非常尴尬,自此逐渐被边缘化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老派将领沙滩上。
朱培德最后一次带兵,是率领滇军“围剿”井冈山,结果嘛可想而知,被削去兵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中原大战以后,曾一度膨胀到6万多人的第三军,也被缩编为第7师,朱培德至此失去了基本部队。
既然不是黄埔嫡系,既然失去了看家队伍,那么在民国军界,无论你当多么大的官,都是没有实权的:1930年以后,朱培德历任军事委员会厅长、代参谋总长、参谋总长等职,存在感都相当之低。
还有另外一位有职无兵者,便是湘军元老唐生智,自1927年“宁汉分裂”开始,唐生智先后三次举兵反蒋,下野后分别流亡日本和东南亚,截至1929年“蒋唐战争”分出胜负止,唐生智也彻底失去了基本部队。
1931年5月,唐生智就任“广州非常政府”军事委员会常委,第三次公开反蒋,旋因“九一八事变”爆发,粤宁双方实现和解,后历任军事参议院院长、军委会厅长兼训练总监等职务,不过所部湘军早被吞并殆尽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1935年仍然握有军权的“四川王”刘湘、“云南王”龙云,却不能进入一级上将方阵,只叙任为陆军二级上将,而且这两个杂牌军头手中的实力,丝毫不弱于获授一级上将的桂军李宗仁和晋绥军阎锡山。
贵为“一方诸侯”,就有资格混成陆军一级上将的说法,在事实面前不攻自破,那么在1935年首批铨叙时,能够混上这个高级军衔,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呢?关键是看两大硬性指标!
二、领兵参与北伐是首要条件
电影大决战中有段经典台词,不知读者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我从徐州踏上征途,开始了第二次北伐,中华秋海棠叶遂归于一统“!对于国民政府而言,通过北伐战争夺取全国政权,完成国家形式上的统一,是为立国之本。
因此,只有在北伐时期担任主要军职的将领,才有机会拿下一级上将的军衔,注意是”主要军职“,特指在1926年至1928年间,出任过北伐军各大系统的军事主官,连副职和参谋长没有机会,比如白健生。
北伐战争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自1926年7月广州誓师始,彼时国民革命军的军衔体系,完全与职务挂钩,总司令当仁不让,其余军长即授上将衔、师长即授中将衔、旅长即授少将衔,其中上将军长共八名:
第一军军长:何应钦 (黄埔)
第二军军长:谭延闿 (湘军)
第三军军长:朱培德 (滇军)
第四军军长:李济深 (粤军)
第五军军长:李福林 (粤军)
第六军军长:程潜 (湘军)
第七军军长:李宗仁 (桂军)
第八军军长:唐生智 (湘军)
理论上说,这八位北伐初期的上将军长,都有资格在1935年授一级上将衔,但是其后的十年中,军事和政治形势变化太快,加上人生无常,当中几位已没有可能,再参与这级军衔的角逐了:
湘军大佬谭延闿,1930年9月过早病故;湘军另外一位大佬程潜,则于1928年5月间,被南京政府以“跋扈飞扬,把持湘政”的罪名抓扣,解除本兼各职,第六军亦被缴械吞并,后被释放闲居上海三年多。
1931年程潜起复,但只担任政府职务,完全离开了军界,军衔叙任时自然不在考虑之列。程潜重回军政的时间,已经是1935年12月,特任为军委会参谋总长,完美地与年初的评衔错过,只能补授为陆军二级上将(前面无缺)。
而粤军大佬李济深,自1932年起多次反蒋,甚至两次被南京方面“永远开除党籍”,1933年遭到通缉后只能跑路,一度避居香港,直到全面抗战爆发以后才归国,自然不具备1935年的叙任资格。
名声不显的第五军军长李福林,最初奉命留守广东,并未事实上参与北伐。在粤军内部的争权混战中,李福林又惨淡出局,于1927年底交出部队,跑到香港当了寓公,直到1941年才回到重庆。
因此在首批八名军长中,只有第一军何应钦、第三军朱培德、第七军李宗仁和第八军唐生智,成功熬到了军衔整理的1935年,混成一级上将也在情理之中。
三、位列军委会委员名单是次要条件
”二次北伐“则于1928年初开始,膨胀后的国民革命军整编为四大集团军,即蒋系第1集团军、冯系第2集团军、阎系第3集团军和桂系第4集团军,李宗仁属于”重复入围“,而新增的大佬便是西北军冯玉祥和晋绥军阎锡山。
二次北伐攻进平津,赶跑了把持北洋政权的张大帅,鼎定乾坤,在北方响应的冯玉祥和阎锡山,也就具备了授一级上将的首要条件。而川军刘湘和滇军龙云,虽然早早宣布归顺国民政府,却没有事实上的北伐之功,失去入围资格。
距离”中华秋海棠叶遂归于一统“,此时是不是还差点意思?偌大东北还没有归顺南京政府嘛!1928年底,张少帅学良终于宣布”易职“,遂使南京国民政府至少在形式上,完成了国家的统一。
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张学良,因此也被列入”北伐功成“的主要将领,手握40万大军的权力,以及担任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的职务,反而与授衔资格无关。
如此前四后三已有七位主要将领,符合首要条件,参与北伐的几大主要派系,也都有了代表性人物,唯独少了北伐一路血拼的粤军。这个有点搞笑,李济深、张发奎、陈铭枢等粤系元老,皆因反蒋或逃或在野。
粤军总得有个代表吧?于是时任军事委员会西南分会委员长、第八路军总指挥陈济棠,被选中替代。陈济棠北伐时只是个师长,能够入围和跻身一级上将,完全是在粤军四分五裂的情况下,意外被彩蛋砸中的特例。
至于次要条件,则是在北伐资历之外,必须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委员,这不算正式的军队职务,然而军委会是国民革命军的最高统率机钩,能够担任委员,那可比司令军长的政治地位高得多。
1932年3月洛阳会议,决定重设军事委员会以统摄抗日军事,前述八名陆军一级上将、以及海军一级上将陈绍宽,皆在军委会的委员名单之内,当然也包括委员长、副委员长等职。
由此可见,1935年首批陆军一级上将的授予资格,与军职并无直接关联,像冯玉祥只在军委会挂个名而已;更与军龄无涉,授衔时唐生智当兵30来年,而张学良从军不过15年。
硬性考核指标只有两条:北伐一期是否担任军长、北伐二期是否担任集团军总司令,以及是否时任军事委员会委员,这样的双重标准,也让整个军官团没话说。
延伸阅读:
1935年整理和叙任军衔时,军政部长何应钦提出“陆军官阶过滥,殊非尊重名器之道”,为保证铨叙上将的所谓”含金量“,特规定一级上将、二级上将有员额限制,只有上级军衔出缺,下一级才可递补。
该规定同样适用于,1936年补充出台的“陆军中将加上将衔”,四类上将的员额基本保持在60名左右。兵败大陆之前,只有三名二级上将因缺递补晋任一级上将,更换四六式军装后,有资格挂上四颗星:
朱培德1937年因病去世出缺,程潜1939年5月晋任陆军一级上将
张学良1945年被褫夺军衔出缺,白崇禧1945年10月晋任陆军一级上将
冯玉祥1947年退出现役出缺,陈诚1947年2月晋任陆军一级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