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学会开口说话

刘哲说法 2024-11-08 18:56:15

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笨拙的表达者,但我确实一直都在努力。

我想谈的就是这个努力的过程。

我在很小的时候,根据自己的回忆,也听家里人讲我还是听爱说话的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是没上小学,也就是四五岁、五六岁这样的年纪。

家里人说,我是在饭桌上能陪客人的人,也就是我能陪别人瞎聊天,我把它就当作一种夸赞吧。

上小学之前,我还陪我妈来北京、上海出过差,我记得我妈转述过其他游客的评价,那就是这个小孩说话挺有意思的,这里指的是我的大石桥口音,但我相信这里边也包括一定的表达内容和敢于表达的勇气,我自己理解这样算是一个小时候能说话的证据。

其实在上小学之前还有一个暗流在滋长,但我至今不知道它发端于何处。

那就是我的发音突然的有问题了,我妈说小时候还没发现,也是后来突然有问题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原因。

这个问题就是,我l和n这两个声母上发生了混淆。也就是我不能发出“来”“啦”“六”这样的字,我只能念成“乃”“那”“扭”。我甚至不能清晰的读出自己的名字“刘哲”,我只能念成“牛哲”。

这个问题其实在小学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其实我后来分析,可能是我陪妈妈出差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所以人家才会说这个小孩说话有意思。只是对发音怪异的委婉说法。

在小的时候还不是十分有感觉,越大了就越有感觉,因为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清晰,对别人的反馈也越来越敏感。

而且大人也越来越会多的对我说的话做出反馈,他们会学我说话的怪样子。

甚至也会那我有意回避那些难发的音调的行为进行取笑,他们对此乐此不疲。我的发音成为了别人的乐子,我即使避开那些词因为避开的不自然而称为笑柄。

比如,有一个“善意”的邻居,每次来我们家见到我都会跟我打招呼,说“二点”。

“二点”在他那里是一个梗,是能够刺激到我幼小心灵的一个梗,而且只与我有关,这就称为我的一个标签。

只要说“二点”,大家就知道说的是我,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尤其是当着我面说,就更是能够看到我尴尬的表情,因为我确实说不出“两点”,我无力反击,只能忍受。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一次他来家里串门,应该快到下午两点了,那就顺口就问现在几点了,我那时候还是一个爱说话的状态,但又因为我知道我对“两”这个音发得没把握,自己感觉发得还行,但从以往的经历和反馈来说,他们说我说的还是“酿”,而是“两”。

因为我越来越确信这一点,也为了避免在邻居面前出丑,也为了体现善意的姿态,然后我就主动的回话说是“二点”。

这个邻居笑得很开心,他反复的说着“二点”“二点”,好像瞬间开悟,又好像如获至宝。因为他敏感的知道我说“二点”而不是通常人们所说“两点”想要遮蔽的是什么,他也很聪明,故意不挑破这一层。这是抓住了这个话把,以后每次都当着我家人的面称呼我“二点”。

因为他有势力,也因为他的委婉,我的家人只能陪着笑,而我陪着尴尬,来度过这个艰难的时刻。

在家里其实还好,这种“善意”的邻居毕竟是少数,很多真正善意的邻居其实是经常为我惋惜,也经常跟我家里人探讨怎么解决,但似乎也是无解,然后也就慢慢习惯了。因为尽量少说话,尽量避免用“来”“啦”“六”这样的词,而且也会吸收“二点”这个尴尬的教训,让这个回避用词尽量自然一点。时间一长,大家也慢慢变得无感。

但在学校里并不容易混,因为那么小的年纪正是习惯于起外号,找一些别人的弱点寻开心的时候。

我是逃不过去的。

首先是名字,我连自己的名字也发不准,但我又不能回避掉自己的名字。

其次,还有好多其他同学的名字,他们的音也有l的声母,只要有也会发不准,但我也不能完全不与同学交流。

再次,经常要读课文,课文经常会有“了”,而我读不了“了”,我只要一读“了”必然就露馅,弄不好同学们就会哄堂大笑。还有唱歌也不行,因为歌词里有很多“啦”。我恨这些“啦”和“了”,简直让我生不如死,所以我就尽量不唱歌,也不主动读课文。尽量装做一个滥竽充数的人,虽然我的内心是很积极的。但是我没法正常说话,我就只能选择少说话。

每次说话我都要从脑子先过一遍,然后那些发不了的音尽量过滤掉、替换掉,然后再说话。实在替换不掉的,就尽量不发音给它混过去。这样勉强的还能把日子过下来。

当然我仍然无法逃避掉那些“善意”同学的发言,他们会给我起一些外号,都是那些我发不了音的词,他们也会学我发音的样子,大喊“牛哲”“牛哲”,我也没法阻止,因为我确实就是这样说,他们只是重复我的话。

小学的日子其实挺难过的。本来挺爱说话的小孩,变成了一个尽量避免说话的小学生。

但是,我也不能完全坐以待毙,我慢慢也开发出自己新的技能。

既然我说话不行,我就拼命的钻研数学,然后我的数学成绩一直保持领先,我在五年的时候会跟六年级的同学一起参加奥数比赛。在班级里,如果我不会做的题,就没人会做了。我可以提前一半时间提前交卷,然后还能获得满分。这样就能够在同学面前堂而皇之的提前回家。

那些曾经嘲笑我的同学,也要敬畏我的新技能,他们恭维我为“数学小王子”以对冲以往起的不好听的外号,从而希望与我拉近距离。然后这样可以向我请教一些作业。我对这些浪子回头者常开大门,对那些继续嘲笑者大门紧闭,这样一来日子也就没有那么难过。

也可能是以往的取笑现在变得也毫无心意,所以渐渐的同学也都习惯了。

但是,我的发音并没有因此变好,可以说依然如故。

而且事情在变得越来越糟。

我小的时候还说话,其实与我母亲的启蒙有关系,她很早就叫我认字,还给我定了《儿童大世界》《智力》这些杂志给我念,所以其实是因为我接受的信息量大,懂得比同龄人多,所以就有了输出的欲望,就有了爱说话这样的效果。

但是纵观整个小学,我都不愿意学语文,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懒不愿意读写,另一方面也可能也跟发音不准,不敢表达有关系。我对语文从回避,到排斥,甚至到鄙视。认为这很好学,无非就是背生字,只是我不屑于学。

我本来挺喜欢读书的,小的时候还想买三国演义连环画来着呢,结果也没给买。再加上后来不愿意学语文,所以就对书慢慢开始失去兴趣。还有我也不喜欢写记叙文,因为我特别讨厌虚情假意的表达。

这样就带来一个结果,那就是语文只能徘徊在及格线上,老师说这样可能考不上大学。

这些一开始感觉不强烈,但随着父亲重病和去世,再加上目睹了世态炎凉,以及小城的生活艰难,然后觉得越来越无法承受。

我担心如果我考不上大学,我可能都无法生存。

所以,我必须考上大学,我愿意为考上大学付出一切努力,现在的方向也比较清晰就是把语文学好。

为此,我购买并强迫自己阅读《中学生阅读》这样的杂志,书看得也越来越多。

但这都是课外的东西,关键是课内的东西。我不能再逃避语文,我要主动的接受语文。

最直接的就是,我要积极主动的读课文。

但是读课文对我有着长久的心理障碍,而且不读的时间长了就更显生疏。

而且我的发音问题还在,即使同学对我存在一丝跟数据有关的敬畏,也不能阻止他们条件反射的大笑。

但是,豁出去了吧。为此,我专门向母亲请教了朗读课文的一些技巧,据说她当年还是厂子里的朗诵队的。这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我开始认真学习朗读。这些技巧包括节奏、呼吸、流畅性,再加上我这些年锻炼的敏感字的吞音技巧。

我经常主动读课文,同学们竟然没有笑,而且还得到了好事的表扬。

这个还真是蛮有激励价值的。

我为了丰富词汇量,也是对汉语的精华即古文、诗词进行强化性的学习,我开始有系统的背诵以往学过的诗词、古文。每天多背一首,这样一两年下来我就可以一口气背上三百多首。

这些背诵内容就慢慢超越了以往的课本内容,包括新课的诗词,还有课外的诗词。

这样,我的背诵能力也得到了提升。

当老师问谁能把这个诗词背下来的时候,我往往就举手。因为有很可能都已经背过了,而且即使没有背过,但是以为我背得比较多,我就掌握了一些背诵古文的技巧背得也就比别人快一些。

即使我的发音问题没有解决,但因为快速的、相对流畅的背诵古文的能力,还是会让同学们惊吓,至少是不会嘲笑吧。他们都没背下来,我即使背的音有个别不准,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我呢?

古文确实很难背,这是一个苦工。但是一旦有所突破,就可以慢慢掌握古人遣词造句的精髓,这个对阅读和写作都有好处。

关键是,我对自己的说话的信心有所增加,即使我还不能更正自己的发音,我也敢于当众说话了。

而且我越来越发现我喜欢当众说话,即使背课文,这样不被嘲笑的注视让我感觉很好。

我有了一些说话的信心。

我也看过《演讲与口才》杂志,我还买过《狮城舌战》,我还仔细研究过大专辩论会的辩论实录,如果电视上有专门我也尽量看。

我觉得不仅仅要考大学,似乎掌握了说话能力,能够让自己的未来更有前途。反正那些大专辩论会的辩手感觉前途就不错。

对于一个无凭无靠的小镇青年这似乎是一条路。

初一的时候,有个班主任,习惯搞演讲什么的。

就让我们积极参加。我记得当时我已经是一名班级委员,我要带头,而且从表达能力提升上我也想带头。

为此,我写了人生第一篇演讲稿,然后磕磕巴巴的背了下来。

我一遍背,同学一遍嘻嘻哈哈笑,显然是因为磕巴流畅,也加上发音的问题,虽然我极力的掩饰但怎么又能够完全掩盖掉呢。结果我闹了一个红脸,但我到没有因为脸红就放弃了,我顶着一个红脸总还是背下来了。

老师是鼓励我的,批评了那些同学笑人不如人。

因为我虽然不流畅,但确是第一个响应号召搞演讲的,毕竟精神可嘉。

老师可能不知道的是,我那个时候正是在寻找一切机会当众讲话,在挑战中磨练自己,我认准了这可能是一条路。

我不可能因为别人笑就不去走这条,因为我自己算过了,我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只能去考大学,这首先要把语文学好,而且我不仅要考大学,而且我还要能够开口讲话,去争取更好的出路。我不知道这个出路是什么,但我隐约的从大专辩论会选手身上,从名人传记了解到,当众讲话,甚至演讲,将成为人生向上走的重要阶梯。

所以即使大家笑,我还是要讲。

但是如果我能够更流畅一点,肯定笑得就会少一点,这个在我小学读课文的时候就已经验证过了。还是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如果我的发音能够更正过来,再加上能够流畅的表达,那一定会跟厉害,但是还不敢想,因为也不知道怎么能够做到。先提高流畅水平吧,这个多背多讲就可以了,以前背古文和诗词都经历过的,这没有什么新鲜的。然后再增加文采,也就是多看书,多写东西就行了,这个收获这几年也是明显的。

还有一个重要一点启示就是,绝不能在嘲笑声中放弃,因为人们总是尊重强者,而不是弱者。

我虽然脸红,但我背下来了,那些嘲笑我的同学根本就背不下来,他们都不敢登台。

最后的事实也真的是如此,虽然老师极力组织这个活动,但是敢于登台仍然只是极少数。

而我是这个极少数中的第一个。

因此,我只要坚持下来,我其实就赢了。我虽然被嘲笑,其实是增加了信心,也增加了威望的,而不是相反。

所以嘲笑其实很虚弱,当我知道这一点我的信心就更进一步增加了,我要坚持去做那些虽然可能被嘲笑,但却是正确的事情。

尤其对一个曾经因为害怕被嘲笑而选择逃避的人来说,走出来,打开自己,别什么都重要。

对了,开口说话就是一个打开自己的过程。

随着我的阅读量、写作量增加,我会读一些比较深的书,也会写一些古诗词习作,我的表达也变得慢慢的深刻起来。

虽然我的发音没有扭转,但我的思想得到越来越多的尊重,我讲的话越来越多得到重视和倾听。不良的发音是一根刺,但如果内容足够吸引人,那么人们会跳过这根刺。

我甚至在初三的时候当上了班长。

你能想象我会用不准的发音来维持班级纪律么?

其实这不仅是个发音的问题,主要是个威望的问题。关键不在于怎么说,关键是谁说。

大家尊重你,就会买你的帐,包容你的瑕疵。如果大家不尊重你,就会不买你的帐,然后放大你的瑕疵。

但仍然要小心的避免条件反射,就是你仍然不能讲那些不准的发音讲的很大声,因为随着绷不住要笑。我只要适当回避就好了,这个重点在于适当,显然当初的“二点”就不适当。

我会在说话声音最大的时候,用低沉的声音说“别说话”,而不说“了”。说“了”是对的,“别说话了”更加完整,陈述的意味更强。但“别说话”不加“了”,其实是一种祈使句,命令的意味更强。这样一来,我不加“了”,反倒加了话语的命令性,而不是刻意逃避,反倒是一种强化。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将“别说话”与“二点”相提并论。

当然因为我与同学们的关系,与邻居之间的关系也变得不一样,所以大家也不会故意挑这种毛病。

因为我自身的发音缺陷,其实我思维某种意义上得到了进化,我必须想两边再说,而不想别人想一遍就可以说,这样一来其实对思维是一种训练。可能在遣词的时候,脑子转得更快一些,从而帮助我能够挑选到更加恰如其分的语言搭配。这一点原来只是用来规避读音的,但后来就可以帮助遣词造句了。

这是某种进化的替补效应,有点类似于失明的人的听力会得到发达。

我在发音没有得到改善的情况下,通过丰富内容,勇于表达强化技巧等方式,在开口说话这条上还是得到了一些发展和收获。

这会导致不少陌生人如果与我接触时间不长的时候,根本听不出来我的发音有问题,我都巧妙而又熟练的回避掉了那些不好说的词,实在回避不掉的也可以含糊过去,只要足够流畅谁也不会深想。“二点”这样的事故从未发生过,因为我完全可以说一点五十九。

高中的语文老师也很重视表达,她负责学校板报的编辑,因为业余写古体诗也得到了她的鼓励,还被登在板报的头版。那是一首沁园春,那打开是高一的时候。

我一心向学,将考学作为唯一的出路,所以成绩还可以,还继续担任班长,我不仅喜欢当众表达,慢慢变得习惯于当众表达。我甚至还在晚会上担任主持人。

我喜欢写作,喜欢表达,大家也愿意听,我可以通过表达成为一个链接者。

虽然发音不改,偶尔闹出一些小状况,但总体上都在可控的范围。

别人几乎没什么感觉,但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丝忧愁,这迟早是不行的。

就在高二的时候,事情发生了转机。

有一个哈尔滨的男生转学到我们的县城高中,他叫史航。我的发音能改过来,要感谢他。

他体育很好,在运动会的时候,可以跑完一百米、再跑四百米,然后在跑一千五百米。短跑、长跑全来。有一次四乘一百米接力,他是第三棒,结果要交接的时候,第四棒的同学上厕所去了,他自己只好自己又跑了一百米。最后仍然跑了一个小组第一,只是因为违例而取消了成绩。之所以,全靠他也主要是因为我们文科班,男生少,运动能力差,没有几个厉害的。

他除了学习成绩不太好,其他都还挺不错的。尤其是发音特别准,要比我们那边标准多了。

汉语和英语发音都可以,毕竟是大城市来的,感觉发音的舌位啊什么都受过教育。

我们在一个宿舍,我排行老四,他排行老五。我们比较聊得来,他知道我这个问题,他就给我下了一个诊断,他认为是我的发音舌位有问题。只要把舌位摆正,就能够改正过来。

我虚心向他学习舌位技巧,我把我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摆正舌位,我太希望自己能够发音正常了。那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开口讲话了。

但是舌位练了一阵子,但总不见有起色,他也有点失望了。

我也很失望,也许真的没救了,可能是基因层面的问题?但听我妈说,要刚说话的时候好像并不这样,只是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谁也没注意。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不是基因层面的问题,那就还有希望,但是希望在哪呢?

中学的时候已经有电脑了,我去过网吧,高中也有机房。

所以,我接触过电脑,对电脑的结构有了大概的认识。

我用理性思维在猜想,我的大脑是不是就跟硬盘一样,发音、书写、行为等等,是不是都是通过不断的重复从而在硬盘中慢慢留下印痕,从而形成一种所谓的机械记忆。就像笔体、语音一样。我们原来也不知道怎么读这个发音,但是练习得多了就知道了。就像学英语发音,一开始还要记舌位,发音发多了就不用记舌位。而汉语更不用记舌位。

但这个所谓发音,按照史航的理论是舌位塑造和确定的。

那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当初我发l这个音的时候记错了,然后就一直是舌位不到位,从而我意味发的是这个l这个音,但因为舌位不到位所以最后的效果是n这个音。

也就是我大脑的硬盘划痕划错了,现在我要把这划痕给纠正过来。

也就是要想学英语发音那样,重新学习l这个音,重新使用正确的舌位发音,然后重复个千百遍,次数肯定要比以往的错误发音多,才能形成新的硬盘痕迹,然后才能习惯成自然的发出准确了l音呢?

这些年来强化的理性思维告诉我这个思路应该是对的,只是整个大脑硬盘的修正过程应该是极为漫长而痛苦的。

一定是千百遍的重复,到底需要多少年,谁也不知道。

而且关于l的音,在字典里其实有很多字。有的字读发得也不准,但还好,有的字则特别不准,比如“六”和“啦”。

因此,我就重点的重复“六”和“啦”。有一有时间就重复,我在宿舍里休息的时候躺在床上重复,六六六六六、啦啦啦啦啦。不能太大声,特别招人烦,但又不能不出声,否则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只能小声,像念经一样,重复这些发音。宿舍里的舍友都知道我是在矫正发音,大家也对我表示支持,虽然烦,但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经过这样大概一两年的重复,在高三的时候我基本上可以实现了正常发音,虽然有时候还不准。只要不准我就刻意用舌位矫正。

然后我就会经常选择使用那些自己避讳“啦”“了”“六”“两”等词汇去说,以前是回避,现在是尽量多用,从而检验自己的修正成果。

大家完全没有反应,也就是完全没有听取异常来,这样我在大家都没有怎么注意的情况下,在高三紧张的学习生活中,收获了一个正常发音的礼物,简直令人喜极而泣。

我从一个说话不正常的人,现在转变为一个正常的人,虽然对别人来说这似乎很平常,但我对我来说确实一种巨大跨越。

从此我可以完全不用刻意规避词汇,我的表达会变得更加流畅自然,我可以畅快的进行公开表达,我不用担心语音的问题。

我只要担心内容的问题就足够了,而内容问题只要足够勤奋就可以改善,而发音问题是曾经怎么勤奋都改善不了的。

这个喜悦撑不了多久,我就上了大学。

而上大学之后,尤其是与各地的同学们聚在一起,才发现我们这些小镇做题家们的表达还是与很多同学存在很大差距的。

我们的阅读量不够、思考的深度不够,表达的技巧也很有限。

我的发音纠正只是我回归到普通人的行列,但我与那些会讲话的人,还有极大的差距。

但我也有优势,那就是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好,我不怕被别人笑话。

因为我知道嘲笑的脆弱性,真正敢于挑战的才是强者。

我参与社团,继续担任班长,后来担任系学生会的主席,参加辩论赛,搞各种活动。

我给自己创造了越来越多当众表的场合,我必须将放在众人面前,我才能锻炼自己的心理素质和实战性的表达能力。

我还要看很多书,泡读书馆,去海淀图书城淘便宜书,然后多写一些蹩脚的论文,四处找地方发表,其实大多也只是在学校内部的刊物上发表出来。

但是我必须去读、去写,这样才能言之有物。

在发音正常之后,表达质量成为我追求的重点。

毕业后,我去了检察院,干起了自己的本行。

因为我一开始在批捕,不用开庭,所以当众表达的机会并不多。

但我还是珍惜每一次案件讨论等当众表达的机会,我知道人其实是语言塑造的。

你到底是什么样,别人其实不知道,别人只是通过你的语言了解你,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我到了公诉之后,开庭成为我的职业任务,也就是说当众说话成为了我的本职工作。

我不能轻易开口,因为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产生法律效力并产生法律责任。

在这种环境下,很多公诉人包括当时的我在内,都习惯于书面化的开庭。

宣读完起诉书,随后念证据,念公诉意见书,法庭讯问非常简单,而且往往有提纲,举证质证也有提纲,答辩也有提纲,这就是所谓的三纲一词。

很多业务比赛,比的就是三纲一词,外加审查报告。

虽然看起来出庭公诉应该是一个当众表达的艺术,结果变成了一种书面表达的艺术,让庭审变得了无生趣。

我有时候跟处长抱怨,我说这样出庭效果不好吧,结果他说,效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判。

也确实在当时庭审并不实质化的背景下,出庭大多时候只是念稿子,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具有挑战性。

反倒时跟领导汇报案子,到时候要经常的脱稿,因为没有几个领导习惯下属念稿子。

因为念稿子的效率低,还不如自己看,而且让人容易失去耐心和兴趣。

凡是公诉干得好的,汇报都是脱稿汇报,而且能把案子说得头头是道。

通过脱稿汇报,领导也比较容易识别下属的专业素质,如果连案子都说不清白,那么大概率是案子也办不明白。案子能彻底说明白的,不可能办不明白。

即席表达虽然在庭审上不流行,但在司法机关内部其实是逐渐流行的表达方式。

到了市院之后,尤其是在庭审实质化的背景下,我从律师身上和我们内部的流行趋势上把握,即席表达应该成为主流的法庭表达方式。

也就是出庭不能老念稿子,老念稿子就不能充分掌握证据,在意外突发时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即席表达不仅是表达技巧,它其实是一种实质化办案的工作习惯。

所以我一直主张这种表达方式,为了从根本上普遍提升出庭能力,我们后来也设计了出庭能力培养平台,让大家相互观摩出庭经验。

这里边最吸引人的庭审一定是那些即席表达比较多的,照本宣科的庭不会招人看。

我自己也从2016年左右开始强迫自己脱稿出庭,后来慢慢也形成了脱稿讲课的习惯。

虽然这样更累,但确实更加锻炼人,一定是要做更加充分的准备。

这个准备可能都不是一时的,而是长期的。

长期的大量写作,形成随时可以调用的知识网络,从而可以让自己很多话题可以信手拈来。

当然这是一个极为艰苦并赋予挑战的过程。

有一次,我在全国优秀公诉人的研修班将重罪案件的认罪认罚。我那是还有ppt,在站着讲还是坐着讲的时候,我有一点犹豫。

我只搞过一会站着讲,就是背对着ppt来讲,那是讲我设计的系统,我还比较熟悉。那会讲得还行。

这次这个主题我不是那么熟,我还是有点担心,如果坐着讲就可以对着电脑,可以顺着ppt讲,难度小很多。

但我也知道站着讲效果好,更生动、更自信,当然也更有挑战。

公诉厅的金哥说,前边李勇是站着讲的,你也站着讲得了。

我一想不能认怂啊,那就站着讲吧。

但是站着讲压力确实大,台下坐着都是各省公诉处的处长,他们都是老公诉人,身经百战。

一看我这站着讲,也不太认识我,就投来了一束一束挑战的目光。

这种目光我很熟悉,我在初一的时候人生第一次演讲的时候就接受过了,此后我也不断接受过。

这束目光有一个名词叫:你凭什么?

我必须在这个质疑的目光中证明自己,老想着这些事就会使本来就紧张的心情更加紧张。

这就很容易卡壳,尤其是ppt真的卡壳。可能翻页笔有问题,我试的时候就有点小问题,没想到这会翻不过去了。

此时的目光就已经变成:不行了吧?然后开始交头接耳。我的脑袋发晕,脸上发烫,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点后悔了,坐着用电脑翻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听说李勇是有人翻ppt的,真是明智。

怎么办?场面眼看要失控了。

整个停顿我感觉有个四五秒,但显得无比漫长。

我将思绪咬牙拉了回来,我要坚持下去,只要坚持下去也就赢了,我先讲个案子,然后手里不停再尝试翻页。

公诉处长们终于被我的案情吸引,然后翻页笔也没有坏到家,在十几秒钟之中奇迹的变好了。

最后,课顺利的讲,长出一口大气,观众的眼神也变得温和。其实虽然有质疑,但其实没几个人敢于挑战脱稿演讲的形式,所以只要能够坚持下去就是一种胜利。

在自信心上也必然增加了一分。

而当众表达,自信心是极为重要的,而自信心是需要实践磨练的,你只有走过了,才知道下次也一定能行。

从那以后我学乖了,我就不再使用ppt,不仅繁琐,而且还容易出事故。

因为流畅是最重要的,流畅的、有吸引人的内容就会让人印象深刻。

而且如果没有ppt就会让人只是关注于表达者,反而更容易接受到所要表达的信息。

当然这一点,自然也是更难的,因为相当于连个提纲都没有,全凭脑子记。

这就需要更加充分的积累,需要底子很厚重,需要能够随时能够调用的知识网络足够大,足够坚实。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坚持写作的原因,因为我的这些思考积累都会成为下一次开口说话的质料。

只要是我写过的东西,都会潜移默化成为我的知识体系。

所以,我并没有专门的讲稿,但你也可以说我的每篇文章都是讲稿的一部分。

如果我要讲一个新的内容,我往往不是单独写一篇稿子,而是提前很长时间围绕这个主题写一系列文章。

也不用刻意去记忆,只是在讲课的时候回想,那些模糊的只言片语。虽然模糊,但因为写过,因为系统化的整理过,所以都可以实现一种随时调用的效果。

总结起来,我认为开口说话,最重要的还是要真的开口说,不要怕被嘲笑,要了解嘲笑背后的虚弱性,敢于讲自己置于当众的尴尬境地,让自己承受压力,在压力中激发潜力。但更重要的是,还是要有大量的积累,这样才能言之有物。要特别的关注表达的形式,要从受众的角度来考虑如何表达,即席表达已经成为法律界的主流表达方式,这是未来的趋势。我们也不要太在意自己的缺陷,如果能够克服更好,即使不能克服,也完全可以扬长避短,就像我当年那样,即使我还没有纠正发音的时候也可以当众表达,而不是要等到所谓万事具备。

表达的艺术,是一种遗憾的艺术,没有什么万事俱备,它只是一种实践性的技术,它需要的立即投入亲身实践,而且要反复实践,不断提高难度。

我们充分的认识到人类的社会性,开口表达是社会性的重要特征,人们想要组织在一起不可能不依赖于表达。人们彼此的了解,不可能不通过表达。一个人在群众中的声望和形象,一个是通过行为,另一个就是通过表达,所谓一言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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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哲说法

简介:你办的不是案子,而是别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