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月牙形刀疤
有一年,一块大豆地的草没压住,疯长的稗子草把大豆都掩盖了。一天,同样在插队的哥哥给我寄来一个新的镰刀头,我赶紧请战友帮我开刃,装上了刀把。
地里,由于草太高太密,无法像正常割大豆那样,正着往前割,只能转过来倒退着割,这样可以用身体先把草分开,手就可以抓到大豆了。大豆和稗草裹在一起,大豆脆,稗草很韧,一不小心,镰刀打在草上往上一滑,左手的无名指被砍了一个2厘米长的口子,顿时鲜血直流。一旁的战友忙帮我撕下衣襟,将手指缠绕上。大豆是无法割了,我回到连队的卫生室简单包扎了一下,忍看疼痛,又赶着去帮助烧窑的战友们搬砖。劳动负了伤,本可以休息一下,可是那时候,我们真的不愿意偷懒,只怕自己落后。手好了以后,由于没有条件及时缝合伤口,落下了一个疤痕,月牙形的,直到现在还清晰可见,而且那截手指一直无法伸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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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来到北大荒
1973年,我的腰腿疼痛越来越严重,不能翻身,不能系鞋带,10来米长的路,我用上半小时也挪不到,每挪一小步,钻心的疼痛让我满头大汗。我的生活已经不能自理,就住进团部卫生队治疗。那时,卫生队的医疗条件也有限,拍了一次片,便被诊断为髋关节骨结核。服雷米封,注射链霉素,见无好转,医生决定给我做股动脉封闭、肾脏封闭。我对这些治疗方法一无所知,只听说是从苏联引进的。一天,一位女军医来到病房,也没经过特别的消毒,粗粗的针头就扎进了我的股动脉。我两手紧抓床架,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想来都后怕,稍有偏差我的小命就此交代了。肾脏封闭也是在病房中进行的,针刺进肾脏,周围一些病人在围观。疼痛使我晕了过去,耳边依稀听见旁边的大嫂在哭叫:“好妹子呀,你可不能走呀!”
当时,我不敢把病情告诉父母,强忍着疼痛,艰难地给在黑龙江插队的哥哥写了一封信,说了我的病况,让他不要告诉家里,可哥哥还是把我的情况告诉了父母。父亲在第一时间找到了骨科专家,“立即停止做股动脉和肾脏封闭”的电话打到了团卫生队,纠正了卫生队的方案,使我捡回了一条命,那年我刚满20岁!
在住院的日子里,战友们只要有机会来团部,就一定来看望我,每次都给我带来水果罐头,就是那种大口玻璃瓶装的黄桃、山楂罐头,是那时候连队小卖部能买到的最高档、也是唯一的营养品。还有老职工家属送来的鸡蛋,我都不知道是谁送的。
好几次,医院要把我转到师部医院,可都被我拒绝了,因为师部医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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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山,要坐火车才能到达,那样的话,战友们无法来看我,我真就成了孤孤单单的小小鸟了。
父亲来了。当戴着灰白皮帽的他风尘仆仆地站在病床前时,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没错!那正是我日夜想念的父亲!他在得知我的病情后,坐了3天4夜的火车,千里迢迢赶来看望自己的孩子。那一刻,我两眼直直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不停地流出激动的泪水……
热情的战友们得知父亲到来后,一定要接他去连队看看。团部到连队有70多里地,父亲坐着拖拉机在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到连队后,伟强等战友早已为父亲准备好了整洁的床铺。晚饭时分,20多位沪籍战友团团而坐,为父亲接风。
第二天一早,热腾腾的牛奶、馒头就送到了床边。这都是父亲后来告诉我的,直到现在他还会时常提起。作为家长,那种受到那么多孩子们无微不至照顾的待遇,也只有我父亲享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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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来到北大荒的第一顿饭便是玉米糊、馒头和一盘用卷心菜的梗腌的咸菜。看着黄澄澄的玉米糊,父亲心想味道一定不错,哪知到了嗓子眼却难以下咽了,一盘咸菜由于太咸只吃了一小条。薛指导员还专门请父亲喝了一顿自制的玉米酒,席间给了我很高的评价,令父亲既感动又难过。
在北大荒的几天,对父亲来说,最不适应的是如厕,他说那是极不方便的。厕所是一个长方形大坑,架上几条木板,四周围上玉米秸,透着寒风。父亲在下放劳动时落下过伤,患有颈腰椎病的他,踩在有些打滑的木板上,腿都有点哆嗦。那时正是冬天,从未经受过那样寒冷的老父亲,看到了女儿还在饱受病痛的折磨,他比谁都心痛。受过伤的身体、生活习惯的不适加上心里的折磨和旅途的劳累,使得他回到上海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恢复过来。对一个做父亲的而言,北大荒之行亲眼见到女儿遭受病痛的折磨,和生活环境的艰难,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点儿忙也帮不上,是多么痛心又多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