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下一位落魄公子,悉心照料。他临走留下信物,说会娶我。
不承想,嫡姐令人打断我的胳膊,抢走信物。
她风光订亲。
我才知道,那信物的主人,是上京权倾朝野的靖王。
嫡姐为折辱我,向靖王撒娇,命我做低贱的陪嫁丫鬟。
出嫁那日。
嫡姐抿着口脂,得意洋洋:「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怎么配得上靖王?」
我不怨不恼,微笑着替她梳妆。
姐姐啊……你真是蠢得要命。
靖王残暴,并非良人。
而我,更是从地狱来索命的鬼。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给姑爷上茶?」
爹娘坐在一旁,看向高处的男人时,目光充满敬畏。
可一转头看向我,就立刻沉下脸,毫不客气地厉声呵斥。
嫡姐依偎在那男人身旁,厌恶地扫了我一眼,娇滴滴地撒娇道:「妹妹愚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请王爷见谅。」
说罢。
她又瞪着我:「耳朵是聋了吗?还不快些斟茶。」
坐在高处的靖王搂着嫡姐纤细的腰肢,他垂眸望着嫡姐,轻笑一声:「不碍事。」
「我们马上就要成亲。莹娘的妹妹,便是本王的妹妹。」
男人吐息间滚烫的热气擦过耳廓,嫡姐的脸一下子便红了个彻底。
她害羞地往靖王怀中又缩了缩,一双眼眸似含着秋波。
「王爷……」
看着靖王那张熟悉的脸,我的心急促的跳了起来,手中端着的茶盘险些不稳。
两月前,我在河边救下一位落魄公子。
他身上中箭,衣衫褴褛,头发也尽数打结。
旁人看到这一幕,都避之不及,生怕惹了什么病害。
嫡姐谢彩莹捂着口鼻,更是嫌恶至极:「小贱人,你要是敢把这麻烦带回府,脏了我的地,你就死定了!」
我没呛声,用身上仅有的银子租了一间荒废的小院,将那男人安置下来。
替他清洗后,才发现他的面容英挺,眉清目朗。竟然是位俊俏的公子哥。
他昏迷了多日,醒来后,就忙着要离开。
临走前,他礼貌地朝我道别:「多谢姑娘相救。」
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居然受了伤。
那男人抚摸了一下眼眶,笑得抱歉:「我中了毒,暂时看不清东西。」
「但是。」他顿了顿,递给我一块玉佩,「待我伤好后,一定会回来娶姑娘。」
「到时,就凭这信物相认。」
靖王,跟那落魄公子,长得一模一样。
2
前几日,嫡姐带着人,耀武扬威地闯进我的小院。
她命人打断我的手脚、划伤我的脸颊,抢走了那玉佩。
我也被她锁在院中。
直至今日,爹娘才大发慈悲将我放出。
一出来,就得知嫡姐跟靖王定亲的消息。
领我出院时,嫡母趾高气扬地盯着我,对我下令:「谢玉钟,我要你记住。救人的是你嫡姐谢彩莹,你没救过任何人,懂了吗?」
方才我不明白。
现在,我懂了。
嫡姐靠在靖王身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勾着腰间玉佩的流苏。
她嗓音甜丝丝的,望着靖王的眼神充满情愫,拉长了嗓音:「王爷,妾等你等了这么久,可算等到你回来。就不要将心思放在无关的人身上,好不好嘛!」
靖王宠溺一笑,勾着嫡姐的耳发:「好,听你的。」
说完,嫡姐嫌恶地朝着我一挥手:「好了,你快退下吧。」
我喉咙发干,看着面容俊俏的靖王,脚却像是生了根,被粘在地上般,动弹不得。
不是这样的。
分明将他从水中捞起的人是我,救人的也是我。
他给玉佩的那个人也是我。
不是嫡姐……
是她,抢走了我的信物。
我张了张嘴,可一抬眼,对上爹娘冰冷的目光。
我情不自禁地又打了一个寒颤。
嫡姐看着我,慢慢起身,走到我面前。
她轻笑:「妹妹,你愣着做什么啊?」
嫡姐的嗓音放得极软,她掐着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不是姐姐想赶你走,可你自己瞧瞧,这副有碍观瞻的脸。不小心冲撞了王爷,你担得起么?」
看着嫡姐毒蛇般冰冷的眼神。
我又想起了那天夜里,嫡姐站在我面前,毫不留情在我脸上刻下一刀又一刀的场景。
她语气是极为怨毒的:「贱人!不过是娼妓之子,凭什么人人都喜欢你这张脸。
「贱人!贱人!
「攀上高枝的人一定是我,你怎么配!」
如今我的脸上,只有一道又一道狰狞的疤痕。
思及至此。
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退后几步,低声道:「我先退下了。」
可就在这时,靖王忽然开口:「慢着。」
他道:「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3
听着靖王的话语。
嫡姐跟爹娘都情不自禁地呼吸一窒,霎时,他们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向我。
我的身体也僵硬了一瞬。
只能慢慢地抬起头,直视向靖王。
自我救起他后,他就一直昏迷。确切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刻。
他会认得出我吗?
靖王看清了我那张被划得稀巴烂的脸。
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由得愣了一瞬。
靖王问道:「天下女子皆爱护自己的容貌。可你这脸……发生了何事?」
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
嫡姐就打断了我,抢先道:「三月前妹妹回祖籍探亲,途中不慎遇到匪人,被歹徒糟蹋、故意划伤了脸。她回家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所以才是这副模样。」
说着,嫡姐露出心疼的表情:「若不是念及王爷与我订亲,妾也不舍得让妹妹出来露面。」
她泫然欲泣地执起锦帕:「我这可怜又命苦的妹妹。」
靖王一见嫡姐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立刻心疼起来。
他几步走至嫡姐身畔,疼惜地将嫡姐搂入怀中:「是本王的错,勾起你的伤心事。」
嫡姐呜呜咽咽地哭了半晌,才攥着靖王的领口,恳求道:「王爷,妾有一事相求。」
靖王温和开口:「莹娘请讲。」
嫡姐擦了擦眼泪,笑着看向靖王:「妾舍不得妹妹,出嫁时,带妹妹做妾的陪嫁丫鬟可好?」
即使是不受宠的庶女,也断然没有在嫡女出嫁时,做陪嫁丫鬟的道理。
嫡姐这是想故意折辱我。
可一听这话,爹娘纷纷笑着道:「还是莹儿考虑得周到,甚好。」
靖王也勾了勾嫡姐的鼻尖,宠溺开口:「一切依你。」
靖王柔声哄着嫡姐,过了片刻,似才意识到身侧还有个我。
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吩咐道:「好了,下去吧。」
靖王并未认出我。
更是觉得我的存在,有些多余。
其实,早在我没被毁容之前,早在我救下他之前。
他曾见过我这张脸。
只是,他忘记了而已。
……
我垂下眼帘,安静跟在嫡姐身后退出房间。
走到室外。
无人处,嫡姐一改方才那善解人意的模样,她居高临下地盯着我,扬手就抽了我一巴掌。
她嗓音森冷,威胁我道:「你最好听话,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然。」她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我,「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我毫不在意地一把擦掉脸上的血渍,看着嫡姐,躬身开口:「恭祝嫡姐,心想事成。」
面对我忍气吞声的窝囊样。
嫡姐鄙夷一笑,转身离开。
我抬眼,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唇角勾出了一丝笑。
看来,我方才的演技不错。
4
靖王此次离京,只为了娶回他的救命恩人。
跟着信物找到对方后,就要赶着回京。
因此嫡姐的婚事办得很急。
出嫁那天,嫡姐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
丫鬟婆子替她妆点完毕,纷纷告退。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了我跟她两人。
透过铜镜,嫡姐笑吟吟地看向我。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口脂,咯咯笑道:「是不是觉得不甘心,一切成果如此轻易就拱手让人?」
我没说话,安静的替她插好发簪。
嫡姐见我这没出息的模样,嗤笑一声,得意洋洋地开口:「拎得清身份才是聪明人。
「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怎么配得上靖王?」
即便嫡姐说了这样刻薄的话语。
我也没什么反应,依旧心平气和地替她梳妆。
我欣赏着铜镜中嫡姐那光彩夺目的造型,像个极其精致的偶人。不由得弯着眼眸,无声地笑了笑。
谢彩莹……幸亏你是个蠢货。
我处心积虑,替你铺了这么久的路,就是为了将你送进王府。
靖王残暴,并非良人。
而我,更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我勾起唇角,低声呢喃:「祝你跟靖王,生可同衾,死可同穴。」
这样,你开不开心?
……
如今我是谢彩莹的陪嫁丫鬟,自然是要跟着她一同离开。
扶着嫡姐上花轿时。
隔着珠帘,她漫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我那只简陋的包袱,讥嘲一笑:「你就这点东西?
「爹娘给我置办的嫁妆,可是装了整整两辆车。」
她语气中带着孔雀开屏般的骄傲。
「也对,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嫡姐伸手,矜贵地扶着头上繁重的珠钗,「何必在意。」
5
坐进轿中,嫡姐随口问道:「你之前捡回来的那小畜生呢?可别带上路,恶心的死狐狸,别冲撞到了王爷。」
那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之前故意跳到谢彩莹身上,用利爪刮花了她的脸。
因此谢彩莹对它厌恶至极。
她曾指示下人捉了狐狸,乱棍打死。
奈何那小动物机敏,躲藏得极好,才侥幸逃过。
我动作一顿,垂下眼,轻声回答:「回祖籍探亲时,跑丢了。」
嫡姐闻言,满意地拍掌:「最好被野兽叼了去,死了才好。」
服侍嫡姐在花轿中坐好,我又伸手理了理她的衣裙,才转身退下。
下了轿,我不动声色地抖掉指甲中剩余的药粉。
从靖王来的第一天起。
我就在谢彩莹身上下药。
朝夕相处间。
再怎么着,靖王也不可避免地会沾染上一部分。
到时,我希望能看到一场好戏。
6
遂县离京城不远。
路上走了几日,就进入京城的地界。
靖王似乎极其看重这婚事,婚宴办得格外盛大。
一入城,敲锣打鼓、张灯结彩。
王府装扮得更是喜庆。
来往宾客皆是诚惶诚恐地恭祝靖王,喜得良缘。
嫡姐看到这一幕时,都惊呆了。
在遂县,谢氏也算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到了京城,才发现谢氏那点微薄的财力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王府不但奢华。
如今女帝执政,众臣子对此颇有微词,纷纷倒戈靖王。
靖王在朝堂上几乎称得上是独揽大权。
嫁给这样的人,是她前半辈子想也不敢想的殊荣。
拜完堂。
谢彩莹扶着我的手,缓缓走入新房。
她长长的指甲搭在我的手上,掐出了一道道指痕。
她得意极了:「谢玉钟,想不到吧,最后嫁给靖王的人,是我。
「而你这样的小贱人,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7
听闻靖王生猛。
第二日晨起,我听见守夜的婢女红着耳朵,说新来的莹夫人承欢一夜。
嫡姐耀武扬威地想找我炫耀时,我正在小厨房中熬汤。
看嫡姐春风得意地走进来,我立刻摆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将那盅汤藏在身后。
嫡姐脸上满是被滋润之后的餍足,她脸上带着红霞。
可一见到我这副提心吊胆的模样,嫡姐立刻怀疑地眯起眼,厉声质问:「小贱人,你背着我在做什么?」
我垂着眼,假装不情愿地小声开口:「王爷昨日饮了许多酒,又操劳一夜……我担心王爷的身体,因此熬了一盅安神汤,想送给王爷。」
话音刚落。
嫡姐眼一瞪,毫不留情地骂道:「我就知道你这贱人居心叵测,还存着对王爷的小心思。」
下一刻,她扬起手,径直一巴掌抽到我的脸上。
嗤道:「也不睁大眼睛看看,你如今的这副模样,丑陋至极,王爷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说完,她一把将我推倒,径直夺过碗。
嫡姐居高临下地扫我一眼:「这汤,就由我端给王爷。」
看着谢彩莹扬长而去的背影。
分明是她蓄意抢走我的功劳。
我却满不在乎地揉着手腕,从地上站起。
若是我不做出这副姿态,她又怎么会主动送汤呢。
真是个好骗的蠢货。
没过多久,谢彩莹端着空碗回来。
她径直将碗摔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地命令道:「王爷喝过了,他对这汤很满意,你以后每日都熬。」
「只是。」嫡姐语气顿了顿,目光阴冷地瞪着我,「你嘴巴可闭严实了。」
「这安神汤,是我熬的。」
我装得诚惶诚恐地应下。
等嫡姐走后。
我嘴里哼着小曲,慢悠悠拣着明日的药材。
靖王向来谨慎多疑,他入口的东西肯定都由下人检查过。
所以这安神汤根本没毒。
只是。
之前我救下他时,曾喂他吃下过一味药,再加上——我曾不间歇地在谢彩莹身上洒下的药粉。
这三者药性相反,随着时间的积累,会逐渐产生剧毒。
我垂眸,看着手中的药材。
不自觉地弯了弯眼眸。这药性,都是姐姐曾教过我的。
只可惜。
我眼神冷了下来。
靖王这个卑鄙无耻的贱人,残忍地杀害了姐姐。
8
姐姐是在一个下着雪的凛冬救下的我。
她进山采药,意外看到我倒在冰天雪地里,险些被冻僵。
她将我从雪中挖了出来,抱在怀中,怜惜地揉着我的耳朵:「可怜的小狐狸,怎么这大冷天的,后腿也受了伤。」
姐姐将我捡了回去,包扎了我的伤口,悉心照料。
这一留,就是三年。
她给我取名,唤我相逢。
她会揉着我的爪爪,装模作样地教我识字。
她采药时,会将我抱在怀中,一本正经地教导我药理。
她跟我谈起医理时,眼中总带着希冀的光,说想离开这深宅大院,要成为治病救人的神医。
我知道,姐姐家中有个坏女人叫谢彩莹。因嫉妒姐姐的容貌与才华,因此经常欺负姐姐,还将姐姐像个下人般使唤。
我讨厌她,所以故意扑到她身上,抓花了她的脸。
本来是我闯祸,导致姐姐受罚。
她身上带着被藤条鞭打出的伤痕。
可她却毫无怨念,笑着抱起我,蹭着我的绒毛:「相逢是不是为我打抱不平?我们相逢好聪明呀。」
可是这样好的姐姐。
却死了,死在她最好的年华。
谢家的人嫌弃祖籍偏远,指示姐姐前去探亲。
在路上,姐姐被车夫打劫,意外跌落坡底,撞见了靖王藏在山林的私兵。
靖王怀疑姐姐是探子,将她抓了起来,手段极为残忍地折磨。
等我察觉到不对劲,嗅着姐姐的气味狂奔来时。
就看着姐姐四肢尽折,被随意的丢在营地外,浑身鲜血淋漓,只剩下一口气。
她的眼珠被生生剜出,只留下两个空洞的眼眶。
但我奔向她时,她却还是察觉到了我的存在,颤抖着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毛发。
她说出的话时断时续:「相逢……我知道,你是一只有灵性的狐狸。」
油尽灯枯之际。
姐姐嗓音沙哑地坚持开口:「所以……你要讨封吗?
「我愿意回答你,你是人……你是人……」
她口中咳血,却依旧面带微笑:「相逢,如你修成人形……你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孩。」
我舔舐着她脸上的血迹,却发现我怎么也舔不干净。
姐姐你好笨。
我是狐狸啊。
狐狸怎么会像黄鼠狼一样讨封呢?
你真是太笨了。
等我再长大一点,再跳出来找你讨封吓你一跳好不好。
姐姐,求你了。
我舌头都舔得发麻,可姐姐却一句话也不肯再开口。
我觉得浑身发冷,跳上姐姐的胸口,蜷缩成一团,试图替她暖一暖。
我趴下身体,将耳朵贴在她的心口。
就像我们曾经一起晒过的那么多太阳。
可是,此处寂静无声。
我发现,我好像再也听不见她的心跳了。
9
可惜。
在那处私营,我根本接近不了靖王。
山神奶奶说,靖王身上有龙气,妖怪伤害不了他,这一切都是天命。
她看我跪在地上,磕得鲜血淋漓。觉得可怜,只能不忍心地阖上眼,轻声提醒:「己酉日,他会出现在遂县,你可以借着人类的身份接近。」
她叮嘱我万事小心,妖怪不能离身怀龙气保护之人太近,容易受伤。
「只是……借着此法,你会元气大伤……可能……」
山神奶奶哽咽片刻,余下的话语,没再说出口。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回答:「谢谢奶奶,我知道了。」
我回到了谢氏,日日守在那河边,等着我的仇人出现。
谢彩莹嘲讽我:「不过是出去一趟,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把魂丢了?」
我不理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湍急的河流。
当看到我急迫地从水中捞起一个落魄的男人时。
谢彩莹更是捂着口鼻,嫌恶至极:「小贱人,你要是敢把这麻烦带回府,脏了我的地,你就死定了!」
可我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我兴奋的大脑发麻,忍受着浑身被灼伤的刺痛,一步一步,拖着对方往院中走。
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可现实却像是一盆凉水浇下,将我淋了个彻底。
我发现满怀杀意的我,根本没办法靠近他。在他身边,我连刀都握不稳。即使是下毒,毒药也会被莫名打翻。
我尝试了数百种办法,皆不告而终。
没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