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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学上的特性决定了图像学中的月桂冠冕也同样具备月桂所包含的上述意义。对此,里帕(Cesare Ripa)从图像学的角度展现了这种植物在治疗方面的特点,在《图像学》 (Iconologia)一书中,医学的拟人像就是头戴桂冠,里帕在这里对桂冠的解释正是有鉴于月桂在医疗中的重要作用。
追根溯源,西方自古以来的图像中很多类型的人物都佩戴过月桂冠冕,首先就是日神阿波罗,月桂冠冕是经常出现的图像符号;
还有一些钱币,例如古希腊殖民地伊奥利亚地区的银币上就有阿波罗戴着桂冠的造像,且银币的背面为阿波罗站在桂冠中的图像,这个桂冠除了椭圆形的叶片之外还穿插有小小的果实造型。
其次是祭司,阿波罗建立德尔菲神所后,在那里通过他的女祭司皮提亚的声音提供咨询。祈祷者们拿着月桂树枝,沿着一条神圣的道路走进阿波罗神庙,经过初步筛选,获得了向神谕咨询的机会。
桂冠或者桂枝都代表了神的旨意亦或吉兆;中图是公元前五世纪德尔菲皮提亚(Pythia)的形象,皮提亚用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一根月桂枝,进行神谕的发布,而雅典神话中的国王埃盖乌斯(Aegeus)头戴桂冠正在咨询神谕。
另外一尊蓄须男性的大理石塑像,身穿类似希玛纯(Himation)的服装,头戴桂冠,被认为是祭司的形象。如果仔细观察,这一类型有很多雕像都被认为是祭司,或者与参加祭祀活动有关,且时代普遍在公元前五世纪,应该是当时一种比较有代表性的造型风格。
接下来就是君王与皇室。古罗马对古希腊文化的继承使得几乎历任皇帝都有与桂冠相关联的图像存世,罗马时期的政治人物对冠冕的喜爱是显而易见的,凯撒和奥古斯都等君王也不乏有佩戴月桂冠冕的肖像,其中也包含着微妙而重要的政治信号。
凯撒在元老院和人民决定给予他的所有荣誉中,每次最乐意接受和利用的当属戴桂冠的权利,他也将得胜将军的桂冠永久地保留,他的支持者试图通过冠冕来促成他君王的身份,例如在罗马东南的阿尔班有每年一次举行的大典来祀奉朱庇特。
有一次在献祭后,凯撒回城时,人民前所未有地欢呼,人群中有一个人把系有洁白绸带的月桂花冠戴在他的塑像上,平民保民官命令从花冠上取下绸带并把献冠之人投入监狱(有白色绸带的花冠只有国王才能享有),凯撒严厉申斥并解除了两名保民官的职务,他说这使他失去拒绝王权的荣誉,但从此以后,他无法摆脱觊觎国王尊号的恶名;
又一次,在牧神节上,当他在讲坛上演讲时,执政官安东尼几次想往他头上戴王冠,他都谦逊地把它放到一旁,最后将冠冕送往卡庇托尔山,献给朱庇特。
凯撒大帝还打破了罗马人只在胜利之日戴桂冠的传统,在所有公共活动中都要戴桂冠。有关凯撒佩戴冠冕的图像在当时还是后世都有出现,比如一枚公元前44年的银质硬币,发行于凯撒去世前的两个月,银币图像呈现了一个头戴冠冕的凯撒侧面形象,显得非常刚毅果断。
而奥古斯都对月桂的热爱,是他将对杀死凯撒凶手的复仇以及在战争结束后创建和平繁荣时代的胜利归结为阿波罗的护佑。
奥古斯都追随凯撒大帝的意图明显,他首先将胜利将军的桂冠作为个人物品,然后奥古斯都渐渐地把胜利留给了自己血统之外的人,因此桂冠成了奥古斯都家族行使权力的特权。
左:阿波罗大理石雕像,公元二世纪,那不勒斯考古博物馆 中:阿提卡红绘,公元前五世纪,柏林博物馆 右:石灰岩祭司雕像,公元前五世纪,大英博物馆
《十二帝王传》中提到的十二位罗马皇帝,比如奥古斯都、克劳狄(Claudius)、尼禄、图密善(Domitianus)都有头戴月桂冠冕的雕像存世,其他几位皇帝更常见的是在浮雕或钱币上有头戴月桂冠冕的肖像。
月桂冠冕在皇室中的图像表现在涵义方面较之其他类型更加多样和复杂。在早期,月桂冠冕主要为皇室中的男性所佩戴,这种特点通过皇室浮雕肖像和雕塑得以保存,那些留存于世的浮雕肖像偶尔会显示正面,但更经常是皇帝侧脸的轮廓图。
如果他戴着桂冠,通常可以看一条带子将桂冠闭合在脖子后方的部位,然后两条长长的流带自然飘落下来。
绑带是荣誉与身份的象征,是冠冕的一个组成部分,在早期这种丝带通常在男性佩戴的月桂冠冕上更为多见。
男女佩戴月桂花冠的不同之处也体现在月桂作为植物的雌雄异株特性上,普林尼说,早期的罗马用所谓的德尔菲月桂和其“巨大的浆果”(maximis bacis)作为冠冕。
而之后,一种没有浆果的月桂用来制成冠冕,由胜利凯旋的将军佩戴,普林尼本人其实更加喜爱带有浆果的月桂制成的冠冕,但他明确表示了月桂冠冕植物类型变化的这一习俗始于奥古斯都,原因不得而知、具体理由也不可考,但奥古斯都戴的月桂冠冕是不育的没有果实雄性月桂。
另一方面,同一时期的印有妇女图像的硬币和皇室女性肖像上可能有小麦、罂粟或桃金娘的冠冕,这些冠冕与女性的神性、生育能力和母性有关,而不是代表男性成就的桂冠。
女性冠冕上的月桂多数与小麦和罂粟花一起使用,即在冠上点缀月桂、罂粟花和麦穗,这里的月桂象征皇室家庭成员的身份,结合其他植物体现尊贵的地位与强大的生育能力。
大理石戴桂冠奥古斯都雕像,古罗马,私人收藏
有研究者认为,古典时期,无论是硬币还是肖像,头戴月桂冠冕的皇室女性图像都是非常少见的。从奥古斯都登基到尼禄统治时期,如果有硬币上出现戴着桂冠的妻子、母亲或者皇帝的女性亲属,那么通常会认为这个硬币在图像上使用月桂冠冕是错误的。
学者格罗斯 (W.H.Cross)认为这种情况在政治上不可能出现,如果有这种图像,一定是因为制模者的无知和邋遢造成的。如果我们观察西方古典时期从雕塑、到硬币中出现的月桂冠冕图像时,确实会有一种男性佩戴月桂冠冕为常见,女性佩戴月桂冠冕为少见的印象。
不过有规律就会有例外,奥古斯都的妻子莉维亚(Livia Drusa Augusta)是第一个被命名为奥古斯塔的皇室女性,她也是第一个戴桂冠的女性,她所佩戴的桂冠其本身的涵义值得商榷,这顶桂冠是她从丈夫那里获得的属性?还是她在向罗马公众传达出了一种与丈夫地位等同的观念?因为奥古斯都这个名字的女性形式和男性具有相同的社会和文化涵义。
这样的分歧让月桂冠冕在皇室和政治中的解释比较复杂且不容易证实。后来的学者通过一些皇室夫妻头戴桂冠的图像研究,认为桂冠是夫妇具有共同利益的象征与证明。
还有一些人认为女性佩戴桂冠的图像意指妻子篡夺丈夫政治和军事力量的象征,又或者是丈夫以自己的成就向自己的妻子致以敬意。
所有的观点都有一个基础,那就是月桂冠冕代表着身份和力量。桂冠通常在男性成就的范畴内加以解释,当女性佩戴月桂冠冕时,这种象征往往具备女性继承亦或是突破了男性的传统力量。
古希腊的赛会胜利者都会收到冠冕作为他们胜利的奖品,赛会的冠冕均不一样。在德尔菲的皮提亚赛会,胜利者会佩戴桂冠,其实早在奥林匹亚赛会被正式立法确立之前,以月桂树枝编织的花环就是优胜者的奖励品,继而它被其他形式的冠冕所取代,不过赛会的裁判却一直佩戴着月桂花冠,以示公正;
如同在祭祀中为牺牲戴上冠冕,在竞技中人们也愿意授予优秀的动物以冠冕,马术比赛中富有的皇室马匹拥有者们能够通过自己的方式,坚持要求为自己取得成绩的马匹戴上桂冠,这顶桂冠本来只应该授予马匹驾驭者个人的。
一只公元前520年至公元前500年的雅典黑绘双耳细颈罐上的图像展示了对马术比赛胜利者的加冕仪式,一名胜利的骑师骑着自己的马匹由马夫陪同,后者拿着奖品三角鼎和花冠;
由于阿波罗还是诗歌之神,所以从荷马到维吉尔以及但丁的很多肖像都戴着桂冠,桂冠诗人的称号也由此而来。波提切利所绘制的但丁侧面像以及意大利的但丁雕塑都配有桂冠,拉斐尔也将诗学这一拟人形象赋予桂冠。这种图像惯例自古希腊古罗马时期就有。
月桂冠冕及其图像的归属不仅仅属于人、也属于经典永恒的建筑。月桂树是一种常见的装饰树,许多别墅里的雕塑、壁画和涂鸦中都能找到它的踪迹。
两颗月桂树种在奥古斯都宅邸入口的两侧,宅邸位于帕拉亭山(Palatine Hill)上阿波罗神殿的旁边,所以阿波罗的圣物月桂频繁地出现在奥古斯都时代罗马的任何地方包括艺术、建筑和文化中。
其中有两个艺术中的非凡案例,一个是属于其妻莉维亚别墅中对餐厅墙面的装饰,另一个是奥古斯都竖立的期待永无战争的和平祭坛上的植物装饰。和平祭坛墙面所雕刻的人物(皇室人员)也佩戴着桂冠。
还有一个古典时期罕见而特殊的创造——将桂冠变成一个符号,再将符号转化为建筑元素,即将柱基变成一个月桂冠冕造型,配上飘动的丝带和“钉”在其上的奖章。比如在迪迪玛(Didyma)的阿波罗圣所的柱基(图6)以及罗马图拉真纪念柱的柱基,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这种装饰最初的含义,起源于人们认为柱体象征着正直和力量,在古代的地中海文明中,柱体被广泛的拟人化,且能说话。
古希腊人认为柱体是建筑的儿子和丈夫,正如埃斯库罗斯的《阿伽门农》中的克吕泰涅斯特拉所说,丈夫是“支撑我屋顶的坚实支柱”;会说话的柱子经常被设置为标志性的纪念碑,以纪念一个地方的重要性或一个事件的记忆,给柱体装饰花冠,在某种意义上是永久的原始仪式,用来确认或纪念古老或者新的帝国、庙宇和城市。
在建筑中,沟通的力量并不局限于那些通过碑文表达出的思想,好的建筑即使没有碑文,也不是无声的。图像就是超越文字的沟通力量。优秀的建筑能与人类进行超越时空、语言的沟通和交流,而建筑上的冠冕图像就是建筑被赋予的荣耀象征。
在西方古典时期包括后来的时代,人们继续使用包括月桂冠冕在内的古典图案对建筑进行装饰,这是比较普遍的现象,但很明显随着时间与记忆的流逝,人们选择月桂冠冕图案背后的意图从象征性慢慢过渡到了装饰性。
曾经久远的年代,人们佩戴桂冠,认为它具备净化与驱邪的能力,在现今对月桂药理的科学研究中这种能力得到了相对的应证,月桂从实物到各类图像中的特性,用植物学叶片所具备的叶缘波状的特点可以得到科学的辨别。
甚至月桂雌雄异株的遗传特性,也体现在君主佩戴冠冕的细节里,回顾艺术图像的历史,冠冕的图像较之冠冕本身在数量和范围上的延续都更加的广泛和长远。且冠冕图像这个分类中桂冠图像的数量在后世逐渐超过了其它形式冠冕图像的数量,显示出冠冕作为实物和图像的两种存在形式中侧重点的变化。
后世“桂冠”一词几乎成为了冠冕的代称,从这个方面来看,可以说月桂冠较之其他冠冕更具有图像延续的稳定性和较高的识别度。图像的传达,影响到了后世人们语言和文字的表述,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与现象。
更深一层来说,植物的特性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了图像的传达,用于制作桂冠的月桂是欧洲和北非唯一存在的月桂科植物,出现自新近纪早期,更重要的是,它的遗传变异性非常低,考虑到月桂的古老起源和漫长的进化历史,植物研究人员对这种稀少的遗传变异感到非常惊讶。
遗传变异性低使得月桂的植物外形长久的保持稳定,在其他樟科植物灭绝的同时,月桂对低温不太敏感,对水分的需求也少,能够很容易地从干旱诱发的木质部空穴中恢复。
因此,月桂就能从上新世以来发生的气候波动中幸存下来,因为它对气候胁迫的抵抗力相对更强,更能耐受干旱和低温,而它的长寿命,显著的发芽能力和耐荫性以及由鸟类散布的种子,使得它具备了高度的抗灭绝能力,这也是今天我们看到的各类图像中的月桂和现在月桂植物本身具有高度一致性的原因,也正是它作为冠冕图像更加稳定的延续至今的重要原因。
由此,植物的世界与艺术图像的世界进行了紧密的融合,如果不仔细观察和思考,甚至体会不到这些细微却又重要的内涵。
在月桂旺盛的生命力之上,人文精神赋予它更多的意义,为数众多的象征物中,能够承载集光明、希望、治愈、天赋、才华、具有极大成就与荣誉为一体的器物与图像,唯有月桂冠冕!天赐的荣耀与强大的象征力量,值得被我们珍视、记忆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