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卒话史
说一种馋到你味蕾的食物——烤鸭。
提起烤鸭,你一定会联想到“全聚德”。北京是我们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常说“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吃烤鸭太遗憾”。烤鸭自然不能与万里长城比,但把二者放在一起来说,足以说明北京烤鸭的诱惑力。
烤鸭历史由来已久,明朝时从南京传到北京,后来经过便宜坊、全聚德,就慢慢流传下来,成了北京城餐桌上标志性的一道美食。就比如全聚德,一进到店里,很多食客就会流下口水,香味扑鼻而来,肥硕的烤鸭,诱人的枣红色,让人的味蕾瞬间活跃起来。夹一块烤鸭放嘴里,首先是酥,然后是油劲,配上黄瓜段、葱段,粘上甜面酱,经荷叶饼一卷,嘴里的感觉实在太好。但凡吃过一回正宗的全聚德烤鸭,就难以忘怀。但作为一名吃货,肯定要知道的是,烤鸭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地道了。
那么,全聚德烤鸭是怎么来的呢?
全聚德烤鸭可不是咱们上嘴唇碰下嘴唇这么一吃,张说好吃李说好吃就好吃,这道菜有来头,它蕴藏着一段饮食文化。吃全聚德烤鸭,还要细品它背后的历史,这样才更有“嚼劲”。
全聚德烤鸭这个品牌要追溯到1864年(清同治三年),距今正好160年,一个老字号招牌能干一百多年非常了不起。怎么起家的呢?1834年(清道光十四年),河北遭受水灾,很多灾民就到北京城讨生活。期间,有个15岁的小伙子名叫杨全仁,也跟着灾民们一起来到北京城,为了混口饭吃,他也学着城里人开始经营点小买卖。
杨全仁是天生的做买卖人,当时前门外有个肉类市场,他在那卖鸡鸭为生。由于口才好,也会吆喝,所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也积累了一定的财富。后来杨全仁想,自己不能总这么风吹日晒地摆摊,就琢磨盘个店面,做点大买卖。
杨全仁发现前门外有个干果铺,叫德聚全,那时候卖的干果也简单,瓜子、花生、核桃仁等等,细心的杨全仁觉得这个店铺名字起得好,“以德聚全,以德生财”,这寓意着好彩头。虽然名字好,但这个干果铺的生意却不怎么好。杨全仁自打到前门做买卖就知道这家干果铺了,在他看来,这个铺子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
1864年,这个干果铺干不下去了,外欠许多账,杨全仁看到了机会。这些年自己攒下了一些钱,正好德聚全要往外出让店铺,杨全仁找到店铺掌柜一商量,就把铺子盘下来了。
店面有了,做什么生意呢?杨全仁想来想去决定做个饭店生意,因为自己是卖鸡鸭的,比如做烤鸭,做鸭类食品。杨全仁觉得,生意要好名字要起好,他请了一位先生,写了一个金子招牌:全聚德。
杨全仁把原来干果铺的名字给倒过来,“全”是他名字里的字,“聚德”是以全聚德,财源广进。杨全仁把牌子挂在门楣最显耀的位置。让杨全仁没想到的事,头一两年烤鸭生意不行,因为当时做鸭类食品最出名的是便(bian)宜坊。“便宜”是“方便宜人”,吃着方便还好吃。
便宜坊采用的烤鸭工艺是“焖炉”烤鸭,这是从明朝中期从南京传到北京的烤制技术。一般来说,烤鸭得用火烤,但焖炉烤鸭的炉子里看不到火。先把铁炉子烧烤到一定的温度,撤掉柴火,再把鸭子放进去焖住,时间一到,鸭肉就熟了。这种烤制在当时很有特点,那些吃惯了的食客也认可。
在全聚德之前,便宜坊已经干了很多年,所以全聚德面临很多压力。杨全仁很愁,他就四处打听有没有其他烤制鸭肉的办法。因为杨全仁不是厨子,他要有所收获只能去向北京城一流的厨子打听。经过多方询问,得知北京城有位孙师傅特别厉害,他有“独门绝技”,那就是“挂炉烤”。
挂炉烤跟焖炉烤不一样,焖炉烤里面没有明火,挂炉烤里面有火。不过烤箱烤的火苗子不是直接对着鸭子,而是对着铁板烤,鸭肉靠铁板的热量辐射变熟。
孙师傅原来是宫里烤乳猪的,可是有一次乳猪不够了,就塞了两只鸭子到烤箱里,鸭肉烤好后大家一尝,一致认为比那个焖炉烤鸭好吃。挂炉烤鸭有个特点,一般用的是枣木柴火,枣木木质很硬,烧着后火很旺,而且枣木有香味,烤制过程中这个香味也会渗透到鸭肉里。
杨全仁知道这个消息后,对孙师傅一顿软磨硬泡,最终他答应出山,给他当了全聚德的大厨。
除了技术过关,选鸭子也有讲究。孙师傅告诉杨全仁从朝阳门往东四十里的通县选活鸭。这个地方是京杭大运河的北端,京杭大运河过往船只很多都是运粮食的,在通县卸粮包,再由人力推小车进北京朝阳门,这一路有不少粮仓。老朝阳门门楼顶上还有个麦穗标志,表示朝阳门走粮车。那么这跟鸭子有关系吗?有。
到了通州的粮船,不管是往船上装粮还是从船上卸粮都有损耗,这些米谷落到河里后,运河里的鸭子有了口福,能吃到粮食的鸭子肯定长得肥,因为那时候老百姓都很难吃饱,鸭子能吃到粮食是不得了的一件事。通县的鸭子不仅个头大而且鸭肉有营养,这在当时是共识。因此孙大厨就执意让杨全仁到通县买鸭子来烤。
孙师傅告诉杨全仁,原来宫里的皇后还有嫔妃不怎么吃烤鸭,因为有葱有蒜,吃完后口气很大,一张嘴的话皇帝肯定避而远之。但是烤鸭的香味她们无法抗拒,干脆就把葱蒜换成白糖。在孙师傅的建议下,全聚德一开始营业的时候,如果有女客来吃就上白糖。
而且孙师傅从宫里带出来许多讲究,比如鸭肉片成101片,叫“百里挑一”,若是有身份的人来了,鸭头、鸭屁股放在一头一尾,表示“有头有尾”,来客会觉得很有派头,东家也会觉得有面儿。旗人在那会儿还不用上班,很有钱,甚至还有个“爷”文化,到哪都是爷,挺有自命不凡的劲头。这些人作威作福惯了,到全聚德一下子受到仪式上的尊重,哪哪感觉都非常良好,就想着下次还来这里。这一套宫廷礼仪民间化,再加上精工细料,挂炉烤鸭味道还还不错,这个全聚德一下子在京城打开了市场。
那时候没有5G,没有圈子文化,也没有流量时代的“探店”宣传,除了大厨掌勺很重要,“跑堂”也非常关键。跑堂也叫堂头,放在现在就是大堂经理,或者大堂领班。要说过去饭店谁挣得多,除了老板就是堂头,大厨还要排在第三。过去常说“买卖好坏全靠堂头带”,现在都是大厨拿头一份,过去是堂头工资最高。以前的堂头在店里不一定要干多少事,但至少要有这个本事:知道食客好哪一口,甚至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要有极好的口才。
杨全仁深知堂头的重要性,就花重金找了老北京有名的老堂头,他往店里一站,很多路过全聚德的都会说,这不是那谁谁老堂头吗,这放在今天应该叫“名人效应”,再经过老堂头一吆喝,食客自然渐多起来。
客人一进来,堂头就知道对方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也能为食客安排上招牌烤鸭,甚至能投其所好跟你聊你最关心的话题,好的堂头有这个本事,他能把你聊得心花怒放。如果在茶馆你边品茶边听相声小段解忧,那么你在全聚德,堂头就能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让你在享受肥美烤鸭的同时,忘记烦忧。堂头这张嘴很溜,倘若某次鸭子烤的火候不够,或者质量不行,客人尝出来味道已经不对了,堂头依然可以花言巧语把这事给对付过去,依然让食客有个好心情继续用餐。这位有能耐的堂头让全聚德的生意越做越大。
这个时候杨全仁又在琢磨,当年算命先生跟我说两边胡同两轿杠,要抬着我的楼起来,我能顺风顺水,可目前我的全聚德依然是平房,我得把楼盖起来。
有了这个想法是好事,不过杨全仁忽略了一点,底子没有打牢就盲目在基础设施上投钱,而不是把钱用在流动资金当中,这是商场中犯忌讳的事。杨全仁只顾盖他的二层小楼,却没有照顾到他的全聚德生意,结果二层小楼还没盖起来,自己就一命呜呼了,这是1890年的事。
杨全仁去世后,次子杨庆茂接手全聚德生意,考虑父亲生前遗愿,就决定无论如何把楼房盖起来。可等到二层楼房盖起来后,全聚德的生意一落千丈,而且几乎没有流动资金可用。所以杨庆茂为了维持生意,借了一屁股债。
要怎么破局?这个时候,有个山东人叫李子明到北京混日子,他是个生意运营高手,杨庆茂就把他请到全聚德,现在的职业术语叫职业经理人CEO。杨庆茂很信任李子明,让他当二老板。但是眼下债主天天到店里要钱,店里几乎不上人,怎么开门做生意。
李子明给出了个点子:卖鸦票。说白了有点像今天的代金券。李子明用上好的宣纸,撕去上面两角,在上面写上“全聚德老炉铺鸭票”,纸上还写有字,比如“鸭子两只,已付银子一两半”,就是说全聚德把鸭子卖给你了,凭这个鸭票抵付1.5两银子。这个鸭票还没有时间限制,无论什么时候来,打包买走或堂食,都可以用这张鸭票付账。李子明的这一招可理解为债转券,用鸭票抵充债务。结果仅仅3年时间,全聚德逆风翻盘,所欠的债都还完了。
杨庆茂知道李子明脑子里有生意经,就力邀他持续做下去,到后来全聚德的生意分成,老杨家六成,李子明拿四成。这在当时很少见,不过老杨家的钱也没有白花,李子明还发明了点鸭坯。
客人来后,有伙计专门领你到后厨看,客人自己亲自挑选中意的活鸭,并现场监督,鸭子被拾掇干净后,比如碰到给人做寿的,大厨会拿出特制汤料,拿出干净的毛笔,请客人在自己选的这只鸭子身上写上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样的祝福语,鸭子烤熟后,字不会褪去。食客看到这道美食自然非常开心。首先鸭子的品质有了保证,而且还有自己贴心的设计,感觉高大上,其实这跟今天的VIP客户体验如出一辙,可见李子明在当时非常有经济头脑。
特殊时期,很多老的传统的文化丢失很多,包括像全聚德这样的饭店也遭受打击。改革开放后,全聚德试图把那些丢失的东西恢复过来,但很多东西已经回不到从前,因为大环境已经变了。今天我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在哪吃都不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如果我们在吃饭的时候,能把这顿饭背后的一些文化附加值给揉进去,那么这顿饭吃得是不是更有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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