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李白,纯粹有点自讨苦吃的意味,一是他早就被人写了个通透,写他的文章是车载斗量,论著是汗牛充栋,要写出新意,那是想也别想;二是他的诗作太多,故事太多,被人欣赏之处太多,一篇小文想来论李白,说“窥一斑而知全豹”那是夸奖的,准确说应该是“不自量力”。
但是,想要以自己写的文章来编辑一本《百名历史文人品鉴》,这里面如果没有李白,就如同塌了半边天一般,那是万万不可的,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对李白的认识写一下,挂一漏万,拾人牙慧等词句,看官您就可着劲儿地扔将上来吧。
李白是诗人,可在唐代的三百六十行中,是没有诗人这一行业的,因为那时出版任何作品都是没有稿费的,所以,想要靠写诗来混衣食,那是想也不要想的,更何况以此来养家糊口了。
但似乎李白是个例外,他不是凭借写诗而衣食无忧,还以此技艺被唐玄宗封了个“诗待诏”,当然,这也就是一个陪皇帝玩耍的弄臣,同那“棋待诏”或梨园子弟们的处境差不多,只是调节和丰富皇帝本人及皇宫的女人们生活一个工具而已。
而李白却并不这么看,他是将此当作进阶的一个步骤,他可不想只当个弄臣,他是奔着“总理”的位置去的,以图一展自己治理天下的抱负。
李白的诗写得当然是天下无敌,兴之所至,一气呵成,千古文章,但是,他能谋得此职位,贺知章是起了重要的作用,没有老贺的举荐,李白可能还只能在长安混吃混喝的晃荡。
及至贺知章告老还乡,李白便立即被唐玄宗赶了回去,不过,看在老贺的面子上,玄宗同志还是很给李白面子,史载四字为“赐金放还”。
这赐了多少钱,史书没有具体说明,想必有不少,但那个时候又没有银行卡,而且,当时还不是银本位,用的是制钱,也就是铜钱,这大的一堆,怕要几个人来背噢。
但从来没人说过,李白出行时的随从有几人,从众多的李白诗意画中,最多也就是一个小厮或书僮,倘若遇到李逵李鬼的,怕是瞬间悲催。
钱的多少李白定是不太在意的,李白是标准的富二代,出生在四川江油青莲乡,所以,也自称是青莲居士,但现在也有人在争这出身地,比如甘肃平凉,这里那里的,说俺也说不清楚,但江油人民是铁铁的认定,李白是我们这儿的。
我以前一直听说李白出生在西域碎叶城,也就是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原来苏联的邦国,好在那儿的人没把李白当回事,不然,也建个李白纪念馆啥的,怕又是李白出身地的有力竞争者。
旅游资源的竞争也是相当激烈的,现在连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出生地都争得个火愤,何况李白了。
李白是商人的富家子弟,从小他肯定不会是想当个诗人,写诗在历代都不是职业,是副业,也许连“业”也谈不上,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而已,如同画个画,写个字,当然,以此弄点润笔费来滋润一下生活,也是有的。
他也不会有参加科举,走仕途当官,因为唐代商人的地位是很低的,商家子弟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的,所以,他的出身就决定了他这一辈子就当不了官,当然,除非皇帝特许或者有其它大的背景。
家境富裕,李白用起钱来当然就很是潇洒,全然不把钱当回事了,后来的他,在扬州不到一年就花30余万金。合现在要买40万斤米了,听着都让人吃惊,大概比马云不差吧,只是不知其中水分有多少。
他少年时的志向是当侠客,这在他的诗中多有表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是他的向往,于是在当今,很多黑他的文章,将他归为“黑社会”,收保护费一列,其实是想多了,至少他比起那大名鼎鼎的老乡陈子昂来,要规矩很多了。
但怎么说这也是个为政府不容的职业,动辄是要吃官司的,可能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听着很有点“高大上”,也表示自己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的意思吧。
24岁时,他“仗剑去国”,一篇《大鹏赋》道出了他此去的志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他以大鹏自比,期冀实现自己”申管晏之谈“的豪情,他顺江而下,一首“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开启了他在全国的游历的行程,从此便没有再回故乡。
都说李白傲气,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将他定位在傲骨铮铮,视功名如粪土的风流名士上,其实我觉得,这是一种误读,李白一生都在追求功名,只是,没人能欣赏他的治国才能,只欣赏他的诗歌。
诗歌才能同治国能力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概念,李白志向高远,他高歌“天生我材必有用,直挂云帆济沧海”,他一到长安就拜谒各家豪门大族,名士权贵,甚至还投靠李隆基的同母妹妹玉真公主,以至于后世还说他同王维是情敌,因为,王维是靠着玉真公主而发迹,并混了个状元。
在长安混了半天也没人赏识他的才能,好在无意中结识了贺知章,这老爷子亦是个酒仙,成天喝得个“眼花落井水底眠”,又喜欢写诗,那“少小离家老大回”也是名篇了,遇到李白,那还不喝得个“金龟换酒”,昏天黑地。
有着贺知章和玉真公主的推荐,终于混了个“诗待诏”,来到了皇帝的身边,于是便感觉志得意满,于是便“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同孟郊的“春风得意马蹄疾”其实是一回事,表示的是一种我终于要去当官了的得意,而不是蔑视权贵、高傲潇洒的表现。
唐玄宗那时尽管年迈,但还是识得人的,以李白的才能,写写诗歌还行,真要让他去治理国家,怕是一个县令都当不下来,那鸡零狗碎的杂事,还不弄得他头晕脑胀,所以,李白的“总理梦”当然是不切实际的狂想。
但这一段时间中,却给李白加分不少,什么“力士胶靴”“贵妃磨砚”“草书退敌”的一堆,还乘醉写了那《清平调词》,让一个“天子呼来不上船”的“酒中仙”形象更加丰满。
“诗待诏”可以说是李白当的最大的官了,等到被唐玄宗“遣返”后,他于官场便无缘了,接下来便寄情山水,行程万里,写下了众多脍炙人口的诗歌。
于政治,李白的智商可以说是十分的低下,当年同他一样,混得也很差的高适就比他要聪明得多,安史之乱后,高适敏锐地看见唐玄宗已是失势之人,宁愿不要“护翼”之功,也要果断地将其抛弃,转而投靠太子李亨,后来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
反观李白,头脑极不清爽,昏了头的去投靠永王李璘,结果,随着“永王之乱”的结束,李白也成为高适的“阶下囚”,然后被放逐,上演了“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的悲剧。
不过,新皇帝上位,大赦天下,李白亦在放还之列,心情快畅,于是,我们有了“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李白实在是天纵奇才,诗对他来说,只是他宣泄情绪的工具,他是要当官的,然而,一次次的碰壁,让他受尽了被忽视的苦涩,只有在诗歌中,他才能够稍稍抚慰他那颗受伤的心。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一系列的诗歌,将李白的豪情及壮志难酬的苦闷融和在一起,使我们在欣赏他天赋卓绝,气势恢宏的诗歌之外,更看到了一个心情郁闷的李白。
很多人是将李白的这种心情,归于他的进步理想与黑暗现实的矛盾,这个有点想当然了,李白所处时期并不黑暗,他想当官没当成就怨天尤人,纵酒放歌,这同进步或黑暗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我设想,以李白这样的才情,放在任何一个王朝,定然也不会得志的,他在玄宗朝还能弄个“诗待诏”玩玩,弄去其他朝代试试?怕连这等待遇也是木有滴。
李白一生不得志,但他却是个乐观之人,也是个天真之人,他乐观了一生,也天真了一生。
他好酒,一首《将进酒》如黄钟大吕,响彻天宇,那“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大气磅礴,将一个醉里乾坤的“谪仙”活脱脱的展现在我们的面前,而那一首“兰陵美酒郁金香”,要放在当今,不知要赢得多少广告费。
在李白的诗歌中,除了“月”就是这“酒”字为多了,他似乎是成天不是在喝酒就是在醉眠中,酒是激发他灵感的琼浆,也是他排遣孤寂的灵丹妙药,也不知道他这一生喝了多少酒,反正是喝得个天昏地暗,累及子孙。
之所以这样说,因为一个成天泡在酒缸中的人,想必这后代的质量应该不是很好的,而李白后继无人,子女或早夭,或病逝,是一个“绝嗣之家”,这是否也证明了这点呢?
他一生有妻有妾,有娶有纳,也入赘别家当“抱儿子”,明的暗的,谁也说不清楚他有多少女人,但一般认为他有四个妻子,至于是正式迎娶,还是偶尔同居,考证多多,都有道理,不重要。
但给李白当夫人是很痛苦的,甚至比给陶渊明当夫人还痛苦,陶渊明也是个不顾家的男人,成天想的就是喝酒赏花望南山,孩子饿得不行不行的了,他却依然写他的诗,喝他的酒。
李白在对妻儿的感情或关怀度也许要比陶渊明好些,但他写妻儿的诗作并不多,而且他好像一直在旅游中,行程不定,一生也并没有几次回过家,也极少有描写家庭欢娱情景的诗作,可见,于家庭及子女也并不是很上心。
感觉上的李白一生是无拘无束,潇洒自在,其实他的内心也很痛苦,为了当官,他也见了很多他不齿的人,写了不少违心的诗,他一直是在天赋的骄傲和世俗的歧视中挣扎。
但李白的这种心结却被他一系列狂放的高歌所掩盖,我们感觉是很熟悉李白的,他是一个心气高傲,粪土王侯的“谪仙人”,这是误读,正如黑格尔所说:“熟知并非真知”。
李白是谪仙,是天人,后世无人能学得一二,世间总有一个伪命题,即李白和杜甫哪个更伟大,这个其实是一个没有结果的争论,我只感觉二人有一个最大的区别,这就是李白是学不来的,而杜甫是可以学的,这就是后世尊杜者多多,如那“江西诗派”的黄庭坚一众人,而未见有谁去学李白。
就这个意义来说,也可以认为李白是一个被严重低估的诗人,因为,没人有他这般才情,“畏途巉岩不可攀”,所以,他的诗后世没人学,形成了“只可远观,不能近看”的现象,亦如他自己所言,“美人如花隔云端”。
后人都不知道如何评价李白,只好将什么“天纵奇才”、“独一无二”、“飘逸仙人”、“浪漫主义”、“丰神俊逸”一类的好词往他身上堆。
别人的诗是“写”出来的,是搜肠刮肚,精雕细琢而成;而李白的诗是“喷”出来的,似乎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脱口而出,大气磅礴,如水银泻地,天马行空,浑然天成。
所以,李白是“天边的一片云彩”,是“天上的明月”,离人们好远好远,他就不是凡人,而是“谪仙”,如水中月,镜中花,这让后人如何学?于是,就当个神仙,供着了事!
人称杜甫为老杜,却从没人称李白为老李,这是因为杜甫一生忧国忧民,成天的愁眉苦脸,似乎从来就没年轻过,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成天想着要“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而李白则一生天真,乐观开朗,从来就没衰老过,该吃吃,该喝喝,“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一句“黄河之水天上来”,这酒,你不喝也得喝,唯有真性情,方有这般豪爽,大气!
豪爽了一生,大气了一世,但,自从站错队被放逐后,李白也是悲催了,最后寄寓当涂,很是落魄,但是,即使是在最后的日子里,他依然是高歌咏大鹏,绝笔中,还是“大鹏飞兮振八裔”,天真依旧。
李白是62岁时病逝于当涂,主流说法是“醉而致疾致命”,但是,有一种更浪漫的说法似乎更有市场,这便是“揽月落水”,这是源自于民间的传说,即“世俗言”,
所以,“水中捉月,骑鲸上天”更容易为人们所接受,大家都相信他是跨鲸背而仙游羽化而去;不过,我还是相信李白是病逝的。
没有李白,中国诗坛是多么的寂寞,少了多少的眩目和华丽;有了李白,从天而来的黄河才有了惊涛骇浪,有了李白,天上的月亮同故乡一线牵;没有李白,庐山的瀑布才引人入胜,有了李白,烟花三月的扬州便是全国最美的地方。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
对李白任何的评价和赞颂都是多余,但余光中先生的这几句诗,却是我最喜欢的对李白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