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存的《红楼梦》各脂批本中,《庚辰本》保留的回目最多,共有七十八回。《庚辰本》缺少六十四回和六十七回及六十八回的部分文字。我们现在看到的较为完整的脂批版本,有一些是以《庚辰本》和《甲戌本》为底本,以《列藏本》、《蒙府本》等版本校补。
之前听一个朋友说,六十四回和六十七回不一定是曹公的原笔,是由后人所补。当时并没有在意。
有一天闲了,拿起《红楼梦》随手翻开,也没留意是第几回,就看了起来。读着读着,内心升腾起一种莫名的违和感。看了看回目,是六十七回。想到朋友之前说过的话,茅塞顿开。
这些年来一直有阅读《红楼梦》的习惯,对曹公的叙事口吻很熟悉。而六十七回的文字,却没有这种熟悉的味道。就像是一个熟悉的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六十七回不仅令人产生叙事口吻的疏离感,就连宝玉变得很不一样。
这一回,薛蟠出外经商,带回来一些江南的土物,宝钗分赠给诸姊妹,黛玉的那份比别人加倍。这很符合宝钗的细致及她们两人情意,中规中矩。
黛玉看到家乡之物,触动伤怀,挥泪自叹。这也符合黛玉惯来的多愁善感。
紫鹃正劝着,宝玉来了。见黛玉脸上有泪痕,说:“妹妹,又是谁得罪了你了?你的两眼哭的都红了,是为什么?”
黛玉不答,紫鹃将嘴向床上一努,宝玉见床上堆着宝钗送来的东西,心里会意,便取笑说道:“好东西,想是妹妹开杂货铺么,摆着这些东西作什么?”
紫鹃说黛玉正为这些东西哭,宝玉知黛玉的心病,却不肯明明的说出来,恐黛玉越发的动情,乃笑道:“你们姑娘哭的原因不为别的,为的是宝姑娘送来的东西少,所有生气伤心。妹妹你放心,等我明年往江南去,与你多多的带两船来,省的你淌眼抹泪。”黛玉听了这话,嗤的一声笑了。
第四十九回,黛玉和宝玉说起宝琴,想自己没有姊妹,便哭了起来。宝玉忙劝到:“你又自寻烦恼了。你瞧瞧,今年比旧年越发瘦了,你还不保养。每天好好的,你必是自寻烦恼,哭一会子,才算完了这一天的事。”黛玉接着对宝玉说今年的眼泪比旧年少了。
看看四十九回,宝玉和黛玉多亲密。而在六十七回里,宝玉像个大哥哥哄小妹妹般哄黛玉。虽说也有几分甜,却少了知己的亲昵,无形中,二人疏远了许多。
接着宝玉邀黛玉去宝钗屋里道谢。一阵客套寒暄过后,宝钗问:“你二人如何来的这样巧?是谁会谁去的?”宝玉说:
“休提。我因姐姐送东西,想来林妹妹也必有。我想要道谢,想林妹妹也必来道谢,故此我就到他房里会了他一同要到这里来。谁知到了他家,正在屋里伤心落泪,也不知是为什么这样爱哭。”
宝玉劝慰黛玉,正是怕她哭,而现在黛玉好容易止住眼泪,高高兴兴的随他一起来向宝钗道谢,宝玉又何必提起呢?难道不怕重新勾起她伤心?宝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心没肺了?
第四十五回,黛玉和宝钗约定了,晚上再来好好说会儿话。到了晚上,天空沥沥的下起雨来,宝钗便没有来,而宝玉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冒雨来了。这里我们能看到宝玉与黛玉超于常人的亲昵。
黛玉和宝玉有着亲情、友情、爱情的三重亲昵,无人能及,他们之间的过从,不会轻易向第三个人说起——不是有什么秘密不能说,而是亲密的人之间往往会有别于他人的习惯。宝玉又怎么会将潇湘馆里发生的事,随意说出来呢?
在这一回里,除了宝玉和黛玉较平时疏离之外,还有一些细节上的表现手法与平时不一样。
六十七回的开篇,薛姨妈对宝钗说起尤三姐自杀,柳湘莲出家。“宝钗听了,并不在意”。
这很符合宝钗的冷,只不过与曹公惯来的表现手法不同。我们看到,在金钏儿死的那一回,宝钗的表现也很冷漠,只不过,曹公没有用“并不在意”这类字眼,而是以宝钗的言行,让人自行品味揣摩。
六十七的内容大致符合曹公的原意,只是在一些细节的展现上和其他回目有一定的差别。也许补写的人看过曹公的原文,能记住回目大纲。他在补写的时候遵循了曹公的原意,只是在表现的时候,不可回避的存留下自己的特点。
我的乖乖,从前只是看看,谁知道此书博大精深,包罗万象,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