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题
撰文|黄大拿&编辑|王心
引文:叶楚伧病逝于1946年,总算善终。死时年仅六十,有人说其寿之所以不永,实因贪杯所致。但是,不喝酒,他能做什么呢?
他是著名的诗人,也是办报的高手,诗酒风流原来是其生活的常态。
但幸乎不幸乎,他最后当上了大官。
当官风味如何?
他说:我就是一个马桶盖,现在盖子弥不了缝,臭气外溢了——里头臭得很啊!
他是谁?
一
以酒当茶,快活只是表象
一年之中,称得上每天都在读书,但读的新书实在有限,哪怕一本得到广泛称许、自己判断也不错的最新出版物,往往也要等到热潮消退时才有找来一读的欲望。这样一种习惯不能说好,可也从来没有试图改变的想法。
张永久所著的《摩登已成往事:鸳鸯蝴蝶派文人浮世绘》是一个例外。作者赠书给我后的第三天,尽管手头还有其他工作,但书已经读完了。
破例的缘故,不仅缘于作者志在“打捞”,书中的主角几乎都是以往文学、文化史忽略的人物,更由于作者以史料说话的态度。
虽然书中的一些人物我也勉强算得上有所了解,但一旦展卷我还是吃了一惊,作者目光所及,很多史料超出了我的视野。
以叶楚伧为例,由于其人既是南社要角、鸳鸯蝴蝶派巨子、主持《民国日报》的著名报人,还是位居国民党中央执委兼秘书长的显贵,一直为我所关注。但很可惜,关于叶楚伧其人的史料实在太少,在这有限史料里浮现出来的,不过是一个诗酒风流的旧式文人罢了。
叶楚伧一些文人韵事经常为人所津津乐道:
叶楚伧嗜酒,为文时,案桌上除文房四宝外,必有雪茄烟匣一,酒瓶一,酒杯一。其右手执笔,左手握杯,口衔雪茄,而后方能文思泉涌,若有神助。
叶氏所喝之酒,多为烈性白干烧酒,且无需佐菜。居沪期间,某日早晨,天气闷热,旧友登门造访。叶氏于院中纳凉,右手执报,左手持一大茶杯,边看边饮,津津有味。友问杯中何物。答曰:白开水。友近鼻闻过,酒气扑面而来,方知系烈酒。叶氏言:每日早“茶”,就是三杯白酒。
后来叶楚伧成为党国要人,每次出席重要会议时,会务必为其置一茶壶于案头,会议期间动辄一举壶,不知者以为饮茶解渴,殊不知壶里装的是酒……
类似印象很可爱,但可靠否?
虽然我凭直觉怀疑这种印象,猜测政文双栖的叶楚伧还有诗酒风流以外的另一面,但苦于看到的史料有限,也只能是怀疑而已。
经过张永久的辛勤爬梳,叶楚伧的另一面终于露了出来。
二
一个马桶盖而已!
1933年,叶楚伧一家人去燕子矶游玩,下车后叶楚伧忽然问外甥:“你知道我在国民党里做些啥?”
外甥惊异地说:“不是中央秘书长吗?”
叶楚伧摇头皱眉说道:“不错,那是我的职务,可是我真正做的是国民党的马桶盖。这个差使原来是谭延闓干的,他死后就轮到了我。谭为人圆滑,八面玲珑,我没有他的能耐。现在盖子弥不了缝,臭气外溢了——里头臭得很啊!”
以文人而官拜要职,外人眼里春风得意的叶楚伧却充满了痛苦。
张永久书中写道:“各种会议上人们常常看见他正襟危坐、凄然沉思的神态,有人请教他:‘楚伧先生,现在你开口大笑的机会太少了。’叶楚伧半晌无语,最后慨然说道:‘希望你们将来多一点机会,经常开口大笑吧,我现在只能承受苦难。’”
叶楚伧的痛苦究竟从何而来?
是因为其所效力的党遭遇了巨大困难?显然不是,国民党自北伐以来似乎正呈蒸蒸日上之势,特别是随着东北的易帜,至少达成了表面的统一。
也许可以给张著补充一个史料。日本记者松本重治1933年曾拜访过叶楚伧,其回忆录《上海时代》记录了这一次谈话:
“我单刀直入地提出了我的问题,‘我首先请问,身为中国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您一定非常辛劳,不知您对中国国民党的未来是如何考虑的?’我期待着叶楚伧的口中会说出一些对中国国民党的未来充满自信的话语来,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叶楚伧的回答竟是,‘我认为我们中国国民党的未来是一片黑暗。”
在令人震惊的开场白之后,叶楚伧接着说:“你看那些手中握有大权的要人们,哪个不是整天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至于什么建国的共同理想,早被他们抛之脑后。……虽然如此,我身为中央党部秘书长,决心尽我的全力。但是党的未来只能说是一片黑暗。’”……
叶楚伧的痛苦之源至此水落石出,不是党真遇到了多么厉害的敌人,而是国民党党内的腐化和堕落让他绝望。
而以局外人观之,腐化和堕落在始终没有完成转型的国民党身上发生简直是理之固然,神化党魁、鸡鸣狗盗、打压异己,如此作为者还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政党吗?
叶楚伧病逝于1946年,总算善终。死时年仅六十,有人说其寿之所以不永,实因贪杯所致。但是,不喝酒,他能做什么呢?
叶楚伧故居
绝望者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在叶楚伧之后,另一个对国民党绝望的“智囊”陈布雷支撑到了1948年仰药自尽,留下“油尽灯枯”的遗言供人感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