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和太宰治的出身同为贵族子弟,幼年时期即开始接触文学,此后经历国家命运衰微,背井离乡漂泊无依。大学期间就读于外文专业,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影响,将西方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合二为一。
同时在文学这条道路上,二人受到恩师诸多点拨。加上二人同为被社会边缘化的小众群体,他们用悲悯的情怀,书写着笔下的人物。作者有着相似的命运、相似的写作手法,那么他们笔下的人物的性格如何、遭遇几何,最后命运又将何去何从呢。
通读白先勇与太宰治的小说,他们着力于描写身似浮萍漂泊无依的“迁移者”,生活环境重压下的“交际花”,或者是被社会传统道德挤到人群边缘的“异类人”,下面以这三种人为例,结合他们的人生经历、信仰观念,分析他们的结局特点。
白先勇塑造人物是一把好手。他认为在小说中,人物是比故事更重要的存在,没有一个真实的人物,就算是有好的故事也没有用。他将“角色”放在“故事”之前,表现出对人物的尊重。
白先勇小说实践中,登场人物颇多,上到王公贵族、知识分子,下到下层小人物、平民老百姓,描绘出一幅众生图象。人物各有各的个性,下层人物没有脸谱性的美德,上层人物没有必然的龌龊。他们只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而已。
对人类本体的探索、将人性置于历史的大环境下集中考量。善与恶并不是单纯的黑与白。他只是通过故事,将人性放在多种境地进行试验,在冲突中,展现人性的复杂,以展现出人性的不同面貌。
在白先勇短篇小说中,塑造了一群因为时代历史原因,被历史洪流所抛弃的一群前朝遗老,他们可能是曾经的达官显贵、高级将领、中级军官、将军夫人、金融家、知识分子、舞女、女佣等。将形形色色的人物与当时的时代背景结合起来看,简直就是民国社会的缩影。
白先勇作品中的没落贵族,不同于俄国或欧洲文学中的、真正拥有贵族头衔的人,他们特指因为国民党当局兵败,迁往台湾后,在经济政治上的失意者,大批党政军人士被迫退出广阔历史舞台,偏安台湾一隅。
他们在诡谲的历史风云中,为政治所累,他们的命运是如同秋扇。他们为我们展现了一部由盛转衰的“民国史”,虽然文中没有直接提及重大历史事件,但是通过人物的对话、隐含的回忆中都对辛亥革命从侧面进行了艺术概括。
《游园惊梦》中的前将军夫人,在南京时丈夫是国民党高级将领,她随夫多年,风华蹁跹。“梅园新村钱夫人宴客的款式怕不噪反了整个南京城”在南京城颇有地位。然后到了台湾,钱将军一死,钱夫人却成了一个落魄夫人,穿着过时的旗袍参加上流社会的晚会,不禁黯然神伤。
战败后的日本,既有的社会经济政治体系遭到大规模破坏,传统的价值观念伦理道德遭到抛弃,而新观念新道德尚未形成,这样混乱的状态下,太宰治对业已失去的贵族表现出一种强烈的矛盾心理,他看到了旧秩序旧道德的伪善,同时又对逝去的贵族生活抱有一种理想主义的怀念。
《斜阳》是太宰治集大成之作。作品描写和子一家人在战败后的生活状态。和子迷恋母亲贵族式的优雅,母亲则思念参战未归的儿子直治。
但是直治的回归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美满幸福,反而增加了家庭的悲剧。直治酗酒、玩女人,身为贵族,希望接近平民却又放不下架子,身份得不到认同,陷入迷惘中。和子爱上了有妇之夫上原先生——一个百分之百的浪荡子。
贵族阶级在战后走向没落,现实生活中,贵族失去了昔日的荣光,再也找不到原先的位置,经济拮据、思想受压,无价值。他们试图脱下贵族的华裳加入到平民中去,但是在民众中间也只是一个旁观者身份。
《斜阳》中的母亲是贵族一去不复返的象征。从母亲喝汤的动作、如厕的姿势,都让人感到这才是真正的贵族的作派。贵族太太对自身的没落有一种可怕的预知力。和子不慎引起火灾,这触动了这位贵族夫人的脆弱的神经,引发了母亲的悲伤,每晚都要借上厕所的机会查看,担心悲剧重演。神经质、担惊受怕缩短了母亲的寿命。
直治的原型是太宰治,象征着太宰治理性的困惑。他的日记与遗书表达了他对于时代、社会、人生的思考。他质疑一切的想法都是错误的,诚实,真理,纯洁是错误的,一切都是虚幻,生活失去依仗的凭据,一切都没有意义。
对世间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他也曾努力向平民靠拢,但最终没能如愿。受到母亲贵族意识熏陶的直治从内心厌恶世俗,所以最终他以身殉“美”,走上了自杀的道路。
不管是母亲还是直治,被连根拔起的一群人,时代的巨变、无所依附,给这些贵族带来严重的精神危机,加上贵族自身血液里流淌的悲伤与落寞,更显得夕阳晚照的悲凉。
无论是白先勇还是太宰治,都切身体会到了时代惊天巨变给自己带来的改变,家庭没落、新旧道德交替,他们一边追怀过去的只存在于记忆中的美好时光,一边努力适应着新的社会时代,一边努力向平民靠拢,一边不可避免地想要远离平民的俗恶。然而贵族衰微不可避免,存在于这样心境中的作者,书写着同样命运的贵族,更显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