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盖雪松

整理/位启

二月二十一日，早晨，约五点钟，各部按团首长的指示，下山集合。因已经断粮，不用吃饭，不到二十分钟，部队就下到公路，集合完毕。

团首长动员说:“由于今天行进的路线地形复杂，周围有敌人的一个特工营在活动，各部要注意对公路两侧的观察，要随时做好战斗准备；现在离目的地，还有三十公里，各部要加快行军速度，争取天黑之前到达扣屯！”。接到命令后，部队按原行军序列，开始了新一天的征程。

我班是尖兵班，走在队伍的前头。我们走出二百米后，大部队随即出发。

昨晚转入公路，天色漆黑，看不清周围的情况。此时，我边走，边向四周观察：原平通往高平的公路，位于群山中相对平缓的地带，沿山的半坡或山角，蜿蜒向东；在路的左侧，有少量的稻田地；公路宽四到五米，砂石路面。这条路，在群山中，弯弯曲曲，却不迂回曲折。顺着公路，向前观察，可达二三百米；路的两侧，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山的高度，大约在二百米至四百米之间；山上的树，多为马尾松和灌杂木，树高在三至四米左右；没树的地方，长满被称为“绿棘”的草，(草名不确定，是南方特有的厥类草)，此草长得一米多高，顶部多分茬，草叶交叉在一起，远看似绿色的地毯。如果把那草压倒，可以在地面形成近十公分的草垫，人若趴在里面，即使近在三米之外，也绝对不会被发现。如此的地形、地貌和植被，的确是打游击战的理想战场。

我观察完道路地形后，命我班分三组，沿靠山的一侧行进。我领俩人在前，其余两组，与我间隔十五至二十米跟进。各组人员均分前方、左、右两侧观察，这样遇敌时，既不会造成过多的伤亡，又能对周围进行严密的观察。

第一个小时，部队的行军速度还很快。但一个小时后，行军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队伍的后面，不断传来各级指挥员的督促声，仍然无济于事，战士们饿了一天一夜，得不到能量补充，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干部们同样如此，干着急，没办法。

正走着，突然，我们后面响起了枪声，部队瞬间全部卧倒在公路上和路边的水沟中。

我班立即回头，占领有利地形，寻找打枪的方向位置。几声枪响后，又没了声音。团首长判断，可能是敌方零星民兵打的冷枪，大声喊道：“周围有越军，部队跑步通过”。于是，部队爬起来，开始跑步前进，跑了一段后，再听不到枪声，也没发现越军，行军速度又慢了下来。

没过多久，部队又遭越民兵的冷枪射击，又是跑步前进。这样连续几次，部队的行军速度，反而比此前快了很多。

我和战友打趣地说：“越军的子弹，比大鱼大肉都有营养，部队走不动了，只要越军打几枪，我们立即精神倍增。”

当部队行进到中午，公路前方出现一座小山，高约一百多米，正对着公路(公路在此处，沿山角向北，有一个近九十度的转弯)。路的两侧，相对应的，则是两座百米多高的土山，山上植被茂密。突听团长大声命令：“部队停止前进!”我们认为部队要休息。团长又大声下令：“侦察班迅速抢占前面高地!”

我听到命令后，意识到有情况，立即率全班，向前面高地奔去。

这时，连长跑步追上我们，叮嘱我道：“山上可能有越军，一定要小心!”我一边答应，一边率领全班，往山上爬，几乎在同时，我听到团长在喊:“重机枪班、炮班，迅速占领发射阵地，做好射击发射准备!”……

我班以三个战斗小组展开，边观察，边向山上爬去。爬到山的半腰，离山顶六七十米处，我们发现山上有新挖的黄土，因怀疑有敌人的阵地，便打了几个点射，山上并没有对我还击。

我们迅速冲到山顶，离山顶十多米处，发现架着一挺重机枪，枪口正对着公路。奇怪的是，发现了重机枪，却没发现敌人。我们立即对周围进行搜索，也没发现敌人，当向远处观察时，我们发现，约有五六个敌人，转眼进入树林，不见了踪影。

我立即派了一名战友，下山报告情况，请示下一步的行动。战友返回后，说团长命令：把重机枪销毁，下山继续前进!

我看着重机枪，有点不舍得，其他的战友也同样说，销毁太可惜了。我说:“如果不销毁，我们也带不走，执行命令!”但面对重机枪，怎么销毁，我却犯了难，好不容易把重机枪的护板，拿下来丢在一旁，其它部件却都拿不下来，(不会分解顺序)我没办法，从腰里拿出一枚手榴弹，准备炸毁它，刚把手榴弹固定在机枪的重要部位，准备设法引爆，从山下上来一名老兵，笑着说:“单凭一棵手榴弹，炸不毁重机枪!”我问：“怎么销毁它？”他说:“团长知道你们不会销毁，我是重机枪班长，让我来帮你们销毁。”

话音刚落，他拿下弹链，把上膛的一颗子弹打出，迅速地将枪分解。

我们把枪的构件，东丟一件，西丟一件，丢得远远的。重机枪班长拿着枪机，走出三十多米后，用力地扔出。还剩四盒子弹，我问：“要不要？”他说：“不要，自己的还带不动呢，全扔了!!”我们又把重机枪子弹，一节一节地，四处丟掉。

我班的一位战友，将一段弹链斜挂在肩上，问我：“看我像不像个美国西部牛仔？”，我说：“你像个香港烂仔!!”大家都笑了。的确，当时的我们，都灰头灰面的，衣服上到处是泥土汗渍，很像讨饭花子的样子。

下山途中，我想：把一挻重机枪销毁，太可惜了，如果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为缴获一挺重机枪，不知道要牺牲多少人。主要的，我为我们团长高度的观察判断力所折服。

在这同一地段，四天后，我363团的接粮队，遭遇敌人伏击，伤亡近二百人。

敌人为什么没伏击我们就跑了？当时我想不明白，后来经过细想，我才想明白，还是多亏团长敏锐的观察分析和判断能力。当时，团长发现地形对我不利，为防不测，果断下令，让部队停止前进，让我班抢占高地，同时，命令跟随团指的重机枪、迫击炮、无后座力炮，都作好战斗准备，瞄准我班所抢占高地的山顶。越军也是刚到不久，因重机枪工事没构筑完备，仅铲平了地面，刚架起枪，枪后只挖了三十多公分的掩体。他们居高临下，把我部队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我部停止前进，展开战斗队形后，他们误认为我们发现了他们，觉得只要他们开枪，立即会被我全部消灭。况且，他们人不多(除重机枪工事，没有其他工事)，才丢下了重机枪，逃得远远的。等我班抢到山顶，他们已跑出五六百米，这也是越军游击战的特点，除重武器外，每人还有一支轻武器，危急时刻，是不要重武器的，因为他们不缺武器。

我们下山后，又继续前进。整个一下午，又是边打边走。晚上九时左右，我团到达一个叫班俊的地方，部队停止前进，在路北的高地上，占领阵地。

此时，我团接到命令：派一个加强营，穿过扣屯到莫隆，去炸毁太原通往高平公路上的一座桥梁，阻击高平之敌的撤退和太原的敌援军。

班俊离扣屯，约四五公里。据上级通报:扣屯被我123师的一个营占领。(实际没占领，此时扣屯尚有一个加强连的越军，系123师报错占领地域。)我团指之所以停下来，是为了指挥派出的二营作战，并命令团指本队各连，在团指指定的地点，构筑工事。

当时，我们认为到达作战地域，完成了穿插任务，所以就在指定的位置挖掩体。二天二夜没吃饭，大家哪有力气挖工事？！加上工具又少，只能轮流作业，用了二个小时，挖了二个二米长、半人深的掩体，每个掩体可容四五人。

实在没力气挖了，便停了下来，准备等天亮后，再继续挖猫耳洞，我们又割了一些草，铺在掩体的底部，分两班轮流休息。

天还没亮，大约四时左右，从扣屯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枪炮声。大家立即爬起，卧在掩体中，观察四周的情况。只听团指不断传出发报和呼叫声，发现团长走出简易帐篷，正在来回走动……

我们只知道团指很紧张，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所以，只能在掩体中，严密注视着扣屯方向的公路……

备注:

团长:张治安，时年五十岁左右，中等身高，略瘦，性格刚毅，果断，表情威严，是我团唯一从白山黑水打到两广的老兵。

（图片有摘自网络，若有冒犯，联系必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