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宋战争第一阶段,蒙军在四川战场单向碾压,在荆襄战场云泥逆转,在两淮战场则创巨痛深。南宋的两淮坚城让蒙古人吃尽了苦头、耗光了锐气、流够了鲜血。
两淮战场虽然蒙宋疆界漫长,但可选择的行军通道并不多。受大山大川所限,大片区域都不适合大军通行。自西向东主要是三条通道,即汉中-成都-三峡通道、南阳-襄阳-江陵通道、淮河-平原-长江通道。
蒙古人可以把想象力拉到爆满,但最终还是要在这三条通道上卷来卷去。
第三条通道,就是蒙宋战争的两淮战场,之所以没有点出具体城池要地,主要是因为城池要地太多。
渡过淮河后直扑扬州,这是淮东方向,南宋初年由韩世忠镇守;渡过淮河后直扑和州,这是淮西方向,南宋初年由刘光世镇守。扬州、和州就是两座坚城重镇。而在这两座坚城之前,还有很多个让人头疼不止的坚城,如淮西的寿春、钟离,淮东的山阳、盱眙等。而且,这些坚城几乎无法绕开。所以,蒙古人只能一个一个地拔掉这些坚城,然后打出一条逼近长江的通道。
即便千辛万苦打到长江岸边,却还要遭遇最为激烈的渡江战役。长江南岸的镇江、建康等坚城以及宽阔的江面,会让南征大军痛不欲生。宋金时期,海陵王穷举国之兵、以六十万大军南征,虽然饮马长江却望江兴叹,最后喋血江北。
但不管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他们都会非常认真地选择两淮通道。原因就是直线距离更短、后勤压力更小、打击力度更猛。一旦在这个方向取得突破,那鹿死谁手基本大定。
对于南宋来说,其最优策略不是建康以为城、长江以为池,然后组织长江防线,而是凭借两淮坚城处处阻击、依靠江淮水路调兵调粮,做到守江必守淮。两淮的坚城才是南宋的制胜法宝。
光州、黄州之战公元1236年,端平三年,宗王口温不花的东路军首攻两淮。蒙军先破固始、再下六安、霍丘。
这是一次试探攻击,相当于强渡淮河。
公元1237年,端平四年,蒙古汉军将领张柔直抵大洪山南麓的曹武,今湖北京山市,并开始四处出击扫荡,连破南宋军屯数十处、俘获战船近千艘。
这是一次滩涂作业,相当于扫清障碍。
随即,东路军统帅口温不花率军南下,直抵光州,并立即发动攻城战。
这才是真正的重拳出击,相当于打出阵地。
光州是淮西重镇,蒙军只要拿下这里就算在淮西站稳脚跟。于是,南宋方面开启了两淮总动员。
淮西方面的安丰、寿春派兵增援,沿江制置使自建康前移和州准备增援,淮东方面甚至从扬州调兵增援,即便是京湖战区也从鄂州派出军队。但这些支援统统没用。因为没等援军赶到战场,光州就被口温不花攻陷。
占领光州后,战争大师蒙古人开始拉爆想象力:一路向东南推进、一路向西南推进、一路推向淮西腹地合肥,甚至还在淮东开辟了新的战场。但这几路大军全是虚张声势,真正的主力由宗王口温不花率领直扑黄州。
两淮战场主要有两条通道,一是淮东方向的楚州-扬州的通道、二是淮东方向的合肥-和州通道。一旦打通这两条通道,蒙古人就可以发起渡江战役。但蒙古人既不选淮东通道也不选淮西通道,而是直插南宋两湖战区、江淮战区的接合部:由光州南下直取黄州。
黄州,即今湖北黄冈,位于鄂州、江州之间的长江中游北岸,本属京湖战区却紧挨两淮战区。这里的江面极窄。所以,只要占据黄州,蒙古大兵就是划着门板都能渡过长江。而只要渡过长江,那南宋的四川、京湖、两淮防区以及沿江制置使的长江防区便成了一条条毫无意义的马奇诺防线,全被蒙古人甩在了身后。
于是,黄州保卫战也就非打不可。南宋必须守住黄州才能扭转被动局面。所以,黄州之战非常惨烈。
宋将孟珙接手黄州防务后,便驻帐城楼,亲率全城军民拼死抵抗。同时,南宋长江水军也发动突击并取得大胜,彻底打消蒙古人绕过黄州偷渡长江的计划。
所以,口温不花的战争想象力也就止步于黄州。蒙古人只能拿出全部有生力量在黄州坚城之下玩命地去卷。虽然蒙军又是蚁附攀爬、又是地道偷袭、又是投石猛轰,但黄州坚城依旧。蒙军攻城数月、损失大半,最后不得不在公元1238年嘉熙二年春撤围退军。这里不须多说。南宋只要把孟珙拉出去,那蒙古人基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安丰、庐州之战黄州受挫后,口温不花开始走常规通道,瞄向了安丰-合肥-和州通道。为此,开始猛攻南宋淮东前沿重镇安丰军。但在这里,他们遭遇了自己的真正克星—城防大师杜杲。
严格来算,杜杲也是主和派,曾坚决反对端平入洛。但在战场上,他比主战派还要勇猛。虽然只是一介文官,但杜杲作战极其沉稳而且深谋远虑。
早在开战之前,他就将淮北的顺昌军民迁到安丰。这实际是一套坚壁清野的战术,防止蒙军以顺昌为基地进攻淮南。同时,杜杲也认识到安丰的战略价值,意识到这里早晚会发生大战,所以一直在加强城防建设。等到蒙古人将注意力转向这里,安丰早已固若金汤。
为攻克安丰,蒙古人拉来了巨型投石车,用对付女真大金的攻城利器对付南宋坚城。杜杲则将安丰的旧围楼和方城全部改建为可移动的串楼,一种用硬木搭建的临时敌楼,据说能扛住巨型投石机的三炮。这相当于另建了一座安丰城墙。
此外,安丰守军还普遍使用了“鹅梨炮”“三弓弩”等守城武器。鹅梨炮是一种单兵抛射的手炮,相当于当时的单兵火箭筒;三弓弩的特点则是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完全就是重机枪的角色。连绵不断的串楼以及各类新式守城武器,有效压制了蒙古人的攻城势头。
在远程较量方面,蒙古大军完全不是安丰宋军的对手。远战不行,那就近战。
蒙军在安丰护城壕上填出了二十七道坝桥,疯狂向安丰城墙输送士兵“蚁附”攻城。杜杲则主动出击,要么阻止蒙军修建坝桥、要么抢占坝桥桥头。蒙军派出身披十余层牛皮厚甲的敢死队,号称“八都鲁”,向宋军冲击。杜杲则挑选神射手,装备了一种专射蒙古士兵眼睛的特制小箭,专杀“八都鲁”。
攻城战最怕旷日持久。
旷日持久的结果,不是己方会死伤太多,而是敌方的援军会到。安丰城战又让南宋两淮战区搞了一次总动员。吕文德、余玠、赵东、夏皋等所部军队赶到安丰后,立即联合安丰守军对围城蒙军展开了一场内外夹击。
被困三个月后,安丰围解,蒙军又一次损失惨重。
但是,两淮战区吸引了窝阔台大汗的关注。这个不服输的草原汉子再一次发动淮西战役。公元1238年嘉熙二年九月,窝阔台命马步军都元帅察罕率大军号称八十万,再攻淮西。蒙军势大力沉,一个冲锋就打到庐州城下。
庐州,今安徽合肥,是打通淮西通道的关键所在。庐州之战,蒙古人再一次遇到了他们的克星——城防大师杜杲。安丰之战后,杜杲升官了,当上了淮西制置副使兼知庐州,然后就在庐州城安静地等着蒙古大军。
蒙古人非常善于从战争中总结经验。他们吸取安丰之战只顾急攻猛打的教训,开始认真对待攻城作业。先是在庐州壕外筑起六十余里长的土城,再是架设了数不尽的投石车等攻城装备,同时还在土城上建筑能够俯视庐州城内的高台。
安丰之战,蒙军是僵化的人海战术,用自家士兵的生命硬刚安丰宋军的伤害。庐州之战,蒙军则采取了稳妥的土木作业,充分发挥战场主动和兵力优势,就是困也要困死庐州。
但是,城防大师杜杲不止是专搞新式发明的技术流,还是有勇有谋的战术流。庐州守军并未坐以待毙,而是主动出击,不仅派出军队放火焚烧蒙军高台,而且以炮对炮,在串楼上架炮跟蒙古人打起了炮战。
此时,杜杲手中所拥有的军队和物资远比安丰时更多更厚,完全能跟蒙古人打持久战和消耗战。察罕见攻城无望,只能悻悻退军。可就在蒙军退了一半后,杜杲就率守军冲出庐州,大肆追杀正在撤退的蒙古大军。庐州之战,蒙军阵亡两万余人。
但察罕仍旧不死心,转而东进攻打滁州、泗州等地。但所到之处全都遭遇了两淮的坚城壁垒和宋军的拼死抵抗。蒙军虽小有胜利但多数情况是一次次地顿兵坚城、一次次地损兵折将。
最后,蒙古大军实在扛不住坚城之战的伤害,只能拖着一身伤痕退出两淮。
庐州之战可以看作是第一阶段蒙宋全面战争的转折点。此战之后,宋军士气暴涨,庙堂信心倍增,随即就开启了战略层面的防守反击。
虽然率先发起反击的地点选择在了京湖战区,但根本是在两淮。这个地方真正消耗了蒙古人的军心士气和有生力量。
相比四川战场、荆襄战场,两淮战场为何能够给蒙古人带来如此大的伤害?
除杜杲等一众能征善战的守臣守将外,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是南宋在两淮战区投送的兵力最多、投入的关注最大。黄州之战、安丰之战这两场大战,南宋先后动用了十七万军队。光是个位数的七万,就几乎相当于南宋四川战区的总兵力。关键,两淮战区的军队质量和装备情况更是碾压级的存在,非但四川战区就是京湖战区也没法比。
除此之外,就是蒙军的失策和短板。蒙古人的失策是对四川战区投入的兵力太多。虽然能在四川打出好几个对穿,但无益于战场全局。等到两淮激战和荆襄逆转的时候,四川蒙军几乎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而其短板则是水军。无论是在荆襄还是两淮,蒙军但凡遭遇水战就是完败。特别是在两淮战场,没有水军就只能各种望水兴叹。
阵战厮杀,宋军打不过蒙军。可在两淮战场,但凡大战就清一色的城防战。南宋早在宋金对抗时就在两淮地区掀起了筑城潮,一个个坚城就是长了獠牙的猛兽。只要蒙古人敢攻城就会遭遇宋军疯狂的暴力输出。在坚城之外,南宋依托淮西的丘陵地形修筑了大量的山寨,依托淮东的水网密布修筑了大量的水寨。坚城长了獠牙、硬寨挂了倒刺,个个都是绞肉机。
蒙宋全面战争的第一阶段,蒙古人败了。第二阶段的蒙宋全面战争,则需要等到另外一位蒙古大汗的到来。
其实宋军和蒙军是有得打的,只是缺乏好的统帅,加上有些汉将贪生怕死,争先投降,对于投降,南宋没有什么猛的惩罚措施,导致好多情况下是汉人打汉人,再加上金朝投降之后投降的汉人也为灭南宋立下了“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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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得再凶,也是防守。丢一城,力量减弱一分。况且两淮投入巨大,导致后来四川被攻破并被屠,直接让南宋失去了和蒙古高原本部打消耗本钱。
蒙靠汉人灭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