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1086年)深秋,汴京白幡如雪。司马光府邸前,百官缟素肃立。主持丧仪的程颐紧抿双唇,目光扫过人群中的苏轼——那位峨冠博带的蜀地才子正把玩着腰间玉佩,丝毫不见哀戚之色。
明堂祭典的钟声尚在耳畔,群臣贺赦的朱袍还未换下。程颐横臂拦住前往吊唁的同僚:"《论语》有云'子于是日哭则不歌',诸公岂能朝贺后即行丧礼?" 队列中的苏轼轻笑出声,折扇轻摇间抛出惊人之语:"此非圣贤之礼,乃叔孙通市井之规耳!"
满朝文臣顿时哗然。程门弟子怒目而视,却见苏轼施施然展开司马光生前赠予的《资治通鉴》手稿,仿佛在提醒众人:这位逝去的宰相,正是新旧党争的调和者。
深夜洛河边,程颐弟子朱光庭攥紧弹劾奏章。他深知老师平生最忌"叔孙通"三字——那位汉初儒生为讨好刘邦简化古礼,被后世讥为"曲学阿世"。苏轼的讥讽,实是质疑程颐学问根基,将"洛学"打成伪道统。
隔日垂拱殿上,旧党阵营裂痕乍现。蜀学士子以苏轼为首,指程颐"拘泥古礼,不通世变";洛学门人反唇相讥,斥苏轼"放浪形骸,有辱斯文"。高太后揉着额角,想起司马光临终谏言:"新旧之争方息,万不可再启党争..."
苏轼外放杭州的圣旨下达那日,程颐正在崇政殿给少年哲宗讲解《周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的诵读声中,内侍悄声传来消息:朱光庭等洛党官员十七人同日遭贬。
看似平常的人事调动,实为旧党分裂的标志。蜀地文人群起作词赋诗,将程颐比作"腐儒";洛中书院愤而闭门,宣称"宁守古道,不逐流俗"。这场始于葬礼礼仪的争执,最终演变为思想正统之争,为半个世纪后的靖康之变埋下伏笔。
历史的吊诡在于,司马光倾力废除的新法未被恢复,他竭力维系的旧党联盟却因一句戏言瓦解。当苏轼在西湖写下"欲把西湖比西子"时,不会想到这场文人相轻的闹剧,竟成为北宋王朝加速崩塌的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