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荀息假道于虞”的最新启示!

春秋右传读过去 2024-05-04 05:50:10

“假道伐虢”是一则脍炙人口的历史成语,其故事的原始出处就来自鲁僖公二年的《左传》。同时,作为权威的历史记载,同年的《春秋》记载“虞师、晋师灭下阳”。基于这一记载,作为相同的故事,不但《左传》记载了“假道伐虢”,《公羊传》和《谷梁传》同样也记载了这则故事。由此可见,在古代,“假道伐虢”该是何等沉痛的历史教训,以至于让古人耿耿于怀,经久传播!

鲁僖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658年,这一年的虞公是哪位虞公,已经漫灭不可考,但这却是虞国第一次登上《春秋》的记载。让虞国“名垂青史”的,当然不是什么英雄故事,而是虞国国君的愚蠢和贪婪。因为就在鲁桓公十年,即公元前702年,就在虞国第一次登上《左传》记载之时,此年故事所反映的虞公,就是因为“贪得无厌”而被赶下台,并逃奔到了共池。算起来,这两位虞公的故事,时间已经过去了44年,自然不应该是同一位虞公!但是尽管如此,他们的故事却值得深思,即为什么这里的虞公,会接二连三的变成了“愚公”,会在同样的问题上不断的跌倒,并一次更比一次更惨痛!

当然,虞公之所以会成为愚公,关键就在于贪婪!而贪婪,却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自私属性。不过,人类的幸运在于,除了自私,更有智慧。智慧犹如驾驭马车的缰绳,不但能够左右马车,更重要的是,人类不会让所乘之马成为脱缰的野马!而虞公的悲哀在于,他的智慧在他的贪婪面前,往往会变成“零”,甚至负值,即达到利令智昏的程度!而这,恰恰是虞公在荀息脑海中的画像。

在荀息看来,拿出“屈产之乘,垂棘之璧”这两件晋国之宝,就足以让虞公利令智昏。前者是良马,后者是玉璧。而屈和垂棘,按照今天的说法,就是产品地理标志。由此可见,高品质产品的生产,在古代中国已经把专业化与地理标志相结合了。屈产良马如同今天中国产的电动车,而玉璧当然是那个时候的典型高科技产品,犹如今天中国的华为手机,肯定都是晋国最值得炫耀的东西了。

与虞公的贪心宝货相比,晋献公的智慧显然高出一截。尽管荀息宽慰晋献公,拿给虞公的这两件宝贝,其实犹如存于晋国的“外府”,只不过换了个地方存放而已。但是,时间永远是一个令人可怕的变量,它能够让一切肯定的东西变得不再那么肯定,也会让一切可能的事情变得不再继续可能。比如,晋献公会不会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而且虞公会不会把他的这两件宝贝弄丢?以此观之,晋献公其实是一个很有格局的人!

当然,从《左传》的记载来看,荀息也不是只拿出“屈产之乘,垂棘之璧”并交给虞公就万事大吉了,就能假道伐虢了。笔者反复阅读荀息与虞公的对话,即:荀息“曰:冀为不道,入自颠軨,伐鄍三门。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请假道以请罪于虢。”的这段话,尤其虞公“且请先伐虢”之句对我的启示,使我相信,荀息代表晋国,与虞公还达成了另外一个交换条件,那就是:等我假道伐虢之后,晋国也将投桃报李,借道虞国,并与虞公一起讨伐虞国之敌冀国。因此,在这样的更加实际的利益面前,虞公痛快的答应了荀息,并自请与晋国一起先讨伐虢国。

笔者这样的阅读理解,与历史上其他读者的理解的确是有所不同的。比如:

第一,从一般情理而言。按照虞公的贪婪个性,有了“屈产之乘,垂棘之璧”就可以打动虞公,但为什么荀息还会拿出这么一段话,尤其是还要提及“冀为不道,入自颠軨,伐鄍三门。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这段话。按照杜预的说法,荀息这是在拣好听的给虞公听。因为冀国曾经伐虞,为此虞公报复,冀国很受伤害,此即“既病”之意。由着冀国的“既病”,称赞虞国厉害,取悦虞公之心。这便是杜预的理解。除了杜预的这种解释,另有说法是,虞国报复伐冀,是在晋国协助之下,故此冀国才受到很大伤害,所以荀息这是“责其还报”前恩。

笔者以为,不论是杜预,还是后者,这样的理解都是错误的。首先,如果定义虞公本质上是一个贪婪宝货之人,则一般的赞扬是不会打动虞公的。因此,面对这样的虞公,如果荀息空言赞颂,笔者可以肯定,这段话是不会载入《左传》的。其次,如果晋国曾经帮助虞国伐冀,则晋国与虞国关系自不一般,又何需献出晋国之宝以买虞公之心。所以,这样的理解,都是不符合逻辑的,也是不符合情理的。

第二,从地理位置看。按照荀息说服虞公的这段对话,提到了四个方面的地理位置。其一是冀,也就是冀国。据说冀国在今天山西的河津市,位于中条山之西北。此时的冀国应该还没有纳入晋国版图。其二是颠軨,据杜预注释,“河东大阳县东北有颠軨坂。”古代大阳县就是现在的山西省平陆县,位于三门峡市虢国博物馆正对岸。而此处的颠軨板,也称虞坂,是联通中条山,过境虞国南去三门峡的必经之道。其三是鄍,从“入自颠軨,伐鄍三门”的顺序来看,此时之鄍,必在颠軨之南,因为冀国在颠軨之北。其四是三门,此三门应该就是黄河经过三门峡时的三门,即人门、神门、鬼门三道峡谷。至今在平陆县东三十里处还有三门镇。而古人以为,鄍与三门,是位处中条山南北的两个地方。或者是一个地方,但三门是鄍之三门。而这,其实都是古人在不掌握丰富历史资料下的猜测之说。

这是因为,如果鄍和三门是互不隶属的两个平行地方,则以《左传》文法,会这样写,如“伐鄍、伐三门”,或者如果三门是鄍邑之属,则应写作“伐鄍围三门”,因为鄍是一字,而三门是两字,古人虽然惜字,但为了避免误解,一定会加字以示区别。比如“伐郑,围新城”等。当然,之所以有这样的误会,就在于已知的历史上,鄍邑是在中条山之北,而三门在黄河之中,这造成了对这句话的重大理解障碍。但是,如果考虑冀国当时所伐之鄍,本就在黄河边上,只是后来入晋,迁移到了中条山之北,那就容易理解了。

因此,关于冀国“伐鄍三门”的理解,可以这样:冀国曾经从中条山北麓上山经颠軨,讨伐了本属于虞国所属的鄍邑之三门,这是对虞国的侵犯和无视。因为虞国,是一个位于中条山中部塬地上的,扼守着南北交通要冲的山巅之国。

第三,虞公的角度来看。虞公虽然贪婪,但却是一个国家的国君,因此他的下面也有像宫之奇这样的智谋之士。所以,荀息为了让自己的计策能够得逞,必然不能只止于贿赂,应该还有后手。而这样的后手一旦打出,荀息料想,必定会让虞公更加坚定借道晋国的决心。

那么什么样的后手才更能打动虞公呢?那就是伐冀并报复冀国!而这,就涉及到今天的人们如何理解“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这句话。在这句话中,核心其实是在“既病”二字。依照《左传》,“既”字的基本含义是时态定语,比如曾经的,过去的,已经的,等等。而“病”字,一般是侵犯、伤害、厌恨之意。所以,病字在这里是名词,而不是动词。作为名词,则得冀所“病”的对象,应该是虞国。所以连在一起,这句话应该理解为“冀国曾经对虞国的伤害,应该是国君您最大的心病”。“则亦唯君故”的写法,本质上是“既病亦唯君之既病”的简略句。言下之意是,如果虞公要想报复,晋国也可假道虞国伐冀。

正是有了上述铺垫,才有了荀息关于晋国为何要“假道伐虢”的说辞来。因为对于晋国来说,伐虢的心病如同虞国对于冀国的心病,因为虢国、冀国是一样的无道!尤其虢国,不但把驿路,比如通往洛阳和东部国家的道路和驿站当成了打家劫舍的堡垒,而且还不断侵犯晋国的南部边境城邑。所以,晋国不得不恳请虞公,假道伐虢!

荀息的这番说辞,当然是很有道理!对于虞公来说,现在的虢国的确如此,就如当年的冀国,对虞国很不尊重!因此上,这时的虞公很痛快!不但答应借道,而且提议晋国先伐虢,再伐冀!即“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这句话的含义。对于这句话,历代注释,多数认为虞公所谓之“先”,是虞国愿为向导,打头阵!其实这是大大的误会!其中的原因在于,虞公如果为晋国打头阵,不但是多此一举,而且是毫无道理!因为这时候的诸侯还主要是车战,一般是齐头并进,是不会有人去打头阵的!其次,虞公贪利,假道已经很够意思,岂能更有晋国火中取栗的道理!第三,有先必有后,先伐虢之下,必有后伐之国,而这才是《左传》用字之法。

笔者经过上述三点的梳理,自信对于鲁僖公二年“假道伐虢”的理解应该更加接近于《左传》的本意。而关于“假道伐虢”之后的高潮,即这年荀息帅师灭虢国下阳的记载,笔者将从晋献公灭虢的整体军事角度加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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