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一座古老与现代交相辉映的魅力之城，更是一座有味道的城市。2011年4月，历经半年评选，展现成都城市亮点的“成都十景·新十景”出炉。入选成都十景分别为：古堰流碧（都江堰）、祠堂柏森（武侯祠）、青城叠翠（青城山）、草堂喜雨（杜甫草堂）、西岭晴雪（西岭雪山）、江楼修竹（望江楼）、文殊朝钟（文殊院）、天台夕晖（天台山）、青羊花会（青羊宫）、宝光普照（宝光寺）。这十景向世人充分展示了成都深厚的历史底蕴。

都江堰

然而早在明代，就已有“成都十景”之名。明代蜀藩第九代王朱让栩以一首诗，将当时的“成都十景”一网打尽，收录在案。朱让栩身上又有那些故事？他笔下的“成都十景”都包含哪些名胜呢？

朱让栩，生于弘治十四年（1501年），为蜀昭王朱宾瀚的嫡长子兼独子，生母蜀昭王妃刘氏。

正德三年（1508年）五月十四日，蜀昭王薨逝，在位达15年，去世时只有29岁，身后留下年仅8岁的独子朱让栩，及年介花信年华的蜀王妃刘氏这对孤儿寡母。明武宗悯其孤苦无依，在接到蜀府生活困顿的奏疏后，特批给予每年三千石本色禄米，以供养赡。

“（正德三年十月）丁丑，诏岁给蜀王世子让栩禄米三千石，俱支本色，不为例。时蜀王薨，世子奏禄米截日住支，家眷无以供赡，故有是命。”（《明武宗实录》）

这段实录内容存在谬误，明制亲王嫡长子年及十岁方可封世子，8岁的他岂能获得世子封号？正德五年（1510年）四月，10岁的朱让栩受封蜀王，朝廷对他的身份认定为“蜀府昭王嫡长子”，而非“蜀世子”。正德十一年（1516）十月，册封西城兵马指挥何世昂长女何氏为蜀王妃。

蜀昭王朱宾瀚，明中期著名的贤王，在位期间多有贤良之举，多次受到明孝宗褒奖，赐有御制诗《孝宗敬皇帝御制赐蜀昭王诗》一首，号召宗室要以他为楷模。

“自椿以下四世七王，几百五十年，皆检饬守礼法，好学能文。孝宗恒称蜀多贤王，举献王家范为诸宗法。”（《明史·列传第五》）

蜀昭王与王妃刘氏很是恩爱，二人相敬如宾，真正做到了“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面对失怙的独子，一向温柔和顺，端庄稳重的刘氏，矢志要把他培养成如父祖般的贤王，以不负历代蜀王留下的贤名。在往后的日子里，刘氏一人饰演双角，既是严父又是慈母，教导儿子为人之道，鼓励他勤奋好学。

在刘氏的教育下，朱让栩为人正直儒雅，不近声色。明中期，奢侈之风渐盛，被藩禁禁锢的藩王们更是以享乐为上。他能如此要求自己，可谓珍稀，因此贤名远扬。

明代亲王剧照

蜀藩在明代诸藩中比较另类。洪武时代藩王镇守一方属于国策，当在其他藩王驰马扬鞭驰骋疆场之时，明明手握实力强悍的成都三护卫，却不以武事见长，而定下“以礼乐治西川”的施政方针，他亲儒生，兴学校，出资对府学教授进行补贴，为培植蜀地学风，教化民众，结合本就四川发达的印刷业，发挥自己身为藩王的优势，组织人手刻书，“遇古书可以表范厚俗者，刊印以惠后学”。

他留下遗训家法，要求后世蜀王尊礼守法，继续“以礼乐治西川”。《献园睿制集》卷十七收录的两幅由他亲拟的《门帖》，集中体现了献王家法的核心：

“亲藩礼重宾师位，朝野名高孝义家。

子孙同膳三千指，诗礼传家四百年。”

在蜀献王遗训家法的约束下，历代蜀王皆以贤著称。《明史·蜀王传》因此盛赞“蜀人由此安业，日益殷富。川中二百年不被兵革，椿力也。”

诗书传家的蜀王府藏书众多。在那个年代，私人藏书量能达到一两万卷已经属于顶级簪缨世家了，超过三万卷的藏书家寥寥可数。据传蜀王府藏书数多达亿万卷，这当然属于夸张之辞，但蜀府藏书浩如烟海绝非虚词。蜀昭王给老爹的文集作序时，就提到过相关内容：

“擅我蜀一王之制作，故谬号多书，大夫士好古而敏求者，启请漫无虚日。盖家教师承，惟书以为宝。是故嗣位多博雅之贤，通国被文明之化，九重眷西土之光，奕世拜褒扬之典，有由然哉。”（《惠园睿制集·序》）

宁波天一阁藏书楼

相对于历代蜀王利用王府藏书进行刊印以惠后学这等做法，朱让栩更进一步，直接将王府藏书对外开放，允许士人入府看书、抄书，据说每天看书、抄书的人有数百之多。此举算是将“以礼乐治西川”推到了巅峰，对思想学术的传播，巴蜀文化的昌盛，起到了积极作用。

在那个“窃书不能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的年代，开放藏书，必然会造成损耗。朱让栩能有这魄力，实乃“文教化一方”的集大成者。

《明史》盛赞朱让栩“尤贤明，喜儒雅，不迩声伎，创义学，修水利，赈灾恤荒。”与其同时代的大文豪、成都新都人杨慎则称赞朱让栩“恪遵祖训，丕承先志，懿德善行，事皆可书”。也就是说“文教化一方”只是朱让栩所做实事的一小部分，于民生上也多有建树。

史料称，朱让栩在位期间“抚恤幼孤，善教世子，导之艺德，严厉戚党，约于规范，创立义学，兴修水利，赈饥救灾，多所全活”，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王。

比如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十二月，朱让栩上疏朝廷，称王府城垣年久失修出现颓坏，请求进行重修。藩王府邸属于大明皇家门面工程，最初都有朝廷备料、出钱、出人进行修缮，即便是政策收紧后，也会让朝廷出钱、出人。这钱绝大多数由藩地所在省府分担，人也是从当地抽调劳役。一次王府大修，对当地百姓而言无疑是一次劳民伤财。

有鉴于此，朱让栩提出此次王府城垣修葺的物料由蜀藩自行准备，朝廷只需派出工匠帮助修缮便可。明世宗有感于蜀王的忠心，命四川抚按对王府城垣进行勘核，给足用工所需银两，以助蜀藩修缮。

“甲寅……蜀王让栩以本府城垣颓坏，欲自备物料，请给工匠修理。诏下抚按官勘明，量给工价助之。”（《明世宗实录》）

明代亲王府城门

得益于蜀献王朱椿制定的王府属官管理制度，终明一朝蜀藩属官少有为恶者。为此蜀怀王朱申鈘（音yǐ）在位时，又亲笔撰写《谕本府文武官》和《谕承奉司》，以重申蜀藩家法，整肃王府秩序。

朱让栩袭爵后，手书《警戒箴》，再度整肃王府秩序。他在序言中表示，自己忝为朝廷藩服，即便恪遵廷宪，依然会时常饬躬励行，自我警醒。蜀藩臣工，固然有老实忠厚、体国务实者，却也藏着为数不少悖肆纵傲、因循玩愒之辈。常言道“上无道揆，则下无法守”，为此他特地制定了用以约束王府属官的八条四字箴言：

“处心正直，无党无偏；奉公守法，随分自然；居官以廉，行俭以节；毋剪于民，皇天昭益。”

这几条即便放在当下，依然适用。

在整肃王府、心系地方、文教一方的同时，朱让栩还关心朝政、交好皇帝。

正德五年（1510年），刘六刘七起义的战火自北直隶霸州一带燃起，随即呈烈火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山东、河南，并波及南直隶、湖广、江西、山西等省，对明王朝的统治造成不小冲击，本就有些吃紧的财政状况更是岌岌可危。

为此朱让栩慷慨解囊，于正德六年三月捐献白银二千两充当军饷，明武宗甚是欣慰，降敕给予嘉奖。

嘉靖二十年（1541年）四月，太庙遭雷火洗劫，包括太祖庙在内的八庙被焚毁，只余睿庙孤零零的耸立在原址上。太庙代表着国之大事中的“祀”，意义重大，必须尽快重建。这座太庙仅仅重建数年，大孝子明世宗为老爹争名分，将本来的同堂异室制改为都宫别院制，不管是修建还是祭祀都比老太庙靡费颇多。此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朝廷财政紧缺，故在重建时再次改为同堂异室制。

即便如此依然存在缺口，为此只能东挪西凑，藩王捐献就是其中之一。三年前的嘉靖十七年（1538年），蜀王府也发生火灾，王府刚刚得以重修，可朱让栩却依然慷慨解囊，且这次的当为不是“两”而是“斤”，捐献黄金60斤、白银600斤，堪为宗室表率。明世宗投桃报李，不仅赐以常规的币帛以表谢意，还“加岁禄二百石，玉带一”。朱让栩却辞掉岁禄，只接受玉带。

梁庄王墓出土的玉腰带‍

亲王定期朝觐，在明初属于应尽义务，天顺以后逐渐废止，及至正德四年正式被废除。然而朱让栩依然会逮着就会就上疏请求朝廷准许他赴京朝觐。

比如正德十三年（1518年），内江庄懿王朱友墦之孙、内江王长孙朱宾沚受封内江王。次年二月，朱让栩上疏朝廷，以谢恩为由，请求准许他携内江王赴京朝觐，被朝廷否决。

一计不成更想一计。当是时，明武宗正巡幸宣大，蜀藩赴京办事的官员归来后将此事禀告蜀王。朱让栩如获至宝，立即护卫指挥姜杰再次赴京恭问圣安，并献彩币，明武宗对蜀王的忠诚很是满意，赐书褒奖。时在正德十四年五月。

正德十六年（1521年）三月，明武宗驾崩，因无嗣由兴王世子朱厚熜入继大统，于五月登基称帝。当年八月，蜀王朱让栩上疏，请求准许他赴京朝贺新帝登基，明世宗“赐书止之”。

明武宗绝嗣，明世宗虽然比堂兄要好得多，可也是子嗣艰难，直到嘉靖十二年（1533年），才育有庶长子朱载基，结果二月而夭。为此他派官员赴各地遍祭名山大川之神乞求皇嗣。朱让栩也非常贴心的赴本国社稷坛、青羊宫、文昌宫等处祭告，请求皇天降下皇嗣，以安社稷。

此外，他在位期间多次向朝廷贡献方物。比如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四月，进献川扇等特产，明世宗“嘉其诚恳”，赐予白金、龙衣等物，并赐书嘉奖。

蜀藩历来以“忠孝贤明”的形象为世人所关注，朱让栩则更进一步，在当时堪称“宗藩首善”，给历代蜀王“贤明”的称号又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正因此，嘉靖十八年（1539年）正月，在四川巡抚吴山、巡按御史金粲的奏请下，明世宗赐敕嘉奖，并署坊表曰：“忠孝贤良”。

“己丑，以蜀王让栩有贤行，赐奖励，仍命有司具礼竖坊表异之。”（《明世宗实录》）

顺便提一句，《明史·诸王传》称明世宗赐予“忠孝贤良”坊的时间为嘉靖十五年（1536年），但实录载在十八年，姑从实录所记。

朱让栩能成为“文教化一方”的集大成者，固然与他的贤明儒雅分不开，更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是一名文人雅士，他能诗善文，“著述满家，儒林称颂”。于诗词一道，古体、近体、长短句、散曲皆极精善，内容涉及唱和、人物、花鸟、感怀、山水、节庆、自然等众多领域。当年成都府境内的诸多美景，在他笔下都有所呈现，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成都十景》，通过短短五十六字，惟妙惟肖的勾勒出当时成都最著名的十处美景，堪称山水诗作中的一大佳作：

“古柏森森碧叶齐，春城日暮草堂西。

岷山雪霁排银壁，浣花烟笼锁翠堤。

橘井相浮金盏注，墨池色润采毫题。

济川舟送钟鸣远，官柳桥边匹马嘶。”

武侯祠

接下来让我们追寻蜀王朱让栩的脚步，来了解明代成都十景究竟是指哪十景，当下是否依然游人如织，与现如今新评选的成都十景有何异同？

“古柏森森碧叶齐”一句，描写得是成都十景中的第一景“閟宫古柏”。“閟宫”指纪念蜀汉丞相诸葛亮而建造的武侯祠，武侯祠中植有许多茂盛的古柏。唐代诗人李商隐诗曰：“蜀相阶前柏，龙蛇捧閟宫。”杜甫也云：“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可见早在唐代閟宫古柏就已经是成都的一大盛景。需要指出得是，现如今的武侯祠本为汉昭烈庙，蜀献王朱椿毁武侯祠，把诸葛亮迎入昭烈庙陪祀，可当地人并不认账，仍然以武侯祠相称，祠中依然有大片如烟如黛的松柏。

“春城日暮草堂西”一句点到了“龟城春色”和“草堂晚眺”二景。

成都古城形似乌龟，传言成都筑城时屡筑屡垮，后有“大龟浮于江”，改依乌龟爬行的足迹修筑，终于得以完工，是以有“龟城”这一雅称。“龟城春色”泛指成都春日美景，也称“锦江春色”。

“草堂”指杜甫草堂，因杜甫客居成都时曾两次寓居于此而得名，此后草堂便成为成都的一大人文景观，且天气晴好之时可以在此远眺岷山积雪，故名“草堂晚眺”。

“岷山雪霁排银壁”一句所提为“岷山晴雪”。岷山便是杜甫当年在草堂远眺之后留下“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句绝美诗句那个岷山。它位于成都以西，地处四川盆地与川西高原交汇处，天气晴朗之时，站在成都城内便可远眺高耸入云的岷山雪景。

“浣花烟笼锁翠堤”一句中的“浣花”指“浣花烟雨”。浣花溪与杜甫草堂比邻，名为溪实为一条大河，即今成都南河上段，因浣花夫人而得名，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组诗描写地就是浣花溪周边的景象。

杜甫草堂

“橘井相浮金盏注”一句蕴含的则是“橘井秋香”。橘井是蜀王府里的一眼古井，又称“菊井”，井边遍植各个品种的菊花，每当菊花盛开时节，菊香越壕而出，散落城中，而蜀王殿下少不得在井边摆下美酒，一边品菊，一边吟诗，好不潇洒快活。

“墨池色润采毫题”一句被提及的则是“墨池怀古”，它因一个很多人耳熟能详的典故而得名。西汉辞赋家、思想家扬雄日夜读书不辍，以至于门前那口水潭洗墨洗地都变黑了，后人称之为洗墨池，因扬雄字子云，后人称其故居为子云亭，洗墨池、子云亭成为人们凭吊怀古之所。

“济川舟送钟鸣远”一句再次囊括两大景致，分别为“济川野渡”和“昭觉晓钟”。

古时成都水运发达，位于城东南的济川渡口水运繁忙，各种画舫小艇、万里客船熙来攘往，配上芦雁飞雪，渔舟唱晚，成为一道独具特色的景致：“济川野渡”。

“昭觉晓钟”指位于成都北郊的著名丛林昭觉寺，素有“川西第一禅林”之称。重重森柏映衬下的暮鼓晨钟，显得整座寺院古朴肃然。昭觉寺在明末毁于战火，于清康熙二年（1663年）重修，目前仍旧是为成都著名古刹之一。

昭觉寺俯视

“官柳桥边匹马嘶”一句落在官柳之上，此景名为“市桥官柳”。古时成都十二个月都有约定俗成的“市”，比如上个月是“花市”，这个月是“鸟市”，下个月是“珠宝市”等，市集之上南来北往，万商云集。朱让栩还为成都十景各作过一首诗，《市桥官柳》一诗点出了该景点的大致地点在城西杜公祠附近：

“二月西城飏暖风，垂杨夹道荫长虹。

黄金穗袅斜阳外，碧玉丝棼细雨中。

拾翠佳人停绣幰，踏青公子驻花骢。

殷勤莫厌频封植，千古风流仰杜公。”

简简单单的一首诗，将当时成都的十大盛景尽数包揽其中，足见朱让栩文学功底之深厚。透过这首诗，也可以了解当当时成都市井繁荣，百姓安居乐业的盛况，其中少不得历代蜀王的功绩。

朱让栩贵为蜀王，本身十分贤德，又深受两朝皇帝嘉许，按理来说应该没什么人敢得罪他，然而事情往往出乎人意料。

嘉靖十五年（1536年）四月，朱让栩上疏弹劾四川都司都指挥使刘永昌，称他目中无人，肆意侵凌藩王，所奏内容直可谓杜鹃泣血，声泪俱下。

紫禁城

这刘永昌是何许人也呢？

他出身羽林前卫，这支军队属于皇帝亲军二十六卫，而且是处于核心地位的上十二卫之一，为负责护驾左右、护卫宫禁的侍卫禁军，直属于皇帝，不归五军都督府管辖。嘉靖初年，刘永昌官居羽林前卫指挥使，在任期间以敢言著称，曾上疏弹劾过武举出身、战功赫赫的后军都督府右都督桂勇，兵部武选司郎中卢襄，大理寺评事龚治，中书舍人陈贯，刑部山东司郎中张经等人，又多次上疏言事对文武官员的行为大加鞭挞。因此叠遭言官反诉，结果毫发无损不说，反而在嘉靖十一年（1532年）七月升任浙江都司指挥同知、佥书浙江都司事，次年九月改任四川都司都指挥使。可见这位刘都指挥使是当朝皇帝身边的红人。

也正因此，刘永昌到任后仗着自己后台硬，又手握兵权，直接将自己当成了本省镇守官，毫不给四川地方官面子。对四川巡抚而言，他这种行为属于倒反天罡，然而自抚按以下都敢怒不敢言。

对手握实权的顶头上司都如此无礼，自然更不会将徒有虚名的蜀王放在眼里，屡屡找借口向王府索取金币、珍宝，可谓是予取予求。

依制，天使赴宗藩传旨，地方文武官员需赴王府随藩王列班一道行礼。嘉靖十五年二月，适有天使莅临成都，自四川巡抚以下皆过府随班行礼，队列中独缺刘永昌。

刘都指挥使此时在干嘛呢？在歌舞升平中开怀畅饮。直到自己喝痛快了，才想起有迎接天使这回事。于是乎，一步三摇的前往蜀王府，入府之后发现已经礼毕，他不以为耻反而大发雷霆，斥责王府典仪不等自己到来就举行仪式，强命王府给他单开一局供他行礼。

如此行径，说轻了是目无法纪，说重了则是藐视皇权。刘永昌却认为这是蜀王府的错，是以当发现朱让栩出行时，故意纵容手下指挥使策马闯入蜀王仪仗。

这是公然打脸啊！朱让栩忍无可忍，出言斥责对方悖慢无礼，结果换来得却是刘永昌的无情奚落不说，还指使人攻讦王府人员对外索取贿赂。幸得朝廷查无此事，还了蜀王府一个清白。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刘永昌竟然私下动用武力威胁蜀藩，搞得王府成员人人自危。

事情发展到此，朱让栩也豁出去了，直接上疏弹劾刘永昌，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辛酸，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癸卯……蜀王让栩奏：‘四川都司都指挥刘永昌自恃敢言，肆为无忌，自抚按以下无不畏其口。其以私事索取臣藩邸金币珍宝积且以千计，则有司军民横被凌迫者可无论矣。今年二月，使臣奉节册至府，抚按而下毕已拜迎，而永昌被酒后至，独设四拜，且谇典仪不俟其至。其悖慢无礼如此。都司属官指挥吴可言乘马张盖冲突仪仗间，臣一致诘，返为永昌面讪，且令可言家属妄讦藩邸人员徼求纳贿。不听。复阴挟以军威，致令藩邸人人自危。臣诚不忍横遭辱侮，乞遣法司按问以正其罪。’”（《明世宗实录》）

岷山晴雪

藩王虽然被当猪养着，可名义上依然是一国之君，若果真被外臣如此欺凌，朝廷颜面何存？是以在刑部的提议下，明世宗派给事中戴嘉猷赴川会同四川抚按官共同堪核究治。

哟呵，朱让栩小儿，你竟然敢打小报告，看把你能的，你以为只有你会这一招啊。转身，刘永昌就向朝廷举报蜀王府罪恶滔天。因蜀王一向贤名在外，连皇帝都知晓，实在不好下口，故将目标锁定了蜀藩承奉周绮等人。

正常来说，以刘永昌那么硬的后台，到了这一步估计也就各打五十大板，搞不好蜀藩承奉周绮还会倒点小霉。可关键时刻，刘永昌往日的跋扈终于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四川巡抚潘鉴，及四川巡按御史邹尧臣得知蜀王带头向刘永昌开火，那还等什么，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纷纷上疏弹劾，列举其“不法十事”。

方面大员纷纷弹劾，比之蜀王可要严重多了。有鉴于此，明世宗降旨将刘永昌投入大牢，等待堪核。很快事情水落石出，刘永昌所奏蜀藩之事都为诬告，他本人则罪孽深重。但背后有皇帝撑腰，所受处罚并不太大。正常情况下当发配边疆充军，可刘永昌呢，只是被剥夺了四川都司都指挥使的官职和军事实权，降职为有名无权的羽林前卫带俸指挥同知，可以说是天大的恩宠。直到嘉靖十九年（1540年）八月，不知死活的介入东宫事务，才失去宠幸，被投入锦衣卫大牢。

“戊寅……羽林前卫带俸指挥同知刘永昌言：‘伏闻皇上欲命东宫监国，暂颐圣躬。此盛德事何不可？而诸大臣乃固争之。如此则当幸承天时，监国亦非也耶？且太子年富，正宜历试朝政。惟皇上折群谬思远图甚幸。’上以监国重事，朝廷自有处分，责永昌非所宜言，下镇抚司拷问。”（《明世宗实录》）

此事虽以蜀王胜出而告终，却从另一个方面反映出，明朝中后期的藩王，其地位和影响力已大为衰弱，即便贵为贤王在，朝廷眼中也不过尔尔。

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十二月初十，蜀王朱让栩薨逝，在位38年，享年47岁，朝廷赐谥曰成。作为蜀藩“文教化一方”的集大成者，堪与始封祖蜀献王朱椿相比肩，事实上人们常将他与蜀献王、蜀惠王朱申凿并称蜀藩三大贤王。

与历代蜀王一样，朱让栩在关心民生、教化一方的同时，嗜好文字，长于诗书。清嘉庆版《成都县志》称他：“忠敬慈和，孝友敦睦，德性明粹，问学渊涵。长于文翰，著作甚富。”在位期间编撰过《诗韵注疏》、《古今宫词汇集》，及儿童蒙书《大川对类》等典籍，可谓是著作等身。

《长春竞辰稿》序言

历代蜀王留有五部文集，其中之一为蜀成王的著作：《长春竞辰稿》。与由后世蜀王整理成册的《献园睿制集》、《定园睿制集》、《怀园睿制集》及《惠园睿制集》不同，《长春竞辰稿》为蜀成王自名其集，即生前亲自筛选作品集结成册。

长春之名，得自蜀成王营建的王府花苑——长春苑，此处花苑深得朱让栩喜爱，为其赋有《长春赋》、《长春苑记》、组诗《长春十景》等诸多诗文，《长春赋》中提及往昔有长须老者赠予《长春翁寿》书卷，因此命花苑为长春苑，且长春有“长春不著长物，惟富图籍”之意。杨慎在序言中称“比之青衿儒生，锦带居士，勤渠倍之。故曰：竞辰。”《长春竞辰稿》由此得名。

蜀成王临终前邀请明代文学家、思想家，明代三才子之首，长期被贬谪云南的新都人、状元杨慎，为刚成稿的《长春竞辰稿》作序。杨慎欣然应邀不说，还主动邀约好友江西新喻（今新余）人，长期侨寓蜀中的简绍芳为《长春竞辰稿》余稿作序。能让杨慎如此付出，可见朱让栩文学水平之高，名声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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