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知青往事(连载一百五十八)~回忆战友李达生

晓峰爱思考 2024-04-19 09:01:05

回忆战友李达生

那日李达生从香港过来,约几个朋友相聚。当聊到北大荒时,他问:你们谁记得我当时什么样?当时大家七嘴八舌地回答了他。我觉得还没有尽意,几天后还在心里回答着这个问题。

我们年轻时步入社会的起跑线,正是我与李达生相识并共过事的北大荒。

我曾多次翻开那被岁月染黄了的相册与日记,寻找闪烁在美丽、自然、纯朴的边疆风光里的踪影。可那里只有表情呆板、数量极少的几张照片和内容单调而又千篇一律的所谓日记。真是“往日踪影迷茫”。我也很想听听当年的青春知己告诉我,“当年我什么样?”能让我像欣赏风光片那样,从自己的经历中阅读自己青春的情绪。我想在这个问题上,李达生可能和我会有同感的。让我来为他写一篇,用我才疏学浅的文章,为他送上一份礼薄情谊重的心意。

图片来源于网络

李达生是华侨,文革前从印尼回国,在北京华侨补校寄宿学习,准备进入大学深造。和李达生一样的许多华侨青年都有极大的爱国热情,在海外反华势力掀起的排华浪潮中,告别了父母家人,告别了比国内富裕得多的生活环境,毅然踏上了归国的路。

我曾去过他们学校,条件很好,有一个很大的室内游泳馆,当时即使在北京的大学里也属少有;还有一个大礼堂,有一年中学文艺会演就在这里举行。我清楚记得,由华侨学生自编自演的舞蹈《游击队之歌》,演员具有芭蕾基础,再配上优美的音乐,比其他中学的水平高出了一大截。

“文革”开始后,华侨补校也遭到停课的命运。1967年,李达生等一批人自愿报名到北大荒,去实现他们建设祖国的伟大报负。

1969年,中苏边境形势紧张,我们都参加了二抚路战备施工,同在连宣传队排演节目,我有幸结识了他。施工结束,我们又一同进入完达山建战备医院,然后一同走出山来在15连(即后来的科研连)工作,前后共事不到两年。

李达生给人留下最深的印象是他那与生俱来的真诚、开朗的笑容。

我记得大部分华侨都很难看到他们的笑脸,即使笑也常常是敷衍的。因为那是一个以出身论等级的年代,虽然由于国情不同,我们闹不懂他们算什么出身,可是他们被国内的革命阶级笼统地认定,长期接受资产阶级教育,有复杂的海外关系,仅凭他们生活水平比国内的工农兵高这一条,就足以使他们处于迫切需要劳动改造脱胎换骨的尴尬境地,政治上低人一等。

但实际上,他们的爱国热情、吃苦耐劳的表现、无私奉献建设北大荒的精神,都是有目共睹的。他们把自己的衣物捐赠给生活困难的老职工,自己穿的却比贫下中农还“贫下中农”;他们用自己的奶粉喂养连队吃不上母奶的小猪,令人感动的事迹比比皆是。可是到了入党入团、当基干民兵、评选先进诸多获得荣誉的关口,他们却遇到了比我们多得多的阻力和障碍,难免产生怀才不遇、不受信任的苦闷。李达生在华侨中干得是比较突出的,情绪始终饱满乐观,待人坦诚而自信。

图片来源于网络

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批判、斗争是生活中一项重要的内容。那时我们还年轻,激情和幼稚,上进心和虚荣心混于一身,心理还很脆弱。心理压力不能承受的时候,有时会采取不太恰当的方式以实现本能的自我保护,却往往伤害到他人。李达生是我们的同龄人,却比我们成熟。与他眼神相对时,他总是让你感到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愉快的心情。他比我们更容易受到伤害,却把种种伤痛藏进了自己宽阔的胸膛,把关爱与鼓励写在脸上赠与他人。

他尊重每一个人。

他的师傅,装甲兵出身的胡海清,是一个全团出了名的倔老头,只要他看不顺眼的不管是领导还是小年轻,张嘴就骂。连里无论谁都不愿与他接近。李达生跟他学开拖拉机,与他相处得很好。直到在香港当了老板回去看他,还是对师傅毕恭毕敬。至于他曾受过多少委屈,他从来不对人说。

他能吃苦是有了名的。我们都知道当年在连里能开上拖拉机,像他那种出身背景,除非有最突出的表现,否则选不上他。

他的打扮也很独特。出于海外的家庭教养和生活习惯,其他华侨男青年起码要把头梳得光光,李达生却在歪戴着的破帽子下露出从不加整理的一缕干发。破棉袄沾满机油,随意捡条麻绳系在腰间。论长相,他不如高世伟清秀,也没有陈增新英俊,整日笑呵呵的脸上,更不可能有高仓健式的冷酷,只有一个南洋式的鼻子像成龙,很多地方更像成龙塑造的角色:憨厚、真诚、幽默、豁达,既能承受屈辱又嫉恶如仇、勇敢无畏。

大家都喜欢和他在一起。有他在的时候,空气中总是充满了轻松与欢乐。我们曾一起编排节目到各个连队去演出。他扮演老头儿,戴上胡子,手拿烟袋,摇头晃脑,手舞足蹈的那股精神劲,让台下观众开怀大笑、不住拍手叫好。空闲时,大家都喜欢聚到他的宿舍里听他弹吉它,那是一种不同于当时习惯了的锣鼓喧嚣的柔和,饱含着热带风光的宽广而又细腻,热情而又纯净。

在知青返城的浪潮中,李达生夫妇去了香港。正值东南亚经济腾飞,他从打工仔做起,以他生性的乐观旷达和北大荒险恶环境中积淀下来的坚忍不拔,他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有了自己的工厂和公司,在世界五金市场上占有了一席之地。

图片来源于网络

回忆北大荒的经历,很多知青都爱用“磨难”、“蹉跎”等词语。我认为这些词语对李达生都不恰当,还是用金庸老先生的“笑傲”二字为宜。一是他不变的笑;二是在当时不公平的对待下,没有怨天尤人,没有低沉沮丧,始终保持自己的气节和人格,赢得更多同龄人的敬佩和认同。这也是为什么他到哪个有知青伙伴的城市去,那里的知青就能最大数量地聚起来的原因。他每次到京,知青的聚会都是他请客。他挣钱其实是很辛苦的。但他的实心实意、对北大荒感情的看重,每每让我们很感动。

我所能描述的关于李达生的事太少了,却是经过漫长岁月的销磨,最值得珍藏的精品。我期待着与李达生共同回想——在茫茫完达山里,在一望无际的三江平原,在战备施工的二抚路工地,在马灯照亮的连队舞台,我们曾经的青春律动、痛苦与思索、追求与向往……

0 阅读:10
晓峰爱思考

晓峰爱思考

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