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师544团团长胡彦已经是第四次过堂了，虽然南京来的这位姓姜的视察官，说话很和蔼，不像特务们那样颐指气使，威胁利诱，但他觉得，南京来的视察官所问的问题已经超出了东北的小丰满水电站，而到了彩云之南的故乡，超出了冰天雪地的冬之尾、春之初，而到了抗战胜利的八月天。
“胡团长，请你放松，我们只是谈话，是了解一下部队的情况，是对第60军弟兄的关心与爱护，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说。”姜视察官来了一个虚伪的开场白，然后自嘲着说道：“当然，我越是这样说，你心里越是害怕，对吧？好，那我们今天不说其他，说一说你们第60军抗日的事吧。对了，南昌会战时，我在三战区任职，当时我和新3军军长张冲将军挺熟的，你当时任什么职务啊？”
胡彦想了想，讳莫如深地说：“副营长，不过，我和张冲军长并不熟悉。”
“噢，无所谓的，胡团长，张冲是张冲，我们是我们，认识张冲的人多了，难道都要回避啊？没有必要吗，即便是老潘，当初我们也是熟人，也没有关系吗。”姜视察官在刻意放松着气氛，说道：“不过，那时候，你们打得还是挺艰苦的，大伙打仗，也都是挺艰苦的。”
听着姜视察官说着毫无意义和指向的废话，胡彦知道，坏了。他可是听徐参谋长讲过官场里的事，那些对你拍桌子、瞪眼睛的长官，就好比刚刚讲话的郑副总司令，内心里是保护大伙的，而那种看似热情、假意带笑、刻意套你话的长官，才是真正要害你的。因而，胡彦也只是不置可否地哼着，没有显示出害怕或者惊喜甚至是卑微的神态来。
其实姜视察官似乎也读懂了面前这位团长，自己是不可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了，于是依旧笑着，说道：“其实，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今天来长春，只落实一件小事，就是问问你，当初郑副总司令和赵家骧参谋长，是如何下达破坏命令的？”胡彦摇了摇头，心想，终于问到正题上来了，这个问题，徐参谋长早已给的有正确答案，而且进行过试演的，自己照本宣科也就是了。于是回答道：“长官，有关永吉撤退，是秘密撤退。我们是天快黑时才接到师部命令的。至于郑副总司令和赵参谋长是何时到永吉的，又是何时离开的，在军部开会说了些什么，不是我们这个级别应当知道的，我们也没有直接参加会议。详情，不得而知。”
姜视察官依旧笑着，问道：“那好，那好，看来你还是挺诚实的吗？我再问你，是谁给你下达的破坏命令，你们又是如何执行的？”
胡彦心想，终于问到实质性的问题了，于是回答道：“报告长官，我是接到师部命令，组织撤退的，具体到破坏命令，是曾军长、徐参谋长，还有我们师的李副师长，亲自下达给第544团副团长黄宗尧的，出于保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前天保密局的人问及此事，我才知道有炸水电站这事的。”
姜视察官一听，心中暗暗想到，有门儿，突破口终于出来了，急忙问道：“胡团长，你是军事长官，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向你下达任务啊？”
胡彦暗想，还是徐参谋长高明，早就猜到有此一问，于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们第544团，共有三个营，因为当时没有兵营，也没有公房，有两个营的部队分住在老百姓家中，只有一个营，由黄副团长带领着，住在水电站办公、生活区内，为了安全撤退，他们分头安排任务，应该没错吧？”
姜视察官依旧笑着，说道:“难道事后黄副团长也没有和你说过此事？”
胡彦的头，摇得跟拔浪鼓一样，说道：“报告长官，我实话实说，真不知道还有此任务，要不是保密局的同志问我，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姜视察官心里骂着娘，看来，他们说的，和项迺光、史祚炎（国防部情报厅长春站站长）、袁晓轩等人汇报得差不多，第60军内部，已经形成了铜墙铁壁一般的“口供墙”，不采取一点手段，想从某一点突破，是不大可能的。于是，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不过依旧保持着大度的样子，说道：“好，今天我们就谈到这儿吧。司令部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房间，你，就不要离开这里了。”
姜视察官说着，便合上了没有记一个字的本子，门口过来两个随从，把胡彦架走了。
另一个房间内，审讯第544团副团长黄宗尧的人，没有姜视察官那样和蔼，也没有那么客气，而是骂着黄宗尧：“你一个副团长，难道连破坏发电站都不会？”
黄宗尧冷冷地回答着：“我以前只知道打鬼子，打共产党，还真不知道怎么炸水电站，军校里也没有这门功课啊。”
那人拍起了桌子，大声吼叫着：“你，巧言令色、强词夺理，我问你，为什么不炸大坝？”
黄宗尧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炸大坝？大坝会发电啊？”
那人愣了一下，质问道：“大坝不会发电，什么会发电？”
黄宗尧有意说道：“连这一点都不懂，还好意思问我，我在发电站住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那两个工程师，只要到那个房子里，就那么用一根橡胶棒一推，整个水电站便有了电，整个永吉城便有了电，电不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又是从哪儿发出来的？他们还说了，那东西是日本人撇下来的宝贝，是整个水电站最值钱、最关键、最要命的地方，我们不炸那儿，炸哪儿？”
审问他的人，几乎要被他气疯了，高叫着：“好，好，好，炸了配电室，也算你们有功了。我问你，为什么不炸大坝，是不是得到曾军长、徐参谋长和李副师长的具体指示了？”
黄宗尧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我倒是想把整个水电站炸翻了，可我得有炸弹啊？上级配给我多少炸弹，全部记录在案的，你们可以去查吗？”
审问者彻底没招了，挥了挥手，过来两个宪兵，把黄宗尧也给了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