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夫,汉景帝时的名将,因为平定七王之乱,被拜为条侯,和魏其侯窦婴一起,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其他大臣们,见到了周亚夫都要行跪拜之礼,只有直臣汲黯和中尉郅都等少数人,恪守君臣之礼,对周亚夫仅是以礼相待。和周亚夫形成鲜明对比的人是魏其侯窦婴,他对大家都很谦卑,从来不把自己建立的功勋挂在嘴边,尽管在平定七王之乱的过程中,他发挥的作用并不比周亚夫小多少!
很多人提到周亚夫,就会认为没了他,七王之乱就平定不了,实际上没有窦婴和梁王刘武,七王之乱想平定也很难。认知的偏差,除了缺少足够多的资料外,就是自己的格局不够,外行看热闹的居多。很多人对男足嗤之以鼻,对女足指点江山,但都缺少对足球这项运动的足够认知,甚至不知足球为何物,只是为了喷而喷!周亚夫最后绝食而死,就会认为是汉景帝刻薄寡恩、卸磨杀驴,诚然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作为周亚夫自己,也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他的问题,可不仅仅是用“飞扬跋扈”四个字,就可以完全概括的。
一切还要从周亚夫的父亲周勃说起。周勃是被刘邦称为可以“安汉兴刘”的人,也是被吕雉忌惮的人,但实际上,周勃这个人既不是“安汉兴刘”的能臣,也不是无所作为的庸才,而是个能审时度势,为自己谋求利益最大化的人,他可不是只会打仗的匹夫,对于搞政治斗争,也算是个行家里手了!吕雉掌权的时候,他唯命是从,和陈平一起做起了忍者神龟,当王陵公开反对吕雉立诸吕为王时,他们说:“非刘氏不能为王,否则天下共击之,这个规矩是高祖定下来的,如今太后掌权,封诸吕为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吕雉满意的点了点头,从大殿出来后,王陵指着陈平和周勃的鼻子,“你们两个对得起高祖皇帝的信任吗?当初高祖立下白马之盟,非刘氏为王者,天下共击之!如今高祖尸骨未寒,难道你们两个就忘了吗?”周勃和陈平笑了,陈平说:“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我们不如你,但以后保住刘氏天下,你就不如我们了!”第二天,王陵就被吕雉升任太傅,王陵很知趣,他主动告老还乡,这样一来,吕雉的嫡系审食其顺利上位,陈平和周勃基本被架空,但看在他们还算知趣的份上,吕雉并没有立刻对他们下手!
周勃和陈平还有了矛盾,两个人开始不相往来,这让吕雉很满意,实际上这不过是他们示弱求存的办法。等到吕雉病重,他们又开始联系外援,让齐王刘襄作为外援,并答应事成以后,由齐王刘襄继承君位。他们准备在京中行事,不过周勃、陈平很滑头,他们没打算自己动手,而是鼓动齐王刘襄的弟弟朱虚侯刘章出手,除掉了吕禄和吕产,接着周勃进入北军,接管了军权!刘盈的几个儿子也没有幸免,刘兴居和夏侯婴充当了刽子手,背后自然是陈平、周勃的安排,他们这两个“安汉兴刘”的大功臣,很怕被秋后算账。
立齐王刘襄,是事先的承诺,但是大局已定后,陈平和周勃又不打算那么做了,因为从朱虚侯刘章和刘兴居身上,他们看到了三兄弟的狠辣,要是让齐王刘襄做了皇帝,恐怕他们这些老臣,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选淮南王刘长,更不行,这个皇子外号小项羽,犯起浑来,可是六亲不认的!选来选去他们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代王刘恒身上,这位皇子年纪最长,且和其母薄姬一样,一直属于边缘人物,以至于开始的时候,没人会想到他的存在。就是他了,理由也是现成的,那就是德厚宽仁,说白了,在周勃、陈平眼里,刘恒好控制,那有什么德厚一说呀!
因此,汉文帝刘恒继位后,对于周勃、陈平这样的有功之臣,一直极为恭敬,不久后陈平病逝,周勃从太尉改任丞相,这个丞相的活儿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周勃整天趾高气昂的,汉文帝对他的态度没变,还是十分恭敬。袁盎看不下去了,他对汉文帝说:“陛下,您认为周勃是什么样的人呢?”汉文帝回答说:“当然是社稷之臣了!”袁盎说:“不对,周勃不是社稷之臣,当初吕后专权的时候,他连句话都不敢说,还给陈平一起支持吕后立诸吕为王,这也叫社稷之臣吗?依我看,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忠臣,距离社稷之臣,还差得远呢?”汉文帝说:“你说的对!”从此开始对周勃越来越严肃起来,加上周勃并不适合做丞相,恰逢汉文帝推行诸侯就国,让周勃要做个表率,周勃就借机告老还乡了,不过在家乡的时候,周勃每天身着重铠,宿卫们从不离身侧,为什么会这样呢?周勃怕汉文帝对他下手!当初陈平去世前,曾经对周勃说:“老哥哥,我走了以后,你要处处小心谨慎,不要让人抓到了把柄呀!”
周勃当然知道陈平让他防备的人是谁!普天之下能够威胁到他的人,除了当今天子还能有谁呢?可正因为他在家乡身着重铠,给了汉文帝口实,于是地方官上报说:“周勃退隐山林后,整天在家身着重铠,要图谋不轨!”周勃被下狱,他不甘心,通过薄太后的门路为自己求情。薄太后对汉文帝刘恒说:“当初周勃手握天下兵权,那个时候他不造反,如今年纪大了,退居林下就要造反了,你这么对待有功之臣,让人还敢为你效力吗?”汉文帝自知理亏,便放了周勃,可对周勃和他的儿子周亚夫一直小心提防。
周亚夫治下的细柳营,确实是大汉难得的精兵,但也是只听命于周氏父子的一支军队,在这里只闻将军令,不知天子诏!汉文帝去视察时,连大门都进不去,因此汉文帝在临终前,告诫汉景帝刘启说:“周亚夫是难得的将帅之才,一旦事态危急时可以信用!”言下之意,没有危急就不用启用他,这个人不好管。汉景帝推行削藩策,以吴王刘濞为首的诸侯王们反对,他们不惜公开兴兵作乱,梁王刘武的梁军也一触即溃,被迫退守梁都睢阳。天下到了危急存亡之秋,汉景帝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话,除了梁王刘武外,他能使用的人只剩下窦婴和周亚夫了。
“宣周亚夫觐见!”当周亚夫来到宫门口时,按照惯例是要解剑的,“周将军就不用解剑了,直接进来吧!”周亚夫大步走了进来,汉景帝刘启问道:“周将军,叛军来势汹汹,听说梁王的部队也一触即溃,目前只能依靠梁都睢阳的地理优势固守,你怎么看?”“陛下,叛军这次准备充分,且吴楚叛军训练有素,连被称为天下强军的梁军都会一触即溃,并不是偶然的,目前我们还没有可以和叛军正面交战的能力!”“你的意思是,用的只有固守才行!”周亚夫说:“陛下,叛军如今是远道而来,力求速战速决,而我们则是以逸待劳,切不可和其争强斗狠,要避其锋芒,用梁都睢阳拖住他们,同时先平定山东诸国,让吴楚叛军称为孤军!山东四国人数虽多,却多是乌合之众,很好对付!一旦他们被攻破,吴楚叛军的信心必然会动摇,到了那个时候,战争的局面就会对我们有利了!”
“不能正面克敌?”汉景帝又问了一句,“不能,陛下,除了臣手下细柳营的部队,大汉其他的部队均久疏战阵,且缺乏足够的训练,装备上也老旧不堪,守都不一定守得住!”汉景帝点了点头,“周将军,你的父亲周勃,就是高祖皇帝和先帝信任的人,如今国家到了危急时刻,我任命你为太尉,和大将军窦婴一起抵御叛军,你负责对付正面的吴楚叛军,窦婴负责坐镇洛阳,把守敖仓,为你提供给养!来,这里是调兵虎符,有了它,你就可以节制天下兵马!当初你的父亲用这个虎符,最后平定了诸吕之乱,希望你不要辱没了大汉名将之名!”周亚夫双手接过虎符,大声说:“谢陛下,待平叛后,臣定将虎符原物奉还!”
周亚夫对于梁王刘武的求救,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他就是要用梁都睢阳,来阻挡吴楚叛军的进攻。当刘武的求救信,交到汉景帝手里时,汉景帝对左右说:“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太后知道,有妄言者斩!”然后吩咐侍者告诉梁王使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已让周亚夫行临机专断之权,就没有加以干涉的道理!”刘武知道这是把自己当做炮灰了,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因为别人可以投降,他是没办法投降的,他是汉景帝的亲弟弟,利益早就和汉景帝捆绑在了一起,吴王刘濞就等着砍掉刘武的脑袋来祭旗呢!但周亚夫的按兵不动,让刘武恨死了周亚夫,这个做法也让窦太后对他很有看法。
韩安国看清了时局,他对刘武说:“大王,您如今只能靠自己,陛下这是把战争的决策权,都交给周亚夫了!”“那我该怎么办?”“周亚夫尽管是战争的统帅,但决定成败的关键却在于您,主战场就在睢阳,只要吴楚叛军不能攻破睢阳,我们就已经胜利了一大半!”“依你看,睢阳能守得住?”“当然,您在睢阳经营多年,且上次我们又从陛下哪拿到了大量给养,别说守的住,就算是守个半年一年的,也没什么问题!”“那好,我就信你一次,如果睢阳守不住,我先砍了你的头!”
周亚夫用睢阳作为诱饵,把吴楚叛军主力牢牢的控制在哪里,令其进退维谷,而出奇兵截断了吴楚叛军的粮道,逼迫其主动和自己决战。而周亚夫所统帅的汉军主力采取以逸待劳的办法,一开始只是坚守不战,用弓箭击退叛军的进攻,待其粮草几乎耗尽时,才主动出击,一举击溃了叛军主力。吴王刘濞逃到南越国,结果还是被以剧孟为首的游侠追上杀死,至此七王之乱平定,周亚夫也走上了人生巅峰。纵观整个过程,有三个人发挥了主要作用,一个是梁王刘武,是他在梁都睢阳牵制住了叛军主力,为周亚夫争取了时间;第二个人是窦婴,他在洛阳坐镇,把守住了敖仓,保证了周亚夫的补给。
周亚夫作为太尉,又被拜为条侯,其地位之显赫,除了魏其侯窦婴和梁王刘武之外,已经无人可以出其右。所谓功高震主,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因为你的军功就算再高,也没什么用,你还是在为皇帝打工而已。周亚夫作为功臣之后,又掌控天下兵权,这个身份和权柄,才是汉景帝所忌惮的,他会不会和他父亲周勃一样,也来个安汉兴刘?首先是在立太子的问题上,周亚夫和窦婴观点一致,尽管他也反对梁王刘武做储君,但是他支持太子刘荣,不同意汉景帝废立太子,为了防微杜渐,汉景帝先夺周亚夫太尉的兵权,改任其为丞相。这个办法,和当初汉文帝对待周勃如出一辙,按道理,周亚夫就应该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结果周亚夫干一行爱一行,在丞相的位置上很努力,处处和汉景帝唱反调,当匈奴人来投降时,汉景帝打算封他们为侯,周亚夫说:“陛下,高祖曾经以白马之盟为誓,约定非刘氏不得为王,否则天下共击之,况且很多有功之臣都没加封,几个匈奴的叛徒您加封,大家会怎么想呢?”接下来就是用人问题,中尉郅都被外放,当汉景帝问左右谁可以胜任中尉,丞相周亚夫说:“陛下,臣认为中尉还是要由职业军人来担任比较合适,因此我推荐韩颓当!”窦婴则说:“中尉负责京城宿卫,我推荐栾布!”汉景帝回头问卫绾,“你怎么看?”卫绾回答:“陛下,臣作为太子太傅,主要职责是辅保太子,至于谁来做中尉,应该由陛下自己决定!”
不久后,周亚夫的丞相也做不下去了,因为丞相是百官之首,是政府的首脑,他和皇帝意见相左,这个皇帝的权威,要怎么来保证呢?周亚夫代表了功臣集团的利益,这个集团人数众多,他们一直牢牢掌握着丞相这个位置,作为百官之首,政府的首脑,丞相是仅次于皇帝的存在,很多时候政府的决策,皆出于丞相!刘彻年幼,就算有卫绾辅佐,也难以令周亚夫甘心听命,就算是汉景帝刘启,周亚夫都敢对着干,更何况是年幼的刘彻!什么一顿饭定生死,什么刻薄寡恩,什么卸磨杀驴,都是表面文章而已。汉景帝是怕周亚夫重演其父周勃“安汉兴刘”的壮举,为了防患于未然,周亚夫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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