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刚蒙蒙亮，婆婆陈淑芬就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毛衣。她轻轻推开卧室门，走到厨房，点燃煤气灶，开始熬一锅红枣桂圆汤。锅里的水刚冒出细细的气泡，她听到婴儿的哭声从隔壁传来。她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加快了手上的节奏。她知道，儿媳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夜里喂奶总是睡不好。她得赶紧把汤熬好，趁热端过去。
厨房的窗台上摆着一盆枯萎的茉莉花，花盆边缘还沾着泛黄的泥渍。陈淑芬看了一眼，心里一阵酸楚。这盆花是公公生前最喜欢的，他总是细心地照料，连花盆上的灰尘都不允许积太久。可自从公公去世后，这花就没人再管了。她曾试着浇水，但无论怎么努力，花都没能重新开起来。
她端着汤走进儿媳的房间，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儿媳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底浮着浓浓的倦意。陈淑芬轻声说：“喝点汤吧，补补身子。”儿媳接过汤碗，低头喝了一口，没说话。陈淑芬看着她，想起儿子昨天晚上打来的电话，心里又是一阵堵得慌。
公公的去世是个意外，却也是一场必然。陈淑芬还记得那天的情景，像电影胶片一样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她正在医院陪着儿媳做产后检查，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邻居打来的电话，说公公在家摔倒了，情况很严重。她匆匆忙忙赶回家，推开门时，看到公公躺在地上，脸色青白，手还紧紧攥着那根用来支撑身体的拐杖。
地板上有一滩水，是从厨房漏出来的。陈淑芬心里一阵刺痛，她知道，公公平时总是喜欢自己动手做点家务，可他的腿脚早就不利索了。她曾劝过他别再勉强，可他总是笑着说：“我还能动，就不能让你们太辛苦。”那句话现在听来，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邻居帮忙把公公送到医院，可惜已经晚了。医生说，摔倒导致脑部严重出血，抢救无效。陈淑芬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里攥着公公的病历，眼泪一滴滴砸在纸上。她想起公公生前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总是用那双粗糙的手给孙子织毛衣，想起他在阳台上摆弄茉莉花时的专注神情，想起他每次吃饭时总是把最好的菜夹给她。
儿子赶到医院时，公公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他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淑芬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知道，儿子心里有愧，可她也知道，这份愧疚来得太迟了。
公公去世前的最后几个月，儿子几乎没怎么回家。他总是说工作忙，要加班，没时间陪老人。陈淑芬曾劝过他：“你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你还是多回来看看吧。”可儿子总是敷衍地答应，却从未真正做到。陈淑芬心里清楚，儿子不是不孝，只是年轻人总觉得时间还长，总觉得老人还能等。
可时间从来不等人。公公去世后，儿子站在灵堂前，眼眶红得像要滴血。他握着陈淑芬的手，声音沙哑地说：“妈，我后悔了。我不该那么忙，不该忽略爸。”陈淑芬看着他，心里一阵酸楚，却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儿子的后悔是真心的，可这份后悔已经无法挽回公公的生命。
伺候儿媳的月子，是陈淑芬唯一能做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亏欠了儿媳，也亏欠了孙子。公公去世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连婴儿的哭声都显得格外刺耳。陈淑芬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她每天早起熬汤，洗尿布，给孙子换衣服，甚至连儿媳的情绪也要照顾。
儿媳的性格有些冷淡，平时话不多，但陈淑芬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公公去世那天，儿媳正躺在病床上，听到消息后，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对陈淑芬说：“妈，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爸。”陈淑芬摇摇头，说：“不是你的错，是我们都没照顾好他。”
那天晚上，陈淑芬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孙子，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想起公公生前总是念叨着：“等孙子出生了，我一定要亲手抱抱他。”可现在，孙子出生了，公公却再也没机会抱他了。陈淑芬轻轻摸了摸孙子的脸，眼泪悄悄滑落。
儿子后来辞掉了工作，回到家里陪陈淑芬和儿媳。他说：“爸的去世让我明白了，家人才是最重要的。”陈淑芬听了，心里一阵欣慰，但也夹杂着一丝苦涩。她知道，儿子的改变是好的，可这份改变来的太迟了。
生活还在继续，陈淑芬努力让自己适应新的节奏。她每天早起做饭，照顾孙子，偶尔也会和儿媳聊聊天。她发现，儿媳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只是性格内敛，不善于表达。她开始试着理解儿媳，也试着让自己放下对公公的愧疚。
阳台上的茉莉花终于被陈淑芬扔掉了，她换了一盆新的花，是公公生前最喜欢的桂花。她每天都会给花浇水，细心地照料，就像公公生前那样。她觉得，这盆花就像公公的遗物，能让她感受到公公的存在。
时间慢慢冲淡了悲伤，但公公的去世始终是陈淑芬心里的一道伤口。她偶尔会在夜里醒来，听着婴儿的哭声，想起公公生前的点点滴滴。她知道，生活总是充满遗憾，但她也知道，遗憾是生活的一部分。
儿子后来对她说：“妈，我真的后悔了。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一定会多陪陪爸。”陈淑芬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时间不能倒流，但我们可以珍惜现在。”她觉得，这句话不仅是对儿子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阳台上的桂花终于开了，花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陈淑芬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夕阳，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觉得，生活就像这盆桂花，有枯萎的时候，也有盛开的时候。她要学着接受枯萎，也要学着珍惜盛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