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1月27日,渣滓洞内火舌狂舞,枪声震耳。
白公馆和渣滓洞的革命志士被国民党特务一次次推向刑场,密集的子弹穿透了夜的寂静,烈士们倒下了,鲜血浸红了整个山谷。
监狱外,星空如墨;监狱内,死亡的阴影笼罩一切。
而在尸山血海之间,一名年轻的女同志悄悄倒下,身上满是烈士们的鲜血,她屏息等待,只为抓住一线生机。
从这片废墟中奇迹生还的她,如何走过接下来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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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盛国玉从垫江简易师范学校毕业时,还只是个青春洋溢的少女,爱笑、爱憧憬,简单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乡村教师,为家乡的孩子们带来知识与希望。
那个年代社会风雨飘摇,抗日战争与国共恩怨仍在暗潮汹涌,整个中国被时局的张力撕扯着,这个年轻人注定无法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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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通过家中的亲戚介绍,盛国玉结识了川东地下党员余梓成。
余梓成作为中共地下党员,长期在川东地区开展革命秘密工作,多次与敌人周旋斗智。
他的革命故事让盛国玉深受触动,也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两人志趣相投,很快结为伉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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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的日子里,盛国玉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丈夫谈起党的任务和革命形势。温暖的夫妻对话渐渐演变为使命的传递与革命的熏陶。
在余梓成的引导下,她正式参与地下党的秘密工作。开始时,她负责一些后勤性质的任务,比如分发传单、传递情报和接送物资。
对于从未经历过危险的盛国玉来说,这些工作看似平凡,却已让她无比紧张。她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摸摸地出门,又在星月之下小心翼翼地将情报交到接头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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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盛国玉的胆识和冷静在潜移默化中得到了锻炼,这让她成为组织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组织也对这位年轻的女同志刮目相看,不断给予她更多的信任,并开始安排更为核心的任务,比如策划联络、掩护关键人员等。
为配合党组织的需要,她大多数时间都躲藏在敌占区,装扮成普通百姓,却用无声的勇气迎接随时都可能降临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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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48年秋天,随着革命工作进一步深入,盛国玉已经成长为一名值得组织信赖的优秀革命者,她的忠诚和能力得到了党组织的充分肯定。
根据组织安排,两个月后,她将正式宣誓入党,成为共产主义战线上的正式一员。然而,象征荣光的那一天终未到来。
1948年10月18日,由于叛徒的出卖,盛国玉不幸落入敌人手中。
同一日被捕的,还有游中相、傅伯雍和陈鼎华三名地下党员。
他们随即被押解到重庆的渣滓洞监狱,开启了通往地狱般的囚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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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滓洞监狱,这个位于重庆郊区山谷中的阴森黑牢,是国民党特务机关用以囚禁和折磨革命志士的重要据点。
这里环境恶劣,暗无天日,墙壁斑驳剥落,空气中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恶臭。酷刑、饥饿、辱骂,是每天的折磨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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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国玉被分配到的一间狭窄牢房中,挤满了同样身陷囹圄的革命者。
其中有一位年轻女性,她面容清秀而刚毅,身上散发出一种与妖娆媚态截然相反的端正气质。她正是江竹筠,后来广为人知的江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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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渣滓洞的日子中,彼此鼓励和扶持成了她们抵御绝望的支柱。
每日清晨她们会一起排队洗冷水澡,刺骨寒冷让众人痛得发抖,但江姐一边哆嗦一边轻声安抚牢友们,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口气说:“冬天过了,春天就不远了。我们的革命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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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的牢房里,江姐经常利用些许机会与众人低声分享外界的片段消息,或是向盛国玉等讲述革命的道理:“我们的牺牲不是徒劳,党和党员们正在外面继续与敌人斗争,历史总会走向胜利。”
江姐的话语掷地有声,让盛国玉深受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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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1月,国民党反动派已是风雨飘摇,兵败如山倒,但其对革命力量的报复性屠杀却愈发疯狂。
11月14日,江姐、齐亮、李青林等30名革命志士被押往“中美合作所”,随后传出他们惨遭枪杀的消息。
盛国玉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不能被吓垮,还活着,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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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7日这一天早晨,狱卒突然闯入牢房,大声叫喊着人名,把一批又一批革命者驱赶出去。机枪的声音刺破天际,外面传来的惨叫和枪声充斥耳边。
盛国玉被拖离牢房,当被逼迫至刑场时,她突然看到已经倒下的同志们血流成河。
子弹还未击中她的身体,她便本能地倒在地上装死,迅速用附近烈士的鲜血涂满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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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屏住呼吸,蜷缩着身体,竭力抑制住内心的剧烈跳动,四周的嘈杂声和散发着硝烟味的煞风充斥着她的感官。
远处传来狱卒一声令下:“点火!”随即,飓风般的火舌迅速吞没了一切,滔天的火焰映红了夜空。
盛国玉听到木梁塌落的巨大声响,烈焰的炙热烧透她的每一寸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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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她抱着手臂护住头,艰难地在炙热的浓烟中爬行,又跌跌撞撞地冲向监狱后方的厕所。
当她推开厕所的门时,浓烟和热气疯狂涌入,再次灼痛她的脸庞。
然而,她发现地上有一条积有污水的尿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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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毫不迟疑地跃入尿槽,将身体完全浸泡在污水之中。
烈火的高温依旧隔着空气扑来,庆幸的是,这一狭窄的低地空间暂时成为她的庇护所。
与她一道寻找生路的,还有另外几位幸存者。他们忽略了周围一切的恶臭,只用求生的本能紧紧抓住这漂浮于生死指尖的微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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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滔天的火势渐渐减弱,外面的枪声也逐渐稀疏,直至只剩寂静与焦炭散发的焦糊气味。
几个村民小心翼翼地翻过堆满瓦砾的监狱房顶,开始寻找烈士们的尸骨。
就在一个被烧毁的厕所附近,他们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既震惊又眼含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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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满身煤灰与血污、双眼布满红丝的生还者从焦黑一片的角落中爬了出来!
他们快步涌上前,将浑身无力的盛国玉扶起,为她和难友们带来了希望的声音:“还有救,先离开这里。”
村民们将自己的衣物脱下,用来包裹幸存者受伤或冻僵的身体。
他们组成人力担架,迅速将几位幸存者抬离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焦土。
经过悉心的救援,盛国玉顽强地留住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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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盛国玉与无数革命者一样迎来了翻天覆地的新时代。
在渣滓洞监狱里遭受近一年冷酷的折磨,使得她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寒冷潮湿、饥寒交迫早已让她的健康受到了巨大损害。
解放后,她被安排前往群众委员会工作,但恶劣的监狱生活带来的后遗症让她的身体状况频频亮起“红灯”,尤其是肾脏问题与关节疼痛常年伴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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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对她的身体情况做了全面评估后,郑重地向她建议:“不要再考虑生育问题了,这会是对你身体极大的负担,甚至会危及你的生命。”
革命年代,她曾一度将自己的生命安危视作次要,但内心深处,她始终向往着能成为一位母亲,抚育一个完整的小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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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一打击,她并未放弃。35岁时,她毅然决定冒险生子。
尽管丈夫余梓成极力劝阻:“玉儿,你的健康不容乐观,这对你太危险了!”
在她的坚持下,这个生命最终诞生。
这一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她的儿子在出生后不久便因体弱多病离世。盛国玉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久久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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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她再次鼓起了勇气,用身体健康和生命作为赌注,希望再次实现自己的母性梦想。
在家人的支持下,她最终顺利产下了女儿余琼。
从此,她一边尽力恢复身体,一边尽心抚育女儿,将自己鲜为人知的革命故事慢慢告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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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盛国玉正式离休,但生活并未因此而变得平静。
坐在家中,她时而沉默无语,时而翻阅记录革命英烈事迹的资料,仿佛把自己拉回到那段刺骨寒冷又充满希望的岁月。
她时常对女儿余琼讲述那些已经消失于火光和硝烟中的名字:“江竹筠、齐亮、游中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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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退休,盛国玉从未放弃继续为革命理想奋斗。
她始终怀有一个遗憾,那就是丈夫余梓成在世时未能如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余梓成对党的忠诚与信仰深深触动着她,在丈夫去世后,这份夙愿成了她替他完成的责任。
从1980年代开始,盛国玉就多次向党组织表达强烈的入党愿望,但因年事已高、多项程序繁复,她的申请未能立刻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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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漫长的岁月中,她总说:“我不是为了名分,而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那些曾经牺牲的战友们,我也在队伍里。”
1996年,73岁的她终于如愿以偿光荣入党。
这一天,一袭灰发的盛国玉在鲜红的党旗面前举起拳头,坚定地做出入党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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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并未随生活的安定而完全平静下来,每年“11·27”大屠杀纪念日都是她最为庄重的日子。
她总会和幸存战友肖中鼎、傅伯雍一同来到渣滓洞,用颤抖的声音纪念那些英勇牺牲的先烈。
进入晚年后,身体的逐渐虚弱限制了她的行动,但她始终以回忆和传承为己任,向后人传递那段充满牺牲与信仰的历史。
2014年7月27日清晨,盛国玉在家中安然离世,享年88岁。
参考资料:[1]刘邦琨.特殊身份的女囚[J].红岩春秋,2002(6):4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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