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武帝元恪之前，北魏的太子都是踩着母亲的尸体上位的。

在中国众多朝代的皇室中，基本都是“母凭子贵”。然而北魏皇室却恰恰相反，妃子们怀孕时战战兢兢，生怕生下儿子，因为北魏有个残忍的制度——“立子杀母”，也叫“子贵母死”，这一制度直到宣武帝元恪上位后才被废除。

（《文昭皇后礼佛图》|北魏|现藏于美国）

在龙门石窟上有个宾阳三洞。宾阳三洞是中国正史中唯一明确记载开窟内容的皇家石窟，是北魏宣武帝元恪为他的父母孝文帝和文昭皇后开凿的功德窟。整个开凿工程历时24年，耗费工时80多万个，后来工程因为内乱被迫停止，只完成了正中间宾阳中洞的雕琢。

（龙门石窟宾阳中洞）

宾阳中洞最出名的，是上世纪30年代被盗凿贩卖的一组浮雕《帝后礼佛图》，现分别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和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

《帝后礼佛图》是我国雕塑史上的珍品，雕刻着孝文帝和文昭皇后率领大臣贵妇敬拜礼佛的盛达场景。分有《孝文帝礼佛图》和《文昭皇后礼佛图》。

（《孝文帝礼佛图》|北魏|现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这里的文昭皇后是元恪的生母高照容，然而文昭皇后是死后才被追封的，和皇帝一起礼佛的这一盛大场景也只是儿子元恪的美好想象，她生前从未有过如此待遇。

虽然她的死因仍有所争议，但她切切实实地死在了儿子继位之前，这让后人对北魏皇室“子贵母死”的制度有了诸多联想。

（《文昭皇后礼佛图》|北魏|现藏于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

西汉时，汉武帝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在立刘弗陵为太子时，处死了刘弗陵的生母钩弋夫人，尽管那是他极尽宠爱的妃子。但汉朝后世皇帝并没有沿用这一残忍的制度，反倒是400多年后，北魏继承了这一做法。

北魏是北方鲜卑族拓跋氏建立的政权，自开国皇帝拓跋珪（道武帝）开始，确立了“子贵母死”的制度，皇子一旦被立为太子，他的生母立即被赐死。

这一制度延续了一个多世纪，众多皇帝的生母死于非命，是逃不开的“母亲们的诅咒”。可以说，北魏前期的皇帝都必须踩着母亲的尸体上位。

（龙门石窟古阳洞北壁第51龛题记拓片|记载了北魏第二任皇帝拓跋嗣生母刘氏被道武帝赐死这一历史事件）

因这血淋淋的制度压在头顶，北魏后宫的众多妃嫔不愿意生儿子，一旦不幸怀孕，她们便祈祷不要生下太子，甚至还有人在怀孕后千方百计地将胎儿打掉。

与此同时太子们也不希望生母被处死，但如果他们表现得太过悲伤，一不小心可能被废掉，比如北魏的第二任皇帝拓跋嗣。当然也有的皇子选择反抗这一制度，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珪的儿子拓跋绍就是因为不愿意生母被处死，杀了自己的父亲。

（云冈石窟造像|北魏初期皇家石窟）

死于“子贵母死”制度的女子中，最令人叹息的莫过于元恂的生母，孝文帝的贞皇后林氏。

公元483年，林氏生下皇长子元恂，而后按照惯例被处死，追封贞皇后。元恂出生的同一年，高照容生下皇次子元恪，暂时躲过了一劫。

（北魏宣武帝元恪陵墓|位于洛阳古墓博物馆内）

然而林氏的牺牲并没有换来儿子的前程似锦，十多年后元恂被废诛，时年不到15岁。

元恂被废后，皇次子元恪才成为了太子，与此同时她的生母高照容突然暴毙，死因不明。

史书上记载高照容在从平城赴洛阳搬迁的途中被杀，而她的墓志铭称她“薨于洛宫”，也就是在洛阳的宫廷里死亡。比较普遍的说法是被冯太后的侄女冯昭仪派人暗杀，对方凭“子贵母死”制度夺权。

其实北魏“子贵母死”的制度不仅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结果恰恰相反。皇太子被册立时一般都是在幼年，此时虽然没了生母，却有后宫选定的乳母或者太后直接教导抚养。小皇子和朝夕相处的太后或乳母就很容易形成类 似于母子之间的感情。待太子登上皇位时，就会像对待亲生母亲一样对待太后或者乳母，她们依然是最尊贵的女人。

所以“子贵母死”的制度并没有从根本上杜绝后妃干政，北魏前期太后干政现象层出不穷，甚至还出现了 乳母干政。典型人物有太武惠太后窦氏、文成昭太后常氏、文明太后冯氏，以及虽未成功掌权但野心勃勃的孝文幽皇后冯氏。

（龙门第一窟“古阳洞”|北魏孝文帝为冯太后开凿的石窟）

元恪出生后的十几年一直和生母高照容相依为命，对母亲感情颇深，成为皇帝后却和母亲阴阳相隔，这样的落差让他难以接受，他每隔几天就要去祭拜自己的母亲。此后他废除了延续100多年的“子贵母死”制度。（其实他老爹孝文帝早就想废除了，但还是拗不过冯太后）

为了纪念母亲，元恪召集了无数能工巧匠，历时20多年，在龙门石窟为父亲母亲开凿洞窟，也就是今天的宾阳三洞。（只可惜只完成中间的一个窟）洞窟里佛像、浮雕、壁画精致繁杂，其中就有以孝文帝和文昭皇后为原型、等高比例人物的《帝后礼佛图》。

为什么要把思念刻在石头上？因为刻在石头上的信息保存时间最久。

然而，元恪怎么也不会想到，1000多年以后，他精心为母亲打造的洞窟还要经历一次旷世劫难。

上世纪20-30年代，是龙门石窟遭受偷盗毁毁坏最严重的时期。当时文物贩子内外勾结,洞窟里的佛头，能凿下来的，几乎都运到了国外。另有众多佛像、壁画、碑刻题记等流失海外，目前散落在世界各地。

（卢舍那大佛旁的手臂以及一旁弟子像被严重破坏）

彼时有个叫普艾伦的美国人， 他当时是美国纽约博物馆的远东艺术部主任，但对中国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物贩子。《帝后礼佛图》是他雇了古董贩子岳彬把浮雕敲碎成6000多块运到美国。这块载满了帝王思念的国宝级浮雕，至此流落海外近百年。

如今，龙门石窟研究院采用虚拟复原，真人活化的方式，让流失海外的文物再现往日风华。在海外流失文物回归困难的背景下，数字化的复原，也是算以另一种方式保留了元恪对母亲的思念。

参考资料：

龙门石窟文物实拍

《北魏“立子杀母”制度考证》

《浅析北魏前期立子杀母与太后干政的并行发展》

本期编辑：文南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