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嘉祐五年（1060年）的冬夜，汴京城一片死寂。寒风卷着枯叶掠过马行街的青石板路，打更人的梆子声刚响过三下，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划破夜空。次日清晨，巡街的衙役在城南一座废弃的宅院内，发现了七具尸体。
这七人死状极惨：喉管被割断，鲜血浸透衣襟，尸体横陈于宅院各处，仿佛被刻意摆成了某种诡异的图案。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具尸体的左手掌心都被刻了一个扭曲的“冤”字，伤口深可见骨。消息传开，汴京百姓人心惶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连开封府的官差都变了脸色。
时任开封府尹的赵德明接到报案后，立刻带人赶往现场。赵德明虽是进士出身，但素以雷厉风行著称。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尸体，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死者并非普通百姓。仵作验尸后禀报：“大人，死者皆是壮年男子，手脚有厚茧，应是习武之人。致命伤在咽喉，凶器薄如柳叶，一刀毙命，绝非寻常盗匪所为。”
更蹊跷的是，七人身上无一财物，却都贴身藏着一枚青玉腰牌。赵德明摩挲着腰牌上模糊的纹路，突然瞳孔一缩：“这是……十年前枢密院虎贲营的军牌！”虎贲营乃禁军精锐，却在庆历年间因牵涉谋逆案被裁撤。如今旧案重提，赵德明顿觉背后发凉。
迷雾中的线索案件上报后，宋仁宗震怒，下旨十日内破案。赵德明带着捕快连日走访，终于从城南卖炊饼的老汉口中探得线索：“那宅子荒了五六年，前些天却见个穿灰袍的瘸腿汉子进出，怀里还抱着个黑布包裹。”顺着这条线索，捕快在城西赌坊逮住了瘸腿汉子。此人名叫王二，是个专干盗墓勾当的混混。
公堂之上，王二吓得浑身发抖：“大人明鉴！小的那晚确实去过宅子，但只是替人埋箱黄金！”他颤巍巍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契书，上面竟盖着已故宰相吕夷简的私印。赵德明心头剧震——吕夷简病逝已八年，其子吕公孺如今官拜天章阁待制，正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案件陷入僵局时，一名醉月楼的歌女突然求见。这女子名唤玉簪，声称半月前曾伺候过兵部侍郎李宪。那夜李宪酒醉后狂笑：“什么虎贲忠良，不过是吕家养的狗！”次日，李宪暴毙家中，太医却说是急症而亡。玉簪怕惹祸上身，一直不敢声张。
赵德明连夜带人搜查李府，竟在书房暗格里找到半封血书。信上字迹潦草：“虎贲冤魂不散，吕氏伪善窃国……”后半截被人撕去，残留的墨迹里混着褐色血痂。与此同时，仵作传来惊人发现：七具尸体中，有两人牙齿缝里嵌着西域香料，这种香料只供枢密院高官使用。
科举舞弊案重现案件牵扯愈深，赵德明冒险调阅庆历年间的卷宗。原来，当年虎贲营被裁，表面是因谋逆，实则是为掩盖一桩科举舞弊大案。庆历二年春闱，主考官正是吕夷简的门生。有举子揭发考题泄露，却被虎贲营士兵当街斩杀。此事被吕夷简压下，涉事士兵全数“暴病而亡”。
“七具尸体，七名刽子手。”赵德明望着案头堆积的文书，猛然醒悟。那七人正是当年执行灭口的虎贲营士卒！而凶手以血还血，在尸体刻“冤”字，分明是为当年的举子复仇。但时隔多年，知情者多已离世，如今是谁在翻旧账？
转机出现在腊月初八。城南保和堂药铺掌柜突然中毒身亡，临终前死死攥着半块玉佩。赵德明认出这是宫中之物，立刻封锁药铺，从地窖搜出二十坛火油、三箱弩箭。更惊人的是，账本上记着某位贵人常年订购砒霜，署名处画着朵墨梅——当朝贵妃张氏的族徽正是墨梅！
当夜，赵德明被急召入宫。紫宸殿内烛火摇曳，宋仁宗将一本泛黄的奏折摔在他面前：“好好看看庆历二年河南路的灾情折子！”奏折末尾，工工整整抄录着《周礼》中的句子：“刑乱国用重典。”字迹与密室血书如出一辙。
金明池畔的真相腊月十五，金明池畔的垂拱殿突发大火。救火的禁军从瓦砾中扒出一具焦尸，腰间金牌刻着“御前带刀侍卫刘猛”。赵德明查验时，发现尸体右手缺了无名指——与当年因舞弊案被斩首的举子陈尧佐特征完全吻合。陈尧佐的弟弟陈尧咨，正是如今的翰林医官！
至此，真相浮出水面：陈尧咨为替兄报仇，借医术之便长期给张贵妃下毒，胁迫其家族提供凶宅、军牌等物。他培养死士模仿虎贲营手法杀人，又故意留下线索，想借赵德明之手揭开吕氏丑闻。而那七具尸体掌心的“冤”字，实为陈尧咨用兄长断指骨刀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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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册之外的余音案件了结后，吕公孺贬谪岭南，张贵妃“突发恶疾”而亡。赵德明因办案有功升任枢密副使，却在赴任前夜暴毙书房，桌上留着半盏鸩酒。正史记载他是“积劳成疾”，但汴京茶坊流传着另一个版本：那晚有黑衣人翻墙而入，袖口绣着朵染血的墨梅。
七尸血案的所有卷宗，在元丰年间被付之一炬。唯有城隍庙的老道士还记得，嘉祐五年的雪下得特别大，掩埋了青石板缝里的血渍，也掩埋了盛世汴京的森森白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