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敢负我,我就守在厂门口,让全厂职工都知道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母亲说这番话时,眼眶里噙着泪水。
我叫李晓春,1955年出生在辽宁丹东一个边境小镇。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我们家也算小康,父亲是镇上唯一的赤脚医生,和苏联专家打过交道,能说几句俄语,母亲在供销社当营业员。
1975年,我被分配到县医院当护士。那时候,每到傍晚,总有一个叫孟铁柱的小伙子骑着"红旗"牌自行车从纺织厂下班路过医院。每次路过,他都会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望向急诊室的方向。

他是纺织厂的机修班长,老职工了,一身蓝色的工装上常沾着机油。在那个年代,男女之间的感情都是藏在心里的,可他那双充满真诚的眼神,总是让我的心怦怦直跳。
记得第一次说话,是因为他送来一个摔断腿的老师傅。那天大雨滂沱,他推着自行车,连裤脚都湿透了。"要不是铁柱同志,我这条腿就保不住了。"老师傅躺在病床上感激地说。
"李护士,这是我们厂一等劳模,张师傅啊。"他结结巴巴地介绍,脸都红了。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来医院,时而送病号,时而给工友打针。
"晓春同志,这是'五一'劳动节厂里发的工作服,能不能请你帮忙改一下?"有一天,他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新工装来找我。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心里泛起一阵甜蜜。
那个年代的恋爱很单纯。周末,他骑着自行车带我去看露天电影,《闪闪的红星》、《青春之歌》,那些充满理想和激情的故事伴随着我们的感情日渐升温。
1978年深秋,在医院后面的杨树林里,他紧张地递给我一封信:"晓春同志,我是个普通工人,没有多少文化,但我有一双能干的手,一颗真诚的心......"字里行间透着质朴的真情。
可是好景不长,1979年初,我收到了他的分手信。信中说他母亲患了重病,需要大笔医药费,他觉得无法给我幸福的生活,要和我分手。
打听之下才知道,他母亲得了尿毒症,每周要做两次透析。为了凑医药费,他卖掉了心爱的自行车,还跟人家借了不少钱。

"你这个傻小子!"我含着眼泪斥责他,"你以为我是贪图享受的人吗?我爸是医生,我是护士,咱们一起想办法治好阿姨!"
那天晚上,我跟父母摊牌。父亲抽了一晚上的烟,最后叹了口气:"闺女,你要是认准了,爸爸支持你。"母亲却坚决反对:"那家光景,你嫁过去不是遭罪吗?"
"妈,您放心,铁柱是个好人,咱们一起帮他渡过难关。"我坚定地说。母亲看着我执著的眼神,最后红着眼圈说出了开头那番话。
1979年五一劳动节那天,我们领了结婚证。婚礼很简单,在厂区礼堂摆了四桌酒席。我穿着借来的红色连衣裙,他穿着新做的蓝色中山装,我们在"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标语下照了结婚照。
日子虽然清苦,但我们互相扶持。每次婆婆去医院做透析,铁柱都会背着她爬五楼。我则利用在医院的关系,想办法减免一些费用。为了补贴家用,我们还在宿舍走廊种了几盆韭菜。
让我没想到的是,婆婆的病情突然恶化,需要住院治疗。那段时间,铁柱白天上班,晚上守护在病房。我则在医务室值完班,就去医院照顾婆婆。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有一天晚上,他突然抱着我哭了。我轻抚着他的后背:"傻瓜,咱们是一家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婆婆的病情渐渐稳定。厂领导也很照顾我们,把我从县医院调到了纺织厂医务室,铁柱也提拔为车间副主任。
日子慢慢好起来。1980年,我们有了自己的第一件家电——一台"红灯"牌收音机;1982年,添置了一台"飞鸟"牌电风扇;1985年,我们终于有了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
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但我们的感情却越来越深。生活中的磨难,反而让我更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今年是我们结婚四十周年。铁柱已经退休在家,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照顾他那几盆兰花。我虽然也满头白发,但每次看到他认真侍弄花草的样子,心里依然会泛起涟漪。

前几天,翻出了那封泛黄的分手信,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还好当初你拦住了我。"
我笑着说:"你要是真跑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完,我们相视一笑,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前的杨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