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由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青年剧评人杨文山所著的新书《追光:电视剧与时代精神》正式上市。线下各大书店,当当、京东、天猫等网络渠道均有销售。
本书为独舌丛书之一。选择评论的作品和现象多集中在2014年以后,这是影视行业在资本化的助推下,野蛮生长的“镀金时代”。如今,资本的飓风刮过,本书的核心与重点是盘点过去几年的得失,给国剧资本化跃进留一份备忘录。
这本书有哪些特点?书名有何寓意?写作过程有何得失?目标受众有哪些?带着这些问题,独舌记者与作者杨文山进行了一次交流。
Q1:“追光”一词,在文娱行业大家第一反应是综艺《追光吧!哥哥》,为什么用它做书名?简单谈一下《追光:电视剧与时代精神》一书的缘起。
A1:首先要感谢李星文老师,因为这本书是李老师提议出版的。当时,出版社希望书名与独舌出版的上一本书《戏精:当代观剧指南》构成一定形式上的关联,要找一个二字书名打头。我们讨论了好几个都不太理想,“追光”其实是李老师最后的建议。
后来有朋友问我,“追光”是不是有“追逐荧屏之光”之意,我觉得好像也讲得通。我自己的看法,这是一个相对抽象的文字表述,可以引发很多联想,也不需要有个固定的答案。事实上,现在不少电视剧剧名也有这样的趋势。
其实,书名还有一句“电视剧与时代精神”,我在“自序”中详细解释了它的含义。虽然“网剧”对“电视剧”的命名权造成了冲击,但作为一种大众艺术,总归是跳不出“讲好一个好故事”的内核,“电视剧”的叫法足够古典,这是我固执的坚持。
至于“时代精神”,一方面,在我们的主流话语中有这样的说法,它侧重于文艺反映时代;另一方面,它来自我大学时的阅读记忆,源自德文Zeitgeist。法国学者埃德加·莫兰曾经以《时代精神》为书名,写过一本专著,论述大众文化与文化工业。我想强调电视剧在中国大众文化中的位置与它被主流文化界长期忽视的反差。
我2015年开始在影视独舌工作,刚好赶上了电视剧行业的裂变时代。“一剧两星”政策开始实施,资本流入影视业,网剧开始兴起……乱花渐入迷人眼。李老师是传统媒体人出身,一直鼓励我做研究型记者,独舌的口号是“做有价值的思想分享”;我当时也有考研碰壁、“梦断学术圈”的心结,于是乎,在潜意识里把这份影视自媒体记者工作,当成了一种田野式在场的研究,以浇胸中块垒。
在独舌工作期间,我不断尝试,从比较狭隘的论文式写作,蜕变成相对大众化的媒体写作,逐渐形成了一点自己的风格。《追光:电视剧与时代精神》一书便是对我过去几年所做电视剧评论的一个精选集。出版社编辑提炼的“聚焦后电视剧时代的优秀剧集,解构互联IP时代的精彩影视”,我觉得还挺精准的。
Q2:书中的文字好像也不全是剧评,甚至纯剧评的比例比较少,有文艺批评的视角,也有产业分析、社会科学等视角,这种风格是怎样确定的?
A2:简单来讲,因为书名叫“电视剧与时代精神”,所以我不仅写电视剧,还写“时代精神”。事实上,这种“泛文化评论”的风格,和我平时写电视剧评论的倾向有关。
首先,我有意识追求一种跳脱出纯文本分析的评论写作。我首先是媒体工作者,电视剧的篇幅比较长,我希望我的文字可以与没有看完全剧的读者找到互动的空间,因此多元化视角便是一种传播策略。
其次,如果把国产电视剧当做一种“人文”领域的文本来研究,客观地讲,有相当大一部分基本上是乏善可陈的。如果把电视剧当做一种“社科”意义上的文本,那么将会迎来一片广阔的天地。有时候,把电视剧放置在“文化研究”的框架中进行分析,其实会更有针对性。
再次,我本科的专业是“文化产业”,它提供给我一种分析文化现象与文化消费一种综合性的视角。除了文艺视角,产业视角也是我经常关注的,甚至政策分析、技术流变、类型创新等维度,也会偶尔涉猎。
总结一下,本书有些文章是文艺视角,有些是文化视角,有些是产业视角。我希望在拓展电视剧评论写作的内涵与外延上,有所尝试和探索。
Q3:本书分为四个章节,分别是“历史的回响”“现实的镜像”“风云剧变”“剧匠访谈”,为什么这样来划分结构?
A3:前两章节基本上是按题材划分,一个是历史题材,一个是现实题材。“风云剧变”是对有代表性的文化现象进行的综合分析,产业视角居多。而“剧匠访谈”收纳了有分量的影视工作者的访谈,有些可以对之前的一些篇目做个补充,单独拿出来也是干货满满。
我把民国题材也放在“历史的天空”中。我认为严肃创作的民国剧,本质上也是历史剧。有一些对国产剧发展有些参照意义的境外剧,我也做了收录,写作的切入点本来就有“他山之石”之意。
《史记》中的“列传”有写单人的篇目,也有写“刺客列传”“货殖列传”这样的综述篇目。我前两部分的章节内容,大多是单剧篇目,也有一些类似的综述篇目,写的是一个现象,一种趋势,或一种流变。
而有些没办法被“历史”“现实”两大类涵括的综合性“列传”,我基本划分在了第三章节中。有谈IP的迭代、演员市场的变化、剧集营销宣传新花样、类型创新与困局、未来趋势分析等。
最后一部分是访谈部分,既有刘和平、张黎、兰晓龙、张挺这样的资深导演、编剧,也有常江、毕鑫业、田里这样的少壮派。虽然刘和平、兰晓龙在过去几年没有新作品,但是他们的思考很有启发性。而常江以非科班选手身份,进入到历史剧这个男性编剧统治的领域,并且取得不错的成绩,十分难得。
毕鑫业、王伟&五百、田里分别代表了网剧中的几个派别,都比较有代表性。我有意挖掘了毕鑫业与王伟、五百在“微电影”时代的创作前史,事实上“微电影”创作人才是网剧的重要源流,这一点经常被人忽视。
我特别挑选了田里并不被大众看好的《河神2》进行了分析,有时候,无人喝彩并不代表不是好作品。甚至,刘礼贤导演的《谋圣鬼谷子》是一部没有在中国播映的电视剧,但他们的创作理念值得分享。
Q4:现实题材电视剧反映“时代精神”比较容易理解,历史题材电视剧怎么反映“时代精神”,可不可以分别举一些例子?
其实所谓“时代精神”,在写作中具体就是对社会心理的把脉。
现在流行社会话题剧,事实上这个苗头在2016年就已经显现。我在写《小别离》的评论时,就有意把它与同年播出的《欢乐颂》进行了比较,并认为《小别离》是《欢乐颂》的“前传”。现在的“鸡娃剧”琳琅满目,这种“鸡生蛋”“蛋生鸡”的指向性更加明显。
再说历史题材。我在评论电视剧《特赦1959》的时候,有意对1991年的同类题材电影《决战之后》进行了对比,发现相对后者,前者更加突出“人道主义”精神。
《决战之后》与《大决战》三部曲同属于一个创作时期,它们在巩固与构建新中国的“创世纪”,突出的是历史胜利者改朝换代的风云激荡;而《特赦1959》则有一种用“制度自信”从精神上征服对手的气魄。也就是说,两部作品在表达偏向上的微妙差异,体现的正是“时代精神”的不同。
另外,我在《大清盐商》和《长安十二时辰》中都提到了中国人的“盛世情结”:一方面人们迷恋盛世,希望在物质文明上有一个巨大的突破;另一方面,又在精神文明上质疑盛世——哪里有什么盛世?盛世之下,必然是危机四伏。
其实,创作者对于乾隆盛世、开元盛世的这种复杂心态,既是中国哲学的一种文化表征,也或多或少反映了人们对于现实中中国崛起的社会心理。
Q5:这本书涉及的作品集中在2015-2020这5年之间,也就是时下读者最熟悉、在社交网站争论最多的那些作品。这就产生一个问题:哪些作品入选,哪些没有提到,不免会产生一些争议。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第一,这本书所选作品确实集中在2015-2020年,但也有例外。比如陈道明主演的《浪淘沙》是2006年的作品,因没在主流平台播过,所以声名不彰。为什么会写这样一部老剧?
一方面,我本身做的是媒体工作,对于记者题材电视剧天然会有好感;另一方面,这几年“现实主义”创作被提倡,我想用这样一部老剧,来检测一下当下一些“现实主义”的含金量。
《浪淘沙》作为一部十多年前的现实题材作品,在青春剧、记者剧(职场剧)、反腐剧(社会剧)三个维度上,都有不少独到表达,这也是我评论这部电视剧的三个切入点。而反观当下,一些现实主义作品可能在一个维度上都很难达标。温故知新,希望现实主义作品可以更有力度。
第二,这本书和其他电视剧相关书籍确实有不同之处。它不是“通史”,没有对过去古早经典的分析,而是“断代史”,聚焦2015-2020年。甚至可以说,它是“当代史”,写的是热气腾腾刚刚发生过的文化记忆。
越是靠近当下,人人皆可评说,自然也就是非多。这也是都市剧最容易引发争议的原因。由于出版校审的原因,有一些篇目没能选入,但整体基本反映了全貌。就像我在自序中说的一样,我没办法代表任何人,这本书只是我个人对于中国电视剧的阶段性观察与研究。
Q6:这本书的文章主要发表在影视独舌上,大家对影视独舌的文章印象整体是比较偏行业,专业性比较强,这本书适合哪些人阅读?
A6:除了电视剧爱好者,任何关心我们生活时代航向的读者,都可以在这本书有所发现。我在写作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够勾勒出时代浪潮下人们的集体潜意识,这一直是我努力的一个方向,当然这本书不一定都做到了。
其实,电视剧只是我写作的一个起点,最终落到哪里,没写完之前自己也不清楚。比如,《长安十二时辰:大唐长安与外来文明》,副标题是我后来改的,这其实是历史学者荣新江一本研究中外交通史著作的书名。我当时想把这部剧中的外国人形象全部提炼出来,写完之后发现竟然论证了“一带一路”倡议,这是我写之前不曾预料到的。
再比如,《都挺好:原生家庭中外影视考》,这其实是一个“考据文”。我盘点了自己看过的“原生家庭”议题的各种影视作品,最后发现:外国人写这个议题,更关心个体心灵与人性幽暗,而中国人拍类似题材,永远存在一个制度性的社会压力——它与财产分配权有关,金钱的矛盾是戏剧冲突的核心。这种分野与偏向不同,或许和中西方社会发展阶段不同有关吧。
总结一下,第一,我写作努力的方向是“泛文化评论”;第二,这本书不仅写电视剧,更写时代精神。
目录
第一辑 历史的回响《大清盐商》:这盛世,终不如你所愿《虎啸龙吟》:司马懿如何从诸葛亮变成曹操?《长安十二时辰》:大唐长安与外来文明《琅琊榜 2》:“架空”的南朝传奇《特赦 1959》:一场以德服人的攻心之战《老酒馆》:一部抗日剧的道家审美与儒家精神《少帅》:主旋律的精英化表达《反美阴谋》:如果历史有“如果”《王冠 2》:生而为王,我很抱歉《王国》:韩国历史剧为什么要拍成僵尸片?朝代剧的五次浪潮:南北朝、清明宋唐第二辑 现实的镜像《小别离》:和《欢乐颂》连连看《猎场》:钱钟书摸得,我摸不得?《我是余欢水》:生而为男,我亦为难《都挺好》:原生家庭中外影视考《浪淘沙》:中国有过“记者剧”《一起同过窗》:此间少年事,青春未央歌《心理罪》:初生代的悬疑网剧也很凶猛《白色月光》:为何没成为“白月光”?《信号》:这一次,我为韩剧献上膝盖《致命女人》:美国女子“屠”鉴?国剧“造城”记:越现实,越虚构都市剧中职业精英的“常春藤”崇拜都市新女性剧逆转古装“大女主”第三辑 风云剧变严肃文学影视改编的春天来了吗?特型演员和明星制之间的矛盾,怎么破?电影咖为何接拍电视剧?片头美学:对“高级感”的竞争国剧剧名卖弄指南“玄幻”究竟是何种“幻”?《鬼吹灯》为什么会拍成“老少边穷”旅游观光片?只练不战,军旅题材难出大剧网剧为什么越来越像电视剧了?2020,让我们重新认识科幻第四辑 剧匠访谈刘和平:千破万破,唯真不破张黎:《武动乾坤》启示录兰晓龙:再谈《团长》与战争片张挺:想和“明粉”好好聊聊常江:一个女性历史剧传承者的自我修养刘礼贤 & 崔煜萌:用鬼谷子向雨果致敬毕鑫业:我并不清高,但我没有火五百 & 王伟:暗黑系如何破壁二次元?田里:跑赢所有人,跑丢了观众【文/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