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之殇:有一个贪婪而偷欢成瘾的母亲怎么办?

虹虹评情感 2023-09-20 07:13:07

◆ ◆ ◆

齐谢幼年丧父,陈安平中年丧夫。

他们从不曾母慈子孝,

两人的相处方式就像是同居室友。

本该是人世间最亲近的两个人,

在痛苦之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陈安平厌恶儿子的为非作歹,

齐谢唾弃母亲的人尽可夫。

维系这样一份母子情的,

究竟是什么呢?

NO.1

陈安平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到齐谢回来,抹了抹粘在嘴上的瓜子壳,伸手往厨房一指:“我饭烧好了,你去里面端出来。”

齐谢把包一扔,蔫了半个身子到陈安平旁边:“我不高兴。你烧都给我烧了,还非得差这最后一步啊?”

“不差是不差,不过我也不高兴。”陈安平继续优哉游哉地嗑瓜子。

“好的好的,那让它们烂在那边喂老鼠好不好?”

“你!”陈安平气结,用力瞪了齐谢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去厨房端盘子。

等两人上了餐桌准备开饭后,陈安平把一碗油光灿灿的猪肉蹄子推到齐谢面前:“喏,多吃点,你上回不是说要吃么?”

“我什么时候说了?”

“不就前天啊!”

“不是吧。这么恶心的东西除非我发傻了才要吃。”

“齐谢你皮痒了是不是?”陈安平把筷子一放,面色沉了下来。

齐谢连忙笑:“噢噢噢,有印象了!我那不是逗你玩吗,谁知道你这么拿我当宝贝,你看看我,这不也很不好意思吗?”

陈安平努力再努力,顺了一口气:“齐谢你也半大不小了,拿这种方法折腾我你不觉得幼稚么?”

“我乐意,我高兴成不成?”

陈安平顿了会,用单根手指卷着她的大波浪玩,笑得温婉良淑:“当然成啊,你高兴就好,我陈安平怕什么,就怕你不高兴啊!”

齐谢不答话,把蹄子推到旁边,往嘴里夹了几口卷心菜,眉一皱,“没加盐。”

陈安平回答,“要少吃盐你知不知道,我故意不加的,为你好。”

“放屁。”齐谢哇的一口把饭和着菜吐了出来。

“你恶不恶心啊!”陈安平从桌边捞了盒纸巾扔过去,齐谢用手臂一挡,那纸盒就弹到了陈安平脸上。

陈安平的火气算是憋不住了,嗖嗖嗖地往上蹿,脏话已经爬到嘴边了,被齐谢硬生生地堵了回去,“我知道,你故意的,等我高三毕业我就走,你不用急的。”

陈安平眼皮一抬,二话不说,拿过齐谢的碗扔到了桌角的垃圾桶里。

“神经病,你摆样子给谁看,还当我稀罕啊!”齐谢狠狠唾了口痰。

陈安平轻描淡写,“随你意吧,爱吃不吃。”

齐谢倏地站起身来对着桌子就是狠狠一脚。蛋花汤晃啊晃啊,沿着桌边倒了下去,有半碗都孝敬陈安平刚买的裙子了。

陈安平有点回不过神,愣愣地往湿淋淋的腿上瞥了一眼,喝了一声,飞速跑过去想打,但齐谢更快一步走进房间,咔嗒反锁了门。

动作一气呵成。

陈安平狠命地摇那个门把手,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骂了十来分钟,也没有任何停歇的征兆。

齐谢听着好笑,从里面轻飘飘来了一句:“省点力气啦,这么有时间还不如多琢磨琢磨黄梅戏去讨你那个张老板欢心比较靠谱。”

陈安平气得人都抖了,“兔崽子你给我开门!听到没有!你给我开门!!”

“就不开你怎么着!有本事爬窗户呗你。”

“齐谢你这个畜生!你是不是这么想我死!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告诉我!”

“我不过就随口荡荡,谁叫你蠢得这么可爱,硬要当真我有什么办法。”

“好啊你,把你养大了是不是,会翻脸了是不是!我呸!我和你说,齐谢,你远远没出山嘞,只要你靠我养一天,你就还是要看我脸色的!”

“好好说话,这么嚷嚷干什么。”齐谢把手里的《悲惨世界》又翻过去一页,凉凉道。

“好啊你,你不要给我逮着,不然有你好看!”陈安平没办法,撂了句狠话,就忙着去化妆了。

过了个把钟头,齐谢饿得脑子发昏,也不知道陈安平出去没,就从门缝里往外面瞥了一眼,刚好看到陈安平对着镜子在那边死命地挤乳沟,紧身衣裹得她几欲昏厥,裙子短得根本遮不住臀部,看得齐谢一阵头晕。

这会儿齐谢更确定了,陈安平就是铁了心地要折磨他,怎么不要脸怎么来,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这辈子摊到这么个活宝。

好不容易熬到陈安平出去,齐谢小跑着到厨房,想找点冷饭吃,但找了半天,连高压锅都掀了,居然全是空的。

要不要这么狠!齐谢咬着牙,心里把陈安平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正想着,门外有人敲门,齐谢想,要是是陈安平的话,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门摔上得了。门打开,是一个陌生的男子,齐谢正想问要干吗,那男的递过来一袋东西,齐谢撩开塑料袋看了一眼,算是明白了。

齐谢窝在沙发里,一边吃着还热乎的外卖,一边随意摁着电视节目,忍不住想,上天真是不公平,不是说人间都是真善美么,而他却得天天和陈安平这么个妖怪朝夕相对,要知道妖怪活得久了,耍起人情世故来,可是比活人还精通几分。

一个巴掌揉三揉,这是陈安平的特色,齐谢连叹口气都没力气。

凌晨三点多陈安平回来的时候,齐谢正在吃宵夜,陈安平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撩起他的汗衫就擦了擦唇上的口红,然后大喇喇地开了一瓶啤酒,仰头就往肚子里灌。

齐谢沉着脸不说话,玩了把眼神的威慑。

陈安平一口气喝了三四瓶,脸色慢慢酡红,连把玩着头发的手指也变得旖旎起来。

“这么晚还不睡啊?当心明天起不来噢。”酒过三巡,陈安平人软绵绵的,语气也软得腻人。

齐谢抖了三抖,撇嘴道:“恶心。”

陈安平笑了笑,淡如蝉翼,“好吧我确实恶心,但你想想啊,你要是个好货色怎么会从我的肚子里出来呢?齐谢,我们要面对现实,下辈子我说不准,但这辈子注定了的,你是我儿子,我就是你妈。别的先不说,就你出生从我身上带下来的肉,七斤六两,还有我临产时,为你流的两大盆子血,你还不还得起?”

极尽刻薄之所能,陈安平双眼微醺,支着头朝齐谢柔柔软软地笑,齐谢眼都快瞪直了,拿起手旁的烟灰缸就想砸过去。

陈安平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轻轻巧巧地说:“齐谢我说错了吗,就因为我是你妈,所以我会养你会给你钱给你房子住,会这么耐心陪你讲道理,让你知道你不能没有我,让你明白是谁在和你相依为命,要是换了别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这么对他的,你说是不是?”

陈安平微微摇了摇头,换了个姿势,泰然地看着齐谢发抖的身子。

都说醉酒的女人是要人命的,柔得和水一样,只是水也会淹死人的,此时的陈安平锋芒退尽,摇身一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声音温柔语气温柔人也温柔,妖气横生。

陈安平向来是不讲理的代名词,可一旦讲起理来,却是近乎于循循善诱的,让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头一歪,满意地看着齐谢落荒而逃。

她生气的时候会很疯狂她知道,从小到大齐谢没少挨她打,齐谢他爸说小孩要哄,陈安平则坚信棍棒主义。

小的时候有一回齐谢去爬树,结果下不来了,他在树上哭了三个小时,陈安平就在树下拿着树杈等了三个小时。

等齐谢摔下来后,陈安平倒不急着送医院,屏着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齐谢护脑袋她就抽腰,护腰她就抽脑袋。

直到齐谢连叫也叫不出来。

打完后陈安平干净利落地扔了棍子,背着齐谢就上医院了,齐谢那会儿趴在她肩头看她的侧脸,陈安平问他:“痛不痛?”

“……痛。”

“痛就对了,痛过这一回你就不敢有下一回了。”

齐谢骨折在医院躺了一个来月,陈安平煲了几次汤拿给他喝,齐谢一口也没喝过,陈安平一走就给倒了。

但陈安平的棍棒教育总算也有些收获,至少齐谢从那之后就再也没爬过树。

NO.2

齐谢的青春也算是无比风光,打架滋事,为所欲为,兄弟他有,美人他有,钞票他有,别人得不到的他都有。

看到别人的指指点点,齐谢倒是跟陈安平学的不错,自我宽慰得很通:没办法,人嘛,自然是小心眼的,得不到的就这么跟风似的讲个两句也是相当开心。

老师简单说了说明天的家长会有多重要,让各位家长务必都要到。当老师说完第一句话,齐谢就打了个哈欠,他知道这种事就算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是白搭,除非你说来开次家长会就送块金砖,陈安平说不定会放弃她的夜生活来这里耍耍。

回家的时候陈安平正在厨房煮挂面,说了句快好了就自顾自又进了厨房。

齐谢跟了进去,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这回可别再为我好了。”

陈安平的背影顿了顿,然后拿起盐罐,连放了四五勺下去,齐谢脸都变青了。

后来晚饭还是叫的外卖。

陈安平在整理桌子的时候,齐谢冷冷说:“明天有空没有,家长会。”

“重要吗?”

“你说呢?”

“我忙……”

话还没说完,齐谢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连话也懒得说,迎面扔给了陈安平。

这一下恰好砸到陈安平的眉骨,红了一小块,陈安平那个火啊,简直想把手上的那块抹布直接塞到齐谢的嘴里。

恰好这时电话通了,陈安平不得不沉下气来,说明了来意。

班主任噢了一声,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数落齐谢的种种不是,说到后来,在陈安平的想象中齐谢已经自动顶上了“我有罪”的招牌。

陈安平那脸就和天气预报似的,晴转阴转暴雪,变化得相当好玩,把齐谢给乐得,眼都眯弯了。

当班主任说到“齐谢这孩子是不是精神方面有点问题”的时候,陈安平忍不住了,撂了句“放你×狗屁”就挂了电话。

齐谢说:“我说吧,这老太婆是个疯子,怎么样,碰到对手了吧?”

陈安平桌子也不收了,点了根烟,突然觉得和齐谢有点难兄难弟的感觉。

“你自己说你都干了点什么,你这张脸再不值钱那也是张脸啊,有你这么糟蹋的么?”

“我能干什么啊?她摆明了针对我好不好!”

“她说你把她最钟爱最听话的学习委员给诱拐了。”

“狗屁!”齐谢说脏话的时候那表情和陈安平一模一样,陈安平就感觉在看镜子一样,好玩得不得了。

“是么,那你给我讲讲,怎么一回事?”

齐谢眉一挑,语气又变懒了,“好了陈女士,我的破事你也别操心了,你看好自己的肚子不要被别人搞大就成了。”

陈安平不答话,那只夹着烟的手来回晃荡,烟头上的那点小红星亮闪闪的,就像只萤火虫。

齐谢道:“你别在心里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把这烟头摁到我身上,我就一把火把这房子都烧了,你别当我不敢。”

陈安平飞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忽而笑了笑,摁灭香烟,拍拍齐谢的脸,“有手腕了么,你是我儿子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厉害着呢不是么?”

齐谢被噎得不轻,瞪了她一眼,几步就进了卧室。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齐谢把那个女孩叫到了天台,琢磨了半天,还是开口道:“分了吧,我们不合适。”

女孩子特单纯,还信誓旦旦地说想和他结婚,说只要他是真的爱她,大不了她就辍学不读书了也要跟着他。

齐谢拍拍女孩的肩:“算了啦,实在不行等你毕了业再说,大不了到时候再来过,这样你不吃亏我也不吃亏,怎么样?”

女孩想了想,点点头。

回过身的时候,齐谢忽然就想到陈安平昨天说他的话。

“你也是个祸害,我和你说,男人比女人好对付,你抛弃男人不是大事,因为他们死要面子,不会承认这是一种抛弃,顶多只会美其名曰有缘无分,但你要是折磨了女人,你就完蛋了,她们的眼泪会把你淹了的,看过琼瑶么?到时候你一定会一边哭一边吐的,相信我。”

想着想着,陈安平那张料事如神的面孔出现在眼前,齐谢翻了个白眼,刚拿出手机想找朋友出来玩的时候,猛然发现,面前的陈安平是活的。

一个刹车没刹住,齐谢整个人贴了上去,陈安平身上那股浓到和酒精有一拼的香水味,冲得齐谢在心里拼了命地骂娘。

“喂,我给你生眼睛来干什么的!”陈安平怒喝。

“你怎么来了?”

陈安平从包里拿出镜子补妆,道:“还不是为你呗,请了个假,那死胖子还死活不让,大马路上的拉着我包不放,没脸没皮的,我甩手赏了他一耳光才收住,你说这种人是不是给脸不要脸?”

她当然没打算儿子真的回答她,补完妆后,陈安平合上化妆盒,对着齐谢妩媚一笑,“那我进去了啊,你早点回家,外卖电话我写好放在桌子上了。”

“你别去了。”

“什么?”陈安平声音尖耸了起来。

“我说你别去了。”

“你小子犯浑啊!我不去谁去,你又想怎么样啊!”陈安平无奈了,揉着太阳穴挑了半边眉问。

齐谢和陈安平两个人相互用眼神战斗,电光流火飞速传递。齐谢比她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往下瞟着,天生就带着一股轻蔑的意味,看得人心惊肉跳。

忽然他的眉眼变得温顺无比,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字正腔圆的,“我们班陆霈她爸是皮具厂老板,黄杨她爸是高级教师,张志诚他爸是开饭店的,大饭店……”

陈安平又是习惯性地一个耳光扇过去,齐谢抓住她的手,拗到脑后,陈安平挣脱不开,气得人都抖了,一字一顿地说:“齐谢,我告诉你,够了!”

“够什么,你这种无底洞懂什么叫够了?你吓我啊!你看你那个张老板半年挤不出一辆车的,还守着他干吗呢,我这不是为你好嘛,就和你处处为我着想一样地为你好啊!”齐谢笑得极尽灿烂,但指甲依旧如钢铁一样扣住陈安平的肩膀,陈安平受不住痛苦地尖叫,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齐谢一愣,手指一根根松开,陈安平抓住机会,使足劲一巴掌打过去,“畜生!”

陈安平打人几乎不用第二个姿势,永远是趾高气扬地甩手再反手,打到你的头偏向一边,看不到她脸上傲慢而又骄傲的表情。

齐谢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安平理好头发,扬长而去,有点后悔刚才是把手掐在陈安平的胳膊上而不是掐在她的脖子上。

爸爸是得癌症死的。

齐谢估计他这一世是忘不掉了,在爸爸重病在床的那段时间,陈安平勾搭上了他同学的爸爸,一个小型企业的老总。

除了偶尔来看两眼,付清医药费再买些补品放着,就真的和个路人没什么分别。

陈安平向来恩怨分明,她像只修炼千年的妖,普通人碰到她只有束手就擒。她拿了那个老总不少钱,还特嚣张地搞得人家夫妻离婚,又最终以再老套不过的“不合适”结束。

瞧瞧,多厉害。

温柔乡的威力到底有多大,也只有踏进过的人才知道,反正那老总也真没再纠缠她,还定时给她一些小钱,陈安平也不故作清高,全数照收。

那个时候,齐谢每天守在爸爸的病床前,想着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是不是就像陈安平醉酒后一样,迷迷糊糊的,手脚冰凉,怎么喊也不醒?

齐谢每天都会和爸爸说话,爸爸只能轻微地嗯一声,但是齐谢也很开心,然后有一天爸爸不再嗯了,他就知道,爸爸死了。

爸爸死后的一个礼拜,陈安平才出现,又烫了一个新头发,一身名牌,香味逼人,但厚厚的妆容也掩饰不住面容的憔悴。

陈安平看到齐谢的时候目光似水清洌,徐徐一笑,拿了个小板凳,踩上去把她丈夫的遗像挂好,细细的腿像是两根绿竹,骨是青,肉是白,关节分明。

她慵懒地伸腰打着哈欠,“好困……”然后就进房睡觉了。

齐谢蹲在她的房门外,蹲了一夜。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好想看看陈安平的眼睛,最好是早晨刚起来的刹那,还湿漉漉的眼睛。

齐谢想,或许那样的陈安平,会让他感到有那么一点还活着的气息。

陈安平那一觉睡得特别长,醒来后她问齐谢:“你恨不恨我?”

齐谢没有答话,他用来回晃荡的腿告诉陈安平,你自己心里晓得。

陈安平就笑了,“齐谢,不是我不够爱你们,只是我不给人做二奶,你爸能活几天?就你们家那几个钢镚,能撑几天?”

早说过了,讲歪理谁也不是陈安平的对手。

于是齐谢看了她一眼,什么也不说,当着她的面从她包里翻出五百块钱,然后彻夜未归。

对于陈安平,齐谢现在已经到了一个草木皆兵的地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放学都自己一个人在楼下的饭馆吃好再回去,陈安平问他为什么,他说“怕你下毒”,把陈安平逗得,口红涂到一半,就咧着嘴笑了起来,“这么不入流的招数我才不用。”

到底是孩子,陈安平想。

而齐谢当时想的是,真是个疯子。

NO.3

学校有个出国访学的机会,齐谢没打算和陈安平讲,但陈安平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在吃饭的时候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我说啊,这机会挺难得的,你要去吗?”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齐谢面前。

齐谢从饭碗中抬起头,瞥了一眼,笑了笑,“哪儿来的钱?你还真想得开,你干的也是个体力活,也不容易,我怎么忍心浪费你的钱?”

陈安平放下筷子,把钱收回包里,不发一言,埋着头肩膀微耸,齐谢心情大好,一口接着一口地吃饭,吃得嘴吧唧吧唧地响。

陈安平像是傻了一样动也不动,然后趁齐谢欢欢喜喜地吃完饭准备出去的时候说:“齐谢啊,你和我撇不清关系的。你哪里的钱不是我的?往大了我不说,就说你现在身上穿的哪样不是我的?你觉得我脏,好吧,那么你呢?你用十根手指头数数你都干过些什么好事,要是不够的话,我的也可以借你慢慢回忆。你闹事你闯祸,你可以逞一时之欲,我却要为你受无妄之灾,齐谢,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怎么的?你还记不记得你初三那年揍得一个男的脑震荡吗,你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没被退学,校长还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我告诉你,”陈安平将手微微缩拢,像是分享秘密的小孩,死气的面庞也生动起来,“他还称赞我是他一生中遇到过的最妙的女人,哈哈,齐谢,你比起我,远远不如!”

齐谢回过头,面目阴暗几近狰狞,像被人迎头泼了一泡尿,怒不可遏地扯过陈安平的头发,撂倒在地,然后狠狠一拳砸了下去。

齐谢沉默地坐在地上抽着烟,朋友打电话来催促,一连好几个,扰得人心烦意乱,齐谢拿起手机用力砸在墙上,手机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陈安平耷拉着半个眼皮看了一眼,“怎么不出去了?”

齐谢瞪着她,眼里是唯恐她看不出来的恨意。

陈安平随意地拱了拱自己的卷发,打开衣柜拿出大衣披上,“成,随你吧,我有事出去会儿,你好好待着。”

齐谢冷冷一笑,“你忙。”

细细的高跟鞋踩着地面,发出凿冰一样的声响,齐谢打开门,就只能看到陈安平那个瘦得仿佛一捏就可以掐断的背影。

倚在门边上,突然就想到了陈安平曾说过的话:“齐谢我不会对不起你的,要欠也只是你欠我,我给你命给你钱,给你物质给你撒野,你还想管我要什么?你要温暖你要爱,我也想要,但谁来给我呢?没人给我,我又怎么给你?你要明白,至少我有的我都分了你一份。”

小学一年级,被同学笑妈妈是婊子,隔天陈安平找到学校,揪着那个打齐谢的小子,就直接一巴掌下去。

三年级,齐谢偷拿别人一个随身听,被人查到后,狗急跳墙地说是妈妈给他买的,后来打电话给陈安平,电话那端的女人竟然还笑着说齐谢缠这玩意儿缠了好久呢。

上初中有一回迟到,大冷天的被年级组长晾在大门口罚站,站了一上午,陈安平又知道了,第二天和齐谢一起上学,见到那个年级组长后就打了起来。是真的打,扯头发揪脸的那种,从那之后,学校里再也没老师来管齐谢的事。

在外面和那帮称兄道弟的人不大不小的娄子捅了不少,齐谢的狠劲是远近闻名的,别人都叫他“疯鬼”,因为他不怕死,讲义气,最主要的,他有一个厉害到可以用身体和面孔替他摆平一切问题的老妈。

……

还能说什么?

就这样一疯子。没脸没皮。任意妄为。不要命不要脸的死女人。

地板上歪歪扭扭地倒着好些啤酒罐,齐谢不敢想陈安平,一想到她,齐谢的心里就堵得慌。

还记得那次从树上掉下来后又被陈安平抽得皮开肉绽,齐谢是巴不得一辈子不要看到她。但陈安平却偏偏勤快得不得了,总是在他面前晃。

有一次睡得朦朦胧胧时听到陈安平在和爸爸讲话。

期间一直都是爸爸在说,和陈安平说她这样的教育方法哪里哪里不对,要怎么怎么改过才能让孩子喜欢她。

陈安平不停地抽烟,直到最后一口吸尽了,才淡淡说:“不用他喜欢我,我是他妈,就算他不喜欢也没办法。我就是要他吃一堑长一智,我宁可恶在我,也不可让错在他。”

恍神之间,陈安平就回来了,把包往桌上一扔,高跟鞋也没脱,毫无形象地在齐谢身边躺了下来,“兔崽子,问你个事。”

齐谢不应。

陈安平自顾自问:“我说啊,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要是陈安平死了……

齐谢紧闭着的双眼蓦然睁开,无言以对,平常咒骂陈安平的时候,这种设想司空见惯,但从陈安平本人嘴里说出来……

“好好的怎么会死?”

“我说要是。”

“那就把你埋了。”

陈安平的眼珠子一寸一寸地移到齐谢脸上来,看得人几乎窒息。就连空气也是酸涩的,黏腻的,像摊浊泥似的将人吞噬。她问:“你平常都叫我什么来着?”

“……陈安平。”

“还有呢?”她直直仰着头,雪白的脖子像是天鹅的颈部,美丽而修长。

齐谢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

陈安平转过头来,笑了,眼眶里盛着热热的眼泪,她伏起上身,双手支在齐谢头两侧,齐谢刚想说话,泪珠就掉到他的脸上。

是烫烫的,砸着他,齐谢一下慌了,这比陈安平任何一次用任何东西砸他时更让他慌张。

“……怎么了?妈。”

就这么脱口而出。

NO.4

齐谢打开电脑,死死地盯住电脑屏幕,盯住“世界五大绝症之一”这几个字,呼吸渐渐局促。

会死的,会死的,陈安平要死了。

在齐谢的脑中,陈安平一直以妖魔的形态存活着,妖魔是不会生老病死的,既然是妖魔,就应该无所不能,可以作威作福,可以颠倒黑白,可以掌控世间万物,但陈安平却要死了。

陈安平现在肯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齐谢头微歪,想着,陈安平一向最怕医院,现在肯定不安分地想逃出来,但是她又这么卑鄙,这么贪生怕死,左右衡量之后,肯定还是会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治疗的。

傍晚的时候去了趟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像尖耸的火焰,刺得鼻子无比难受。陈安平面色苍黄,一点也看不出平日里的嚣张和狐媚,如今她也只是一个对病痛无能为力的凡人,全身插着管子,像是万剑穿心一样不得动弹,齐谢敲了敲窗户,陈安平迟钝、再迟钝地转过头,这个动作她做起来格外心酸,像踏碎重重险阻似的辛苦。

齐谢也不知道他这么毛躁地过来想干吗,该说些什么,刚刚还和邻校的小子干了一架,此时书包斜挎在肩膀,脸上挂着艳彩,衣服在拉扯中也破烂不堪。就这么狼狈地出现在医院。

陈安平努力睁大眼睛,嘴唇动了动,齐谢不用想也知道准是又在骂自己了。他无所谓地撇撇嘴,把衣服拉正,轻轻敲着玻璃窗,对她笑。

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那个摔坏手机的晚上陈安平去新买给他的,现下最流行的款式,直板手触屏,几个兄弟看了都嚷着回去也要照样子捣鼓这么一个。

走进厕所接起电话,兄弟在那头喊得声嘶力竭:“小齐,快,交中那帮神经病又来了,这回带了更多人,你快来,哥们儿撑不住了。”

齐谢心一沉,不知怎么的,仿佛是一眨眼的事,由心而生一种悲叹。他安静听着那端人的咆哮催促,缓缓说道:“我妈都快死了,我还来管你们死活。”

那端的人迟疑了一会儿:“你不一直和那婊子不好么?”

“婊子?呵呵,她是婊子你又算个什么玩意儿?你懂什么是婊子么你?我这回算是想通了,婊子的儿子有什么大不了,我还就TMD心甘情愿。我认了,我全认了。她要治不好,我就把她和我爸葬一块儿,碑上我就刻‘母:陈安平 父:齐忠国 子:齐谢’,活着一家,死了也一个不能少。她要能平平安安活下来,我就……我就万事都随她了,管她坏事干了哪些,只要她高兴就好。”

NO.5

在齐谢还小的时候,陈安平还年轻,还有虚荣和纯真。

齐谢记得,陈安平有一天夜里坐在窗台的栏杆上,唱过一首歌:

青春少年是样样红,你是主人翁,要雨得雨要风得风,鱼跃龙门就不同。

青春少年是样样红,可是太匆匆,流金岁月人去楼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流金岁月人去楼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站在陈安平的病床前,齐谢真的明白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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