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子玉

玄武门之变深刻改变了唐朝历史，导致帝国后来的权力更迭总是通过政变来完成，而且，储君的位置也极其不稳，太子为了保住储位又不得不和父皇是各种斗法，结果又加剧了政治的波谲。

武德九年（626）六月初四，秦王李世民以杀兄屠弟武力逼宫的方式拿到了帝国的军权和政权，并最终完成了由秦王到太宗皇帝的迭代。太宗的上位代表了传统的嫡长子继承制根本就经不起军功派的冲击，而且，皇帝为了避免像高祖李渊一样被迫成为太上皇也会对东宫势力是各种打压防守。

第一个倒下的人就是太宗的太子承乾。本质来说，承乾的被废是受父皇的打压和魏王李泰的进攻双重因素作用的结果。说白了就是，父子之间都没有安全感：

皇帝怕太子提前上位；太子怕被别的兄弟取而代之。

后来的武则天对储君更是严防死守，相王李旦在为皇嗣期间，不仅自己被女皇死死控制，他的儿女们也一同被软禁于深宫，没有半点自由。就连老婆刘妃和窦妃被母亲无故给杀掉，李旦都只能装作没事人一样，毫不在意。

实事求是地说，李显虽然于698年被女皇立为太子，但能不能顺位继承大宝还很难说，因为，女皇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东宫的打压，李显嫡子李重润之死就是具体表现。

最终，帝国通过神龙政变以武力手段完成了权力更迭。

李显在位期间，太子李重俊又做了唐朝这种特殊文化的牺牲品，被逼造反，兵败身亡。

景龙四年（710）六月初二，唐中宗李显驾崩，享年55岁。由于李显生前未明确指定储君，所以大唐的局势就一时波谲云诡，凡是具备问鼎皇权血统和法统的人，都有资格向太极宫中的皇位发起冲锋，尤其是曾经做过皇帝和皇嗣的相王李旦势力。

早在景龙三年（709），相王的第三子临淄王李隆基就在参加完南郊祭天大典之后留在了长安开始纵横捭阖发展势力，准备向皇权冲刺。

这就说明，唐朝皇权所受到的威胁已经从皇帝的直系子嗣扩大到宗室，只要实力到位，就可以凭借血缘优势向皇权发起冲刺。

李隆基深刻明白发动政变的关键是对禁军的掌控，于是他就通过结交尚衣奉御王崇晔从而结识了万骑果毅葛福顺、禁军将领陈玄礼等中高级军官。

当年李世民玄武门政变的成功就是对玄武门守将常何的争取，如今李隆基也以对关键人员的突破对禁军势力形成了大面积覆盖。

可见，从战略战术上来看李隆基也是准备复制太宗当年的打法。

但诡异的地方却在于，李隆基虽然打着父亲相王的旗号广泛发展关系，但却对相王封锁了消息。李隆基虽然表面上说，是为了如果事败不连累父亲，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李隆基对父亲封锁消息的关键还是私心，他想以肃清韦后势力的功劳助力自己登上帝位。

因为，李隆基是相王的第三子，如果政变由相王来指挥，那么李隆基的作用最多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相王称帝之后还是会选择按照嫡长子继承制的方式将储君之位给了长子李成器。

李隆基在功劳被淡化的情况下最多也就是个亲王。

再说，李隆基早在689年就被武则天过继给了前太子李弘，从宗法关系上已经被踢出了相王一脉。

所以，只要是由相王来领导这次政变，那么李隆基无论取得多么大的成绩都不会得到储君之位。再说，如果相王不同意，将他拉住，那李隆基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相王当时被封锁了消息 图源/剧照

当然，李隆基还有更大的野心，那就是挟平定韦后和安乐公主之乱的功劳准备自己直接登上帝位，就像玄武门之变后的秦王世民一样。

你想，如果将相王扶上帝位，完了李隆基为太子，根据大唐的传统，皇帝和储君之间肯定毫无信任可言，那么李隆基能不能等到登上大宝的那一天真的很难说，因为，建成、承乾、重俊已经用付出生命的代价证明这条路的险峻。

这才是李隆基对相王封锁消息的根本原因。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李隆基扛着父亲这面旗在长安大肆发展自己的势力，毕竟相王在为亲王、皇帝、皇嗣的过程中是积累了大量的人脉，有一定的威望。

为了保险起见，李隆基还和姑姑太平公主达成了合作关系，两人瞒着相王秘密策划对于太极殿权力的夺取。

正当李隆基蓄势待发时，宫中突然传来中宗李显驾崩的消息，正好，李隆基可以以弑君的名义发起对韦后和安乐公主的讨伐，简直是天赐良机。

景龙四年（710）六月初七，韦后拥立李重茂为帝，是为少帝，自己以太后的身份摄政，像当年的婆婆武则天一样掌控了帝国的权力。

六月二十日傍晚，李隆基离开临淄王府来到禁苑钟绍京家里开始指挥“战斗”。次日凌晨，在得到打前锋的葛福顺和李仙凫已经拿下玄德门和白兽门并会师凌烟阁的信号后，李隆基率领羽林军直接杀进玄武门直奔太极殿而去。

韦后和安乐公主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被突然袭杀，韦氏外戚和站队韦后的朝臣都在那天夜里被血腥清洗。就像西汉的诛吕之变一样，韦氏外戚也成为权力的牺牲品，被彻底从历史中清除。

韦氏在唐隆政变中被清洗 图源/剧照

从这也可以看出，李隆基能够得手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没有被韦后列为重点防备对象。在韦后的认知中，相王和镇国太平公主才是她真正的威胁，没想到半路却杀出来一个李隆基。

所以说，李隆基虽然神武，但运气成分也占了很大一部分，毕竟当时韦后是以中宗皇后、皇帝李重茂嫡母的身份合法摄政，占据法统高地并控制着大部分优质资源。

当然，由于她们是失败者，所以李隆基就可以为自己发动的政变进行正名：韦后和安乐公主弑杀了中宗；韦后想复制武则天的路颠覆李唐社稷成为下一个女皇。

我李隆基是为保住大唐社稷、为中宗皇帝复仇而不得已发动的军事政变。

韦氏被清洗之后，大唐的江山就已经落入相王一脉手中，区别只是在于是相王登基还是李隆基自己上。

按照李隆基的设想，他挟诛杀韦氏之功是完全可以被赋予皇帝的角色，就像当年的太宗在玄武门之变后一样。但李隆基和当时的相王相比，还不是一个量级，他也没有太宗当年那样强大的班底，所以，政变之后的局面还得由相王走上前台来收拾。

再说，太平公主支持李隆基政变的条件之一就是，拥护相王成为皇帝。在大部分朝臣和镇国太平公主的反对下，李隆基只能和大家一起拥立父亲相王为皇帝。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挺诡异的，你说作为相王的儿子，李隆基干这么大的事，作为父亲的李旦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李隆基对相王封锁了消息，那太平也会告诉哥哥呀。

所以，笔者还是倾向，这件事相王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他隐身于后，没有直接参与，因为毕竟，李隆基是在挑战中宗一脉的合法性。

但相王又是反对韦后干政，更怕韦后复制母亲武则天的老路，所以就支持儿子发动此次政变。当然，这也是自保行为，韦后在控制局面后不可能放过相王一脉的，对于相王的打击只会越来越密集。

既然打击韦后势力的目标是既定的，而自己又不好出面，那就索性让正好有此意的三郎隆基放手去干吧。但是，最后的果子必须得由自己来摘。

这就是政变之后皇帝的位置必须是相王来坐的核心原因。

但李旦在登上帝位之后并没有卸磨杀驴，像当年的高祖李渊敲打秦王世民一样始终坚持建成的储君之位不动摇。为了给李隆基分红，为了避免自己家族再发生玄武门事变一样的悲剧，李旦最终决定，立三子李隆基为皇太子。

当然，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因为李隆基在政变之后已经以自己的人马对关键岗位进行了填充，同时，禁军势力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为了避免内讧，李旦只能选李隆基。

本质来说，大唐中枢其实是长时间处于动荡之中，只有李世民、李隆基这样的军功派才具备压制局面的实力。

这一点，李旦懂。

作为嫡长子的李成器也很识相地拒绝了储君之位，表示：“国家安定就以嫡长为储君，国家危难就选有功的，我支持父皇立三弟为太子。”

最终，二次登基的睿宗李旦于六月二十七日立皇三子李隆基为皇太子。

至于李成器说的“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本质上还是实力不够。自从太宗开启了军功者为嗣君的局面之后，大唐储君的关键“参数”就已经被定义。

但大唐此时虽然看着是一派祥和的气氛，其实暗地里依然是波谲云诡——

储君身危的魔咒依然在太子李隆基的脑海中盘旋，李隆基不仅要面对皇帝、兄弟的压力，还有那位权力欲望极重的姑姑太平公主，尤其是李隆基还在政变中杀了太平公主的心腹上官婉儿，双方已经成为仇家；皇帝设防东宫的基因依然在左右着李旦的决策，尤其是太子还是那种实力和能力同时领跑的存在。

于是，大唐的政局就演变成了，皇帝一会联合太平公主打压太子李隆基，一会又抬高李隆基来给太平公主施压。

太平公主是李旦制衡太子的工具 图源/剧照

当时，军权和宰相群体都成为了三方势力争夺的重点，导致大唐的宰相班子像过山车一样不断洗牌。而宰相不断洗牌的背后又是政局的极度不稳。

在大家的印象中，睿宗李旦这个人很怂，怕老妈、怕哥哥、怕妹子、怕儿子，但其实，这正是李旦的帝王术：

在老妈和哥哥称帝时，他将自己扮演成一个“怂人”、淡泊名利的角色，成功保身；自己掌握权力之后，又通过对太平公主和太子李隆基双方势力的平衡以达到皇权稳定的效果。

李旦精着呢，该用的帝王术他是一样不落。

而且睿宗还有一点值得称道，那就是，他虽然在打击太子，但从来没有动过换太子的想法，反而极力避免太子走上不归路。为了使皇权能够平稳过渡，睿宗还于延和元年（712）八月初三正式将皇位禅让给了太子李隆基。

什么是格局，这就是。

当然，李旦虽然禅位，但为了避免自己成为当年的唐高祖李渊，还是将大权紧抓在自己手里，而镇国太平公主依然是一股极其强悍的势力，所以，大唐的权力之争还将持续。

又得通过一场政变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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