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生
嘉兴有位姓朱的书生,丰神俊朗,年二十岁。有一天,他到南门外游玩,傍晚走到海月楼西,迷失了路径。正彷徨之际,一个女童迎面走来,施礼道:“奉主母之命,邀先生前去做客。”
朱生道:“你主母是谁?”女童说:“到了自会知道。”他跟着女童向前走,一条阴凉小路,两旁的楮树上结满了红色的果实,非常可爱。朱生暗想:生于本地,却不知有如此佳处。
又走了半里,前面出现一道石桥,桥后一座大宅,亭台俱全。一绿衣女子出迎,明眸皓齿,天然丽质。坐定后女童倒茶,朱生问女子姓名,女子说:“妾是褚遂良(唐朝宰相)之后,邀君前来,了却宿缘。”
片刻后酒席摆上,女童又捧上一盘水果,红色,状若杨梅,正是路旁树上结的果子。二人饮酒,品尝水果。女童唱歌道:“花柳却炎蒸。运神工,重楼叠宇,顷刻间成。绿水青山多宛转,免教燕骇莺惊……”
酒罢,女子拿出一幅诗稿赠送,朱生出了大门,忽然失足跌落山下。起来看看,却是在城门外,此时已经天明。
回到家里,父亲责备他夜不归宿,朱生拿出诗稿给父亲看。父亲觉得此事很可疑,按照儿子说的路径,亲自前去探查。走到石桥处,并无人家,桥后有一棵大楮树,果实累累,这才知道,绿衣女是楮树之精。楮树结的果子,就是俗称“椿桃 ”者。《广艳异编》
金玉祥
成都人金玉祥,性格豪爽,有胆略。携一仆游于京城,住在虎坊桥侧。租住之屋传言有鬼,但他喜其宽敞僻静,并不为意。
一天晚上,异响连连,桌椅自动。金玉祥作揖祷告:“我从几千里外来到京城,打扰了您的安宁,实在是无心之举。如今盘缠快要花尽,另外租房已是不可能。人鬼殊途,可以同居一室而互不打扰,如果同意,我留出西厢给您居住,我住在东厢,脚步绝不踏入西房。”
异响停止,片刻后西厢房传出移动床榻,洒水扫地的声音,之后再无异常。
一夜,西厢房传出琴声,金玉祥暗自点头:琴声不俗。弹琴人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从此经常弹奏。这样过了几个月,忽有一个仆人捧来一盒水果,另有白银两锭,言称是西房主人赠送。金玉祥推辞不受:“我与尔主人素不相识,岂敢愧领?”
有一日,仆人送来一张拜帖,签名是“通家弟乔宾”。金玉祥恭敬迎接,来人却是一老者,鹤发童颜,穿着古时服装。老者自我介绍:“我祖籍山东,滞留京城已经几十年,与先生为邻,实在荣幸。”
金玉祥煮茶与老者对饮,二人交谈甚是投机。当谈到史记的时候,老者说:“太史公记载,孔子乃父母野合而生,此记载亵渎圣人,吾对太史公有所成见。”金玉祥说:“此‘野合’是指不合礼数,而非平时所说‘野合’,想来孔父叔梁纥当时七十岁,与其母相差五十多岁,又无媒妁之言,因此称之为野合。如果是世俗所称的野合所生,那就不会有后面的记载,夫妻二人去尼丘祈祷求子之说。”老者点头道:“先生高论。”
金玉祥又说:“《礼记》记载,孔子少孤,不知其父墓殡于五父之衢。有人认为,叔梁纥死时孔子三岁,他们母子被赶出家门,因此不知道父亲埋葬在哪里。其实殡是浅埋,葬是深埋,孔子想把母亲和父亲合葬时,不知道父亲当年埋的深浅,所以去向乡老打听。”
名叫乔宾的老者折服,说道:“先生年纪轻轻,人品学问俱备,我家小儿驽钝,愿拜在门下听先生教导,希望不要推辞。”金玉祥谦虚推辞,老者一再相求,他只好答应。老者呼喊仆人,仆人带进来一个孩子,十一岁,名叫元著,聪明俊逸。
自此,元著每日午后来学习一个时辰,不等日暮就回转西厢房。几天后老者再次登门,他对金玉祥说:“小儿将来无意功名,先生只讲解学问即可,不必考虑文章制式。”于是,金玉祥按此教学。
半年后,元著数日不至,再来的时候金玉祥问他原因,元著说:“家父要回山东,以后不能前来听先生教诲了。”
说话间,老者也随后而来,神态有些仓皇。他说:“家里出了难事,明日就要赶回山东,家有一女,名叫凝霞,已到出嫁之年,欲托付给先生,不知尊意如何。”金玉祥推辞道:“您的心意我感激不尽,但是未奉父母之命,家里又有糟糠之妻。”老者乔宾不断相强,金玉祥坚决不允。老者无奈而去。
二更时分,忽然一阵兰佩叮当,两个婢女拥着一个年轻女子而来,眉目姣好,体态妖娆。婢女致辞曰:“奉主人命,送小姐与先生偕老。”金玉祥说:“日间已对你们主人说明,实在不敢辱命。”婢女说:“我们主人已经带家眷回了山东,只有小姐留在此地。”
金玉祥回房关上门说:“强人以不安,君子不为。请速回。”一个婢女小声说:“主母说今夜只有一面之缘,主公不听,果然。”另一个说:“暂且回去,明日再做打算。”
金玉祥已经猜测到老翁一家是狐,怕第二日再有别的变故,起早收拾行装返回了故乡。他到家之日,父亲告诉他,前些日子给他纳了一个妾,就等他回来成礼。洞房之夜掀开盖头,原来就是凝霞。
婚后,凝霞与他感情甚好,与大妻也和谐相处。金玉祥对家人隐瞒了凝霞是狐之事,安享齐人之福。《亦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