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
扬州赵生名秋阳、字荣宇。读书寺庙,独住一室,墙外多古墓,四下无邻。偶于静夜瞥见一红衣女子入庙门不见。庙中仅有一老僧,赵生甚觉奇怪,然不便多问。
一夜,月光皎洁,赵生正独对孤灯吟哦,忽然窗外有娇媚之声续道:“韵止郎心惨,妆惨妾面羞,鸳衾灰冷处,雨泪两行流。”
赵生吃了一惊,听到诗意中带着鬼气,更是惊疑。他镇静一下说道:“窗外何人,既聆高咏,可否一见芳容乎?”窗外人应声道:“请郎启窗,妾自入。”
赵生犹豫着推开窗子,一个人影翩然落地,娥眉粉黛,俏眼流波,红衫绿裙,风致绝佳。赵生问其邦族,女子说:“妾叫碧云,是前朝人,因为略有风姿,被豪绅觊觎。妾一再拒绝,豪绅怀恨在心,当时宫里选秀女,豪绅联合官府推荐。妾无可奈何,饮药而死。孤魂游荡已经百年。近日听郎君吟诵,不觉心动,特来做个诗友会。”
赵生看她谈吐风雅,也不以是鬼为异,二人连诗作对,十分融洽。只是碧云的诗带着一股哀愁之气。其中一首浪淘沙是这样的:
风送落花轻,愁绪纵横,怕翻云锦认鸳盟。才子佳人何处有,梦影频惊,燕语不分明。我自怜卿,瑶琴一曲太凄清。缘暗红稀春去矣,天也无情……
自这日起,二人来往渐密,水到渠成,遂成燕好。一夜,二人谈起十殿阎罗,碧云说:“世间生灵无法计数,只靠阎罗审理,就算有万殿也是杯水车薪。因果轮回,惩恶扬善,都是各地城隍管理。正如阳世县上有府,府上有省,最难决策,或极其重大的案件才上报阎罗。”
碧云又说,本地城隍虽然威严,但对无罪之人和蔼宽容,因此她才依照自己意愿不入轮回,游荡了这么多年。
赵生闻听城隍宽容,想让碧云带去地府一游。碧云说:“生魂游地府是大忌,需要城隍允许。擅自带生魂日地府是要受责罚的。”赵生一再相求,碧云沉吟后答应,嘱咐他到了阴间不要说话生事。
当夜,二人照常就寝,赵生睡梦中被碧云拉起,飘忽出门,见黄沙白草,不是平日模样。
走了几里来到一城,街道井然,行人商铺,有如阳世。转到一座公署前,正在当街拷打犯人,刀山火海,油锅铜柱,和世间传说一样。
再向前走,有几个男子被钉在木桩之上,后背还挂了铁钩,钩上坠有铁块,状甚苦楚。其中一人认得,是他的同窗沈某。赵生很吃惊,沈某前几日刚刚去世,一生无有大恶,为何落得如此下场?看看无人看管,忍不住上前询问。
刚说了声:“沈兄为何如此?”旁边闪出一红袍判官,问道:“哪里来的生魂?”赵生看对方面甚和蔼,解释道:“小生是本县赵闯,闻听本地城隍赏罚分明,特来一观,也好到世间宣扬,警戒世人。不知沈某犯了什么错,得到如此重的惩罚。”
判官道:“沈某眠花卧柳,游荡于秦楼楚馆,引诱邻妇私通,然最主要的罪行是虐待妻子。夫妻是五伦之本,夫妻和乃家道兴。沈某把妻子当作婢女对待,动辄捶楚,辱骂涉及到岳父岳母,所以才有此报。你是生魂,不可久留此地,碧云违背冥律,立刻进入轮回,不可游荡再生事端。”
赵生大惊,待要哀求,判官忽然变成一副狰狞鬼脸。赵生一下醒来,身边不见碧云,到处呼喊不得,悔之不及。
故事出自《骇痴谲谈》,主要阐述不可虐待妻子,在古代志怪故事中极其少见。
甄氏子
拱州甄氏子俊朗而有才情,深得大家喜欢。正月时他和朋友去京城游玩,住在栖贤寺里。庙里和尚做了一批新僧袍,准备穿着出去化缘。甄氏子披上一件给同伴看,众人笑道:“好一个风流小和尚。”
甄氏子得到夸奖,夜间穿上僧袍,准备出去化缘。他笑着对同伴说:“化缘是假,偷看女子是真。”回来时,竟然收获了半筐铜钱。他把铜钱交到庙里,和尚们贪图利益,对他假扮和尚并不阻拦。接下来的几天,他每次都收获满满,有一次竟雇人抬着铜钱回来。
几天后,朋友们要回去,甄氏子却要独自留在京城,问他原因,支支吾吾不肯说明。到了初夏,有人告诉甄家父母,说看到他们儿子在京城与一个妇人一起游荡,似乎身体很虚弱。甄家父母赶快派人把他找回,除了很瘦,没有其它异常。
母亲给他熬制补品,但甄氏子越来越羸弱,渐渐不能起床。夜间,仆人听到他卧室有女人笑语,父母去探查,却只有儿子一人。他们知道儿子被妖魅迷惑,于是找术士驱妖,但是没有效果。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甄家哥哥去天宁寺参加斋会,方丈问甄生为何没来。哥哥叹气说:“弟弟被鬼物纠缠卧床,一直没找到驱妖的方法。”
一个挂单的游方僧很感兴趣,打听了过程,然后在庙里扫了一斗尘土,默诵咒语后交给甄家哥哥,嘱咐道:“妖物再来,就用此土把卧室围上。如果妖物哀求,就打开一个缺口放行。”
哥哥回到家里,听到弟弟房中有女子说话时,就洒土围住。屋里传出女人恼怒的骂声,天快亮的时候又痛哭哀求。妖魅承认过错说:“我是京城庙里的神灵,自认为法力无边,肆意妄为,以致到了今天的地步。求你们放了我,以后不敢再来。”
甄家哥哥把土扫开一个缺口,一股冷风从房中吹出,往京城方向而去。进到卧室查看,贾氏子还躺在床上昏睡。
从那天起,甄氏子逐渐复原,他对家人说了遇到妖魅的经过。他第一天去化缘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个妇人,给了他很多铜钱。接下来的几天都会遇到,每次都慷慨捐赠。后来,女子把他领到一个废园中同住,回到拱城的时候,她也跟随而来。
甄氏子说,这个女人非常美,从不说自己的来历。《投辖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