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县旅游也是因为人们预算有限走不了太远,就近选择一个县域景区。与此能相互印证的是,中国假期期间出行游客人均消费的下降。
今年国庆长假据说兴起了一种旅行的新模式:奔县旅游。所谓奔县旅游,指游客除了涌向热门旅游城市,也走进了松弛闲适的县域小城。所谓的“不是热门旅游大都市去不起,而是县城更有性价比。”奔县旅游热,带动了多个县城文旅订单量快速增长。在线旅游平台数据显示,国庆期间,一二线城市游客带动县域游订单同比增长20%。
不过在我看来,奔县旅游这个概念有点模糊,似是而非,似非而是。
首先,奔县旅游其实是一个统计现象。景区很多在县里。而以前用县来做地域统计的不多。比如,根据相关数据九寨沟、安吉、香格里拉、平潭、都江堰、景洪等县级市和县城在国庆首日都分别实现订单109%、86%、74%、67%、51%、50%的增长。但这些县城本来就是景点所在城市。
一般来说,景点都有自然风光,要么是高山峻岭,要么是高原大湖,要么是格斯特地貌。总之,自然风光与经济发展、人口密集,是矛盾的。有自然风格的地方,自古经济发展都不会太好,人口不会太多,到如今,往往就在县域范围,而不在市区。华山上没法修宫殿,那么,城市自然建在西安。
再比如五岳中,华山在华阴市,华阴市是陕西省渭南市代管的县级市;恒山位于山西省浑源县;嵩山位于登封市,是河南省辖县级市;衡山位于湖南省衡山县;只有泰山位于的泰安是地级市,五岳之中就有四个是奔县旅游。
再往西部走,川西、云贵、西藏青海新疆这些地方的景区,就更是几乎都在县域。所以所谓奔县旅游,一定程度上还是奔景区旅游。只不过统计口径多出了一个县域。
当然,奔县旅游也是一个市场自发调整供需的市场现象。长假期间,热门景点都是人山人海,一些县域开始打造自己的文旅吸引力,吸引游客;而另一些人则避开热门景区,转向一些冷门景区,而冷门景区也仍然多集中在县域。
这也与中国乡村振兴等政策支持下,各县不断优化硬件设施、服务水平、消费环境有关。原本过而不入、过而不住的游客,现在可以在县城里住宿、消费。
奔县旅游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交通条件的改变。一方面,随着中国交通基建的改善,高铁、高速公路密度的增加,让县城与大城市的距离,县城与县城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2024中国“宝藏小城”旅游报告》显示,近十年以来,小城及县域地区的高铁站数量不断增加。
但仅仅有公路、高铁还不够,汽车的普及,乃至新能源的车的普及,才是一个更决定性的原因。
旅游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可以说开始于1999年有了五一和十一两个黄金周。疫情之后,报复性出门带动了旅游行为的普及。根据去哪儿的数据显示,十一假期里,三线及以下城市和县城居民首次购买机票量同比增长超五成。这个数据可以反映,旅行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正在下沉之中。
但是,不是谁都有跨省、飞机、高铁、酒店的预算。旅游更加普及的同时,是低预算人群增加,这就导向便宜的短距离邻县旅游。自驾游,特别是新能源车的自驾游,使得这种方式变得非常便宜。
沿着高速公路,到临县景点,或者更远的县域景点去玩,成本非常低。假日没有高速公路费用,4个人往返400公里,只需60度电,费用仅仅30元。如果当天往返,甚至没有住宿费用。
所以,奔县旅游也是因为人们预算有限,走不了太远,就近选择一个县域景区。与此能相互印证的是,中国假期期间,出行游客人均消费的下降。
今年五一假期,全国国内旅游出游合计2.95亿人次,同比增长7.6%,按可比口径较2019年同期增长28.2%;国内游客出游总花费1668.9亿元,同比增长12.7%,按可比口径较2019年同期增长13.5%。从总人数看,今年旅游很红火,增长很快。
但从人均数据来看,又不一样。五一假期国内旅游人均消费565.73元,人均每日消费113.15元。相比之下,2019年五一假期4天,全国国内旅游接待总人数1.95亿人次;实现国内旅游收入1176.7亿元。人均消费:603.44元;人均每日消费:150.86元。
也就是说,五一假期的人均每日消费,2024年较2019年同期下降了25.00%。
这个趋势并非出现在五一假期,疫情前后的所有假期,都呈现出同样的现象。
2019年端午假期3天,全国国内旅游出游9597.8万人次;实现国内旅游收入393.3亿元人民币。人均消费:409.78元。2023年端午假期3天,全国国内旅游人均消费351.98元,较2019年同期下降:16.42%。
2019年国庆假期7天,全国国内旅游出游7.82亿人次;实现国内旅游收入6497.1亿元。人均消费:830.83元;人均每日消费118.69元。2023年国庆、中秋假期8天,全国国内旅游出游8.26亿人次;实现国内旅游收入7534.3亿元,人均消费912.14元,人均每日消费114.02元,2023年较2019年同期下降3.93%。
以前不出游,现在出游的人群,最典型的就是老年游客。2019年,我国65岁以上的老年游客出游总花费为3197.8亿元,占国内旅游收入5.73万亿元的5.6%,已经具有较大的产业规模。但从消费结构来看,城镇65岁以上老年游客人均每次花费1209.20元,仅相当于城镇游客平均花费1626.50元的74.3%。65岁以上农村老年游客每次出游花费仅为847.50元。
这种人均消费下降,除了前述的旅游行为更普及,交通更便宜带动的更多的低收入人群出行,拉低了人均消费。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则是,人们虽然出游,但更加节约。近年来,旅游市场虽然在不断升温,但低价游产品满天飞。态度恶劣的导游、强制购物,甚至人身威胁,不时曝光在舆论场中。某种程度上,这也反映了旅游市场对价格的高度敏感。
所以,奔县旅游其实喜忧参半,有可能会形成误导,让人觉得现在旅游是需大于供,人们无处可去。这种观点会误导县域人造景区的投资,造成浪费。
住建部和国家文物局从2003年开始评选“中国历史文化名镇”,目前已公布7个批次,入选名镇达到312个。实际上,人造古城古镇远大于这个数字。中国古城与文化研究院院长林鹏曾说过,“我国共有2800多座已开发或正在开发的古城镇,数量肯定是全球第一。但真正能被大众记住的有几个?不超过8个。”
八月时,“张家界上半年亏损逾6000万元”话题曾冲上热搜。张家界旅游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为例,其历时7年多,耗费20余亿元打造的大庸古城项目,本质上说,就是一个人造古城。2024年上半年购票人数仅有2300余人,营业收入同比减少8.48%。从这个同比收入反推,以前的游客数量也很少。
此前的菏泽、淄博,其实也是奔县旅游,但并不能长期保持热度。对于一些轻资产、轻投入的策划,是可行的。但如果在奔县旅游的名义上,投入重金搞人造景区,就很可能造成浪费。
所以,奔县旅游,或许有,甚至也可以作为县域文旅事业发展的新机会,但千万别成了在新的经济刺激政策下,县域重金打造文旅景点的新理由。没有可以依托的知名景区,单靠县域,很难支撑可持续的文旅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