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明敬 位启
分兵与驻防
自文山至麻栗坡,大约有不到二百公里的路程,山路弯弯,崎岖不平。为了确保安全,军车都降低了速度,缓慢地行驶在通往大山深处的云海中,远远地望去,车队像一条时隐时现,慢慢舞动的长龙。
麻栗坡一角
我们大队被分在老山以东,约五十多公里的防御正面布防。大队部驻防茨竹坝,其他的分队,沿边境线村庄驻防。二分队驻防大坪子村,三分队驻防古地坪村。茨竹坝至大坪子,及茨竹坝至古地坪,都不通公路,进出村落的,是一条羊肠小道,所需的战备物资和给养,都靠人力和骡马运送。
我们分队被一分为三,连部带二排和一排两个班,驻防大山后村;副连长周学治和副指导员郝云法,带三排驻防猴子箐村,中越第十八号界碑,就耸立在村东不远处;一排二班留在茨竹坝,担负大队部首长的警卫任务。
大山后村约有三十多户人家,村里人都是汉族,村民多以农耕为主,主食玉米。少部分人也做其他农事,比如我的房东老郑,就是草果场的场长。
与其他分队相比,我们是幸运的,我们所住村庄都通公路,所需战备物资和给养,都能及时补送。
连长和六班长因为提前到达,他们向我们简单地介绍了当前的敌情动态,和今后执行侦察作战任务时,应注意的事项。
在大山后村的西面至茨竹坝,依路依山修建了很多炮阵地,密密麻麻的,昂起的炮身都穿了炮衣,炮位也都加了绿色的伪装,与山体及林木融为一体,他们是军炮团所属的部队。
大山后村的后面,有一条山路,离村庄约三百米的地方,修建了一座很隐蔽的防空洞,洞子有上百米长,钢筋水泥结构。从防空洞西行几百米的山谷处,修建了一座蓄水池,蓄水池至大山后村我的房东家,用钢管连接,根据虹吸原理,接通了一条水路。这应该是我们前面的工兵部队,在修建防空洞时的作为。从水管流出来的水,涓涓潺潺,虽然水流不大,一晚上也能流满两三个立方的大水池子,它解决了我们几十人的饮用水问题,给我们帮了大忙。
女房东
从猴子箐村的村口向北,有一座凸起的山峰,山上修建了坚固的防御工事,驻守了边防部队的一个排。我们连由雷达技师陈建坤,带两名战士驻守此地。山腰处修建了环形壕沟掩体,并建有观察所。从观察所俯瞰,越方的村落,从事农活的农民,及进出村落的车辆,都尽收眼底。
连长在介绍敌情动态时,说了两件事,我至今印象深刻。第一件事,是他在前线观摩学习期间,随前线部队,在边境线执行侦察任务时,暴露了目标,越军的炮弹很快就在他们的周围炸响。他说,越军的炮弹追得快,打得也准,所以,我们必须先把自己隐蔽好,才能顺利地完成作战任务。
还有一件事,是被换防的兄弟侦察大队的一个连队,连长带几名干部战士在边境执行任务时,遭遇了敌特工的伏击,敌人的火力引爆了他们随身携带的手雷,连长及其战友全部壮烈牺牲,牺牲时有的人面目全非。
部队刚接防,正是越军偷袭的可能时机,这时候,部队不明敌情,不明我情,遇到紧急情况时,很容易慌张。 经常有村民报告,在村庄的周围,发现有可疑人员活动,或者有敌特工,在边境线的附近出没。
我们在一次搜山行动时,发现了敌特工活动的痕迹,并且发现了他们仓皇逃跑时,丢下的单兵火箭弹及其发射架,其中的一枚单兵火箭弹,已经装填好了,只待发射。也许是我们的搜山行动太快,打乱了他们的袭击计划。火箭弹都是原苏联制造,其威力远大于几枚手榴弹的杀伤力。发现单兵火箭弹的地方,正对着公路和我们所住的村落,如果没有打乱敌人的袭击计划,利用这些火箭弹,他们可以袭击我们的车辆,可以袭击我们的人员,还可以袭击我们的村庄。
大队部所在地茨竹坝,位于麻栗坡的东南方向,从麻栗坡仰望,茨竹坝好似云端之城,又好似虚幻的仙境之地,在云雾飘渺之中,若隐若现。茨竹坝好像是区政府所在地,这里的区政府,相当于我们内地的乡镇,设有学校、银行、粮所、派出所等等,粮所里面有一块很大的场地,记得里面驻了大队直属炮排、通信班、炊事班等,军队各文艺团体来部队慰问演出,很多次是在这里。附近驻有一个边防连。
第十八号界碑之越方派出机构
这里也有集市,村民们叫赶街。赶街时,村民们挤满镇上唯一的一条公路,赶街的人们,熙熙攘攘又悠然自得。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忘记了硝烟,忘记了危险,忘记了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战争。
茨竹坝街道
茨竹坝四季如春,常年可以穿着一套衣服,如果不下雨,这里可谓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可惜的是,这里有的季节,几乎天天下雨,有时候是晚上下雨,白天好一些,所以很潮湿。
部队由紧张的战前训练,转移到了战时环境下的巡逻、搜山和侦察等任务中来,在通往驻地四周的交通要道上,我们都设了潜伏哨,晚上派人值守。每个哨位派一个小组,一个小组一般由三人组成,值守一个晚上。担负潜伏任务的战友都很辛苦,特别是雨季,下雨的晚上特别寒冷,一晚上下来,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我的房东老郑特别好客,见晚上没有任务,就邀请我们去他的家里喝茶。他煮的茶很苦,开始都喝不惯,后来越喝越甜。老郑说,这种茶祛湿气,像我们这种在雨夜里待得时间很长的人特别需要。我很感谢他的细心和关照。后来,我也学会了煮这种茶:先把茶叶放在陶罐里,然后把陶罐吊在火堆上烤到焦糊,这时候,再倒进去滚烫的开水,茶叶的苦香便飘散开来,那种味道,在如今的都市环境里,是很难品尝到的。
我们在驻地附近,也挖了猫耳洞,主要是为了防敌炮击。挖了几天,洞挺深,也挺宽敞,里面还放了一些食品和罐头,以备不时之需。可惜的是,几次大雨之后,猫耳洞就被泡塌方了,多亏当时里面没人。后来总结经验,主要原因是我们把洞挖大挖深了,那种地质条件,那种自然环境,不适合深挖。过了不长时间,上级军需部门给我们配发了加固猫耳洞的专用钢材。
收到连队卫生员丁德森父亲去世的消息,已经是在老人去世很多天以后的事了。电报是由后方部队转过来的,家里人不知道我们参战的消息,所以希望他赶回去。他的父亲年岁不大,正当壮年。这是人生中正可有所作为的大好年华,突然的去世,对于家里人和丁德森本人的打击是巨大的,其悲痛之情,我们感同身受。这种人之常情的简单要求,此时我们做不到,我们能做到的,是悲痛着他的悲痛,然后把眼泪擦干净。
指导员乔国联集合不执行任务的战友,专门为老父亲开了追悼会。
开追悼会的照片
我们精心地准备了花圈,佩戴了黑纱,用浓浓的烈酒,寄托我们的哀思,用军人特有的清脆的枪响,送去我们的思念之情.…...
部队分兵驻防以后,开始着便装了,所有的衣服都是从文山的集市购买的。着便装的好处是便于伪装,便于隐藏自己的身份,不容易成为敌特工袭击的目标。
因为战时需要,后方部队为我们大队紧急调来几十名通信兵,李喜德班长等约十人配属我们连,他们也驻大山后村。因为是急需,运送他们到前线的是军用飞机。这种待遇,让我们羡慕不已。
昨夜有雨,噼里啪啦的雨声响了一夜,天亮了才停下来;昨夜战事急,“轰隆隆”的炮声响了一夜,到天亮也停下来了......
后来,这样的夜晚经常发生,伴随着炮声入眠,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早晨去连部办事,我第一次看见房东文区长,估计是从外地刚赶回来的,疲惫的面容上,仍不失文人的儒雅,他热情地和我们打着招呼,一举一动,都透着和其他村民不一样的气质,我们和他的交集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