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乱世)
建始元年,公元407年,此时处于东晋十六国时期。
什么叫东晋十六国呢?意思是南方有个东晋小朝廷苟延残喘,北方则是一堆狠人各自建立政权然后大乱斗。
北方这一堆政权里,有一个叫做后燕的王朝。
这个后燕,不可小觑,刚刚立国的时候实力强劲,一度成为了北方最大,最有势力的王朝,但可惜下坡路走的太快,到末代君王后燕昭文帝慕容熙即位的时候,后燕已经是江河日下,在崩溃的边缘里挣扎。
就在这个后燕国里,有一位叫做慕容云的仁兄,就是我们本篇文章的主人公。
慕容云,字子雨,论身份来说,还属于是后燕的皇室。
后燕王朝满打满算,一共有七位皇帝,而这个慕容云,则是后燕第二位皇帝惠愍帝慕容宝的养子。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别拿养子不当人物。
虽然说是养子,但毕竟是老先帝的养子,所以慕容云在朝廷里还是比较有地位的。
《晋书·卷一百二十四·载记第二十四》:云沈深有局量,厚重希言,时人咸以为愚。
(慕容云 形象)
虽然是后燕皇室中人,但慕容云却并没有皇家子弟们固有的那种张狂和骄纵,相反,这个人性格忠厚,心性稳重,做事沉着,遇事不慌,并且平时一直关心政治,一点也不闲着自己,而是时常为国事操劳。
对于后燕慕容家的皇室子弟来说,他们的命运从出生大概就已经注定了。
他们不用上班,不用工作,不用努力,更不用奋斗,而只需要躺着,就能拥有花不完的俸禄和享不完的福。
他们能住在富丽堂皇的屋子里,有尊崇的社会地位,还有一堆供他们使唤的丫鬟下人。
他们是天生就出生在罗马的一群人。
当然,在物质生活极为富足的同时,他们也失去了理想和追求。
他们只是皇亲国戚,而不是皇帝本人。
他们可以贪图享乐,但却不能有所成就,他们可以花天酒地,但却不能有政治追求。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不能在人生道路上追求理想,哪怕是追求了也没有用。
因为,作为皇帝的亲戚,你任何在政治上想要有所作为的动向,都会被皇帝本人视为是对他至高无上皇权的瓜分和亵渎。
(皇权之下)
所以,在这帮只能将毕生烂在这巍峨宫室中的皇家子弟们看来,这么正能量且很积极的慕容云,纯属有病。
他们不仅认为慕容云有病,还认为慕容云老实巴交,智商可能也有点问题。
后燕的满朝文武时常把慕容云当笑话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冯跋。
冯跋,字文起,十六国生人,曾在后燕朝廷里任职卫中郎将。
这个官职,相当于后燕皇宫内的保安队长,专门负责带着一帮人日夜保护皇帝的安全。
《晋书·卷一百二十四·载记第二十四》:唯冯跋奇其志度而友之。
冯跋认为,一个被环境所不容,被大家所排挤,遭众人而耻笑的人,却能够一丝不苟,十分专注的保持自己的行为和志向,这是不容易的。
而这样的人,往往是能够干大事儿的人。
所以,冯跋和慕容云成了极为要好的朋友。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冯跋和慕容云结识的时候,冯跋已经不在后燕上班,而是逃亡在外,属于是朝廷的通缉犯。
冯跋这个人,脾气稍微有点火爆,他当年填志愿的时候,本来是想着可以成为地方上的将领,到时候走马上任之后可以在边地痛痛快快的打仗,可谁知造化弄人,冯跋地方没去了,反而被调剂到了中央工作,还专门被安排为了卫中郎将。
出于工作的特殊性,卫中郎将这个职务每天和皇帝接触的机会,那是很多的。
(冯跋 形象)
冯跋每天都在皇帝慕容熙的面前晃悠,他这个人情商不高,又不会来事儿,反而时常说出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儿搞得皇帝很不愉快,一来二去,冯跋得罪了老板慕容熙,被慕容熙狠狠的训斥了几顿,差点没把他削官贬职,下了大狱。
工作不愉快,皇帝也不中意自己,冯跋认为自己前途无望,干脆搞了个大罢工,不辞而别,逃往深山隐居了起来。
朋友们,朝廷安排的工作,那不是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冯跋擅自离岗,擅离职守,皇帝更加愤怒,于是干脆全国通缉冯跋,冯跋就这么着,成了逃犯。
不过很显然,冯跋不是那种可以轻易忘却前尘往事的人,他在民间左右活动,很快搭上了后燕皇室中的慕容云。
冯跋是个实在人,见了慕容云之后直接就摊牌了,表示如今皇帝慕容熙无道,我估计后燕是要不行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取而代之,我看你慕容云就不错,不如你和我一起起事,事成之后,我拥立你做皇帝,岂不是美滋滋?
冯跋说慕容熙无道,不单单是因为他和慕容熙有旧怨,而是因为慕容熙的确很有问题。
道德上,慕容熙和自己的嫂子通奸,执政上,慕容熙是古代基建大王,在位的时候发了疯一般的建造宫殿,朝廷里的钱更是让他给造了个底儿掉,行为上,慕容熙残忍弑杀,动辄就拿大臣们开刀,皇亲国戚也不放过,比如二代皇帝慕容宝的子嗣,除了这个养子慕容云,基本上全都让他给杀完了。
(慕容熙 形象)
这样的一个皇帝,冯跋有足够的舆论支持来推翻他,但事情到了慕容云这里,却又是另外一种看法。
因为,不是所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都会揭竿而起,反抗朝廷不是闹着玩儿,你冯跋不要命,是因为一来你冯跋和慕容熙有仇,二来是朝廷已经把你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已经无所谓了。
但我不一样,我慕容云是后燕子弟,世代侍奉天子,攻读圣贤史书,我小日子过得不能说是相当哇塞,也勉强算得上是幸福美满,我为什么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跟你拼搏一个不确定的明天?
所以,面对冯跋的邀请,慕容云的态度是这样的:
《晋书·卷一百二十四·载记第二十四》:吾婴疾历年,卿等所知,愿更图之。
我自幼就身体不好,已经生了很多年的病了,这事儿你就别找我了,你联系别人吧。
慕容云表示拒绝,冯跋却不依不饶的继续给慕容云洗脑:
《晋书·卷一百二十四·载记第二十四》:公自高氏名家,何能为他养子!机运难邀,千岁一时,公焉得辞也!
你慕容云那也是名门之后,也是个人物,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做别人的养子,甘心让别人一辈子耻笑你么?
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恐怕数千年才有这么一回,你居然拒绝我,你有没有搞错?
冯跋的怂恿慷慨激昂,极富感染力,但慕容云却一点也不感冒。
(密谋)
这个常年在后燕政坛里沦为笑柄,被人看不起,被人忽略的年轻人不再说话,只是把目光看向了远方。
人和人,是不同的。
人心和人心,也是不同的。
人心是虚妄,贪婪和阴谋的结合体,是理想的熔炉,是恶念的深渊,也是狡诈的洞窟,欲望的战场。
慕容云意识不到,和那些整天摆烂的皇家子弟们一样,自己的命运,其实也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因为,冯跋根本不给慕容云拒绝的机会,直接以慕容云的名义谋反了。
你不是不答应么?好办!我先把屎盆子扣你头上,我看你是反还是不反。
得了,这回不反也得反了。
某位哲人曾经说过一句话: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不能谋全局者不能某一隅。
没有办法,慕容云就在这种极不情愿的心态下入伙了。
没有计划,没有权谋,没有准备,慕容云的命运就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押上了赌桌。
也许慕容云知道,人的一生有很多条道路可以走,有些路走错了可以重来,可以换一条,而有些路,一旦走上,就不能回头。
(兵变)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事情进展的出乎意料的顺利,冯跋带着慕容云攻破了后燕皇宫的大门,慕容熙慌乱逃窜,被慕容云逮住了个正着,一剑砍翻,魂归九天。
大事已定,史书上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记载,是这样的:
《晋书·卷一百二十四·载记第二十四》:扶之而出。云曰:“吾疾苦日久,废绝世务。卿今兴建大事,谬见推逼。所以徘徊,非为身也,实惟否德不足以济元元故耳。”跋等强之,云遂即天王位...
冯跋一顿生拉硬拽,终于把慕容云给弄到了台前,并且宣布应该由慕容云继承帝位。
而我们的慕容云同志却哭丧着个脸,丝毫没有即将当皇帝的开心和兴奋,而是哭哭啼啼的说:
我说我不当,你非要我当...(脑补赵丽蓉老师春晚小品画面)
然而,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慕容云失去了所有的退路。
史书对于这段登基建元的记载,那是很有意思的,请注意这句话——“跋等强之,云遂即天王位...”
跋就是冯跋,等就是冯跋的亲信,强就是强迫,云就是慕容云。
串联起来的意思,就是慕容云千般不同意,万般不乐意,但硬是被冯跋给强迫着按到了皇位上。
后燕灭亡,慕容云的北燕,从这一天开始,正式登场。
(终成傀儡)
那一天,乌云密布,天边更有电闪雷鸣,黄袍加身的慕容云,脸色更难看了。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敏锐的意识到,自己虽然成为了皇帝,但却失去了主权。
筹谋策划的是冯跋,起兵谋逆的也是冯跋,居功至伟的是冯跋,亲信众多的也是冯跋,现在自己完全成为了冯跋的傀儡,沦为了帝国的吉祥物。
而傀儡和吉祥物的下场,慕容云比谁都要清楚。
刚才作者说,慕容云的命,已经定了,这是基于一种传统的哲学看法。
在哲学意义上来看,人所能做的,只有四个字:那就是尽力而已。
这种人生态度,就叫“知命”。
也许慕容云已经知晓了命运,只是不知道,当三年后已经成为北燕权臣的冯跋派人在宫里将他刺杀时,他是否会觉得,他害怕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在冥冥之中,也许是一种解脱呢?
原来,生于皇家不自由,慕容云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但其实,命运来临之时,他和别人,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