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4年9月26日,清廷举行了一次极其特别的会审,堂下的受审犯人是一位年过古稀,行动不便且口不能言的西方人,这个西方人叫汤若望,是当时非常著名的天文学者。
他涉嫌的罪名是潜谋造反、邪说惑众以及历法荒谬,揭发他的是一名叫杨光先的钦天监官员,此后在辅政大臣鳌拜的授意下,汤若望被下狱,两年后在一片凄凉中死去。
从后面的事情看,汤若望的罪名纯属子虚乌有,那么作为一名科技人员的汤若望,本可安度晚年,却为何落得个锒铛入狱,荒唐表象的背后有着怎样深层次的原因?
耶稣会传教士和他的东方情缘公元1592年,汤若望出生于德国科隆一个贵族家庭,凭借优渥的物质条件,汤若望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罗马深造学习。
他在青年时代修完了哲学、数学、天文学,还顺利加入耶稣会,成为一名职业传教士。
虽然汤若望年龄不大,但却对中国这片神秘的东方土地心驰神往,并主动向教会申请前往中国。
1620年汤若望乘船到达澳门,踏上了令他魂牵梦绕的中华土地。这次来华倒是没让他失望。
汤若望到达紫禁城后受到明廷的欢迎,并在这里结识了很多明朝官员,尤其是受到时任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光启的厚待。
而汤若望通过普及西方的天文历法,逐步在明廷站稳脚跟。
1634年,汤若望协助徐光启完成了卷帙浩繁的《崇祯历书》,标志着中国天文学从此汇入世界天文学发展的潮流,这也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次西学东渐。
不过对于汤若望来说,教授历法只是手段,传教才是目的。
1638年汤若望奏请崇祯赐“钦褒天学”四字,制匾分送各地天主堂悬挂,以谋取天主教在各省的合法地位。
在汤若望看来,传教会像在世界其他地方一样,如开枝散叶般迅速扎根,不当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大明已处于风雨飘摇中,外有后金南下侵扰,内有农民起义席卷中原。
恰逢《崇祯历书》对外刊发之际,来自陕北的闯王李自成率领大顺军攻破北京,明朝末代皇帝朱由检自缢在煤山上。李自成进京后放任手下在城内烧杀掠夺,汤若望只能躲在寓所内祈祷平安。
仅仅一个多月,京师二度易主,李自成被清军击溃逃回西北,满清正式进京,而汤若望也迎来人生转机。
顺治的皇玛法,唯一影响大清走势的外国人当时主政北京的是清朝摄政王多尔衮,为了能够尽快站稳脚跟,多尔衮在内政上沿袭明朝旧制,凡是投降的明朝官僚将领全部留用。
新朝代新气象,对于汤若望的大名,多尔衮早有耳闻,于是将汤若望请进宫中,命他主持清朝历法工作。
在多尔衮的支持下,汤若望不仅顺利搭建新政府历法机制,而且还成功颁发《崇祯历书》,只不过改了个名字,叫做《时宪历》。
不久汤若望被任命为钦天监监正,以此有更多机会出入宫闱,很快便结识了他人生中的贵人——顺治。
此时的顺治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对于这个长着不一样面孔的西方人十分好奇,而汤若望也很会哄小顺治开心,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顺治亲切的称呼其为玛法(满语爷爷)。
有了顺治的信任和撑腰,汤若望的地位有了飞速的提升,并凭借恩宠与隆遇积极扩大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播。
各省纷纷建立教堂,到1650年天主教信徒已达到15万人,同年,在汤若望的主持下建成了北京城内的第一座大教堂(南堂)。
1651年福临亲政后,汤若望的地位进一步提升,先是被赐名“通玄教师”,不久又被授为通政使,1658年被封光禄大夫,官职正一品。一名西方人做到一品大员,这在中国历史上还是头一次。
福临的母亲孝庄太后称其为义父,在频频的接触中,汤若望用渊博的学识征服了顺治,并向教授很多有关天文历算、社会人生等各种知识,顺治也愈加尊敬汤若望。
发展到后来,汤若望在顺治的心目中威信达到最高,顺治对他几乎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汤若望影响大到什么程度呢?
顺治在逝世前立三子玄烨为继承人就是采纳汤若望建议的结果。
汤若望努力对顺治施加影响,最根本的想法还是传教,因为他最根本的身份就是耶稣会传教士。
汤若望普及西洋历法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国天文学发展,同时以科学文化为载体,使基督教文化逐渐向中原渗透,而这一切不可避免的与传统儒家文化思想产生碰撞。
1660年,反对西法的汉人官员杨光先发表《辟邪论》,指斥天主教为“邪教”,并上疏斥责汤若望的目的是“借大清之历以张大其西洋,而使天下万国晓然知大清奉西洋之正朔”。
而且杨光先坚决反对西方的“地圆说”理论,他坚持认为地球是方的,归根到底,这一表象背后折射的就是对西学和西方文化思想的抵制。
因为天主教的扩张已对儒家正统地位形成了潜在的挑战,只不过当时顺治尚在,汤若望未受影响。不过这一切随着顺治的驾崩发生了变化。
汤若望案——儒家正统文化对天主教势力的清算1661年顺治去世后,汤若望失去了最强有力的保护人,他的命运也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当时继位的康熙年仅八岁,朝廷实权被鳌拜等守旧派辅政大臣掌控,而顺治对这位洋人的宠信早就让朝廷大臣颇有微词。
于是在鳌拜的暗中支持下,一场针对汤若望的政治围猎开始了。
首先发难的是老对手杨光先,1664年杨光先作《不得已书》,书中称:
“宁可使中国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国有西洋人。”
汤若望开始组织传教士进行批驳,不久杨光先又上书弹劾汤若望三项罪名,分别是“潜谋造反,邪说惑众,历法荒谬”,这几个指控在当时都是重罪。
鳌拜立刻组织对汤若望会审,并现场要求双方比赛测试日食。
此时的汤若望已是72岁高龄的老人,且身体中风,无法动弹,只能指派另一传教士南怀仁作战,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耶稣会精准测算了日食。
不过鳌拜却对这一结果选择无视,竟利用手中权力判处汤若望凌迟,最终还是孝庄太后出面说情救了汤若望一命。
不过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支持耶稣会的钦天官员李祖白、宋可成等被斩杀,信奉天主教的官员被革职,30余名西方耶稣会传教士被羁押逮捕至广州圈禁。
杨光先则成为新一任钦天监监正,至此天主教势力在中国被彻底击溃,这也标志着中国第一次西学东渐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偃旗息鼓。
而汤若望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在这一连串打击下,已是心力交瘁,1666年8月,汤若望仅仅出狱两个月就在北京病逝。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1668年南怀仁与杨光先比赛测试日影移动,最终南怀仁胜出,康熙任命其为钦天监副监。
次年康熙智擒鳌拜,得以亲政,南怀仁趁机状告杨光先依附鳌拜,诬陷汤若望。
掌握实权的康熙再也无需受鳌拜的摆布,当即为汤若望平反,并亲自写祭文,恢复一切荣誉名号,至此汤若望案宣告终结。
小记汤若望案本质上是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科学及基督文化的激烈碰撞,结果是打断了西方科学在中国的发展,同时极大打压耶稣会势力,影响了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播,中西方文明的隔阂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