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代初,兵团连队里的兵二代娃娃们一个个长大了,有五六个孩子的家庭很普遍,想想父母工资才三十八块九毛二,根本养不住一群狼一样正在长身体的孩子。

放暑假时,这些熊孩子们开始偷瓜摸菜。
有一年,我们连队里种的西瓜经常被贼娃子偷,不但越偷还越猖狂,最后竟敢把瓜秧子拔掉打看瓜的人。
瓜地看瓜的多是些干不动大田活的老弱病残,被贼娃子解下裤腰带捆在瓜架子上到天亮才被发现,看瓜人说什么也不敢看管瓜菜了。
瓜菜排排长哭丧着脸来到连部向指导员和连长报告情况,连长是个火暴性子,一拍桌子,这还了得!派个厉害点的人去看瓜!
可是派谁去呢?
连长和指导员挖空心思想了半天,一时不知让谁去是好。
此时大伯进办公室汇报工作。这几年大伯干活不惜力,专抢重活、脏活、没人干的活干,然后他又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郑重交给党组织。
指导员和连长眼睛一亮,有了,就让他去看瓜,继续接受党组织考验。
指导员和连长研究,为了预防万一,给他发一杆步枪,三颗子弹。要求他朝天开枪,千万不要朝人开枪。
因为领导担心他拿枪伤人。大伯坚定地回答说,请领导放心!坚决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
大伯拿上一杆五六式步枪,压上三颗子弹,出发了。
太阳落山了,瓜地一片沉静。
大伯悄悄地走进瓜地,他像个侦察兵先侦查好地形,选择偷瓜贼容易进瓜地的地方,悄悄藏入地边的一片芦苇丛。
满天繁星的夜晚.被太阳烤了一天的芦苇丛散发出热蒸气,蚊子像轰炸机一样将他包围,又吸又吃又咬,任凭蚊子叮咬,他卧在那儿像块石头,一动不动。
奇怪的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愣没见贼娃子的影子。也许贼娃子知道有个拿枪的人在看瓜,不敢来了吧?
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胆大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二个星期一的傍晚,天暗下来,半个月亮悄悄爬上半空,朦胧的月光下出现三个瓜贼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瓜地,他们专拣熟透的大西瓜,一拳砸开一颗西瓜,掏出瓜心,挖出红瓜肉往嘴里塞,一阵狼吞虎咽,好不过瘾,一边吃一边还嘟嚷,听说派了个姓贾的人看瓜,还背着枪,据说那个人是什么神枪手,我看他那个球样子,狗鼻子插葱一一装象!
他那枪还不如个烧火棍哎!
三个瓜贼说得开心,吃得过瘾,偷得带劲,很快麻袋鼓起来,喜滋滋地满载而归,只听不远处一声猛喝:站住!放下西瓜!
三个瓜贼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背上西瓜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说时迟那时快,大伯冲了上来,去抓一个贼,那贼金蝉脱壳,丢下一麻袋西瓜,逃向远处。
那两个贱见势不妙,奔跑起来,大伯举枪朝天开枪,寂静的月夜,枪声格外清脆震耳。
好家伙!枪里真有子弹,他还真敢开枪! 这可不是吓唬人的事,接着后面又是一声猛喝:站住!不站住就开枪了!
三个瓜贼一听枪声,真的害怕了,不但不站住,反而跑得飞快。月夜下的瓜地上演出一场你死我活的追击战。
三个瓜贼分头跑,大伯眼看着瓜贼要跑掉,选择一个快跑到地边上的瓜贼,追赶上去,斜挎在右肩上的步枪一上下地晃。
就在抬高枪口刹那间,手指头忍不住扣动报机,“砰”的一声枪响,只听那个瓜贼“哎呀”一声倒地,他转身又去追另两个瓜贼。两个瓜贼听到枪声,速度加快,大伯紧追不放,在奔跑中枪口抬起来一瞬间。“砰”的又是一枪,前面的瓜贼“啊”的一声被撂倒,奇怪的是在同时又一个瓜贼怪叫一声扑倒在地。
第二天,消息飞快传播。一个瓜贼大腿被打断。一 颗子弹从一个瓜贼的右肺穿过,一个瓜贼意识恍惚仍处在昏迷状态。
大伯没想到惹了大祸,他快步跑到连部办公室。
只见指导员和连长铁青着脸,一见到他,指导员立刻拍桌子吼叫,连长大发雷霆,立刻收掉他的枪,让他停职检查。
大伯低着头,冷汗直冒,他浑身发抖。
经过调查得知,他右肩挎枪追击瓜贼奔跑时枪口朝上无意扣动扳机,撂倒一个瓜贼,接着又开第二枪,一枪打倒两个瓜贼。
三个受伤的瓜贼家人在连部门口大哭大闹,指导员、连长皱着眉头批条子到会计那里取钱让他们去医院治伤。
大伯痛苦地反省,怎么办?大伯想到医院去看那三个受伤的瓜贼。
看伤员不能空手,他找指导员批条子,指导员只有批一百个鸡蛋的权力,他又找连长,连长只有批五十个鸡蛋的权力。
鸡蛋不够怎么办?
大伯正愁眉苦脸,恰好遇上瓜菜排排长,排长一见他,就和他握手连说,厉害啊!不愧是神枪手!
瓜菜排排长门道大,吃得开,又给他解决了一百五十个鸡蛋。
他把三百个鸡蛋分装在三个柳条篮子里,垫上厚厚的麦草,包装好,找了辆毛驴车,赶上毛驴车带着鸡蛋上团医院去看三个受伤瓜贼。
来到医院,大伯两手抱住三只篮子,慢慢推开病房的门,里面的人全呆住了,老天爷!谁也没见过这么多鸡蛋啊!
鸡蛋一放下,大伯先低头赔礼道歉,说自己臭枪法,打敌人不准,打自己人一枪就....
话没说完,三个孩子家属怒火中烧,想打他可抬手不打送礼人啊!孩子的父母举起装满鸡蛋的篮子就要往外扔,当他们高举篮子时,犹豫了一会,又轻轻放下了,背过身扭过脸不看他,让他非常尴尬。
听到风声,走廊里病房门口聚集了一堆人,有医生护士和许多病号,人们都想一睹传说中的英雄和神枪手模样。
他们见一个男人缩着脖子,低着脑袋,身子矮顿狼狈不堪的样子,在后面指指戳戳,纷纷议论,这就是那个神枪手呵?
看他那个球样子,哪里像个大英雄?
就这样的熊人也能一枪把天上的飞机打下来? 还两枪撂倒三个人?不可能吧!
背后议论声被大伯听到,他突然转身,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再胡说八道!毙了你!吓得那几个人逃之夭夭。
两枪打中三个人,此事非同小可。团政法股知道我们瓜地开枪伤人事件,干部们觉得蹊路,他怎么可能两枪打伤三个人? 大家认为这个事件非常严重必须严肃调查。
团里派一名参谋亲自下连队调查瓜地枪击事件。
参谋带着政法股干部坐上吉普车飞快赶到连队。
指导员和连长派人把民兵排长叫来询向,民兵排长姓张,是转业军人,在部队曾多次获得射击标兵和射击能手称号,还有部队颁发的神枪手荣誉证书,可在连里几乎没人知道他才是真正的神枪手。
张排长一说起大伯打枪就立刻来气:小韩是民兵射击考核成绩中最差的一个大部分脱靶!最多打一环。
更让排长鼻子气歪的是,他射击考核没一次及格。
排长大手一挥,不屑地说:“绝不可能,砍我的脑袋都不信他有这么好的枪法。
参谋又问:“他在奔跑中射击,怎么单发就中?”
张排长拼命摇晃着脑袋解释说:奔跑射击是野战部队侦察兵培训的课目。一枪射中一个就连神枪手也做不到,不要说一枪同时打倒两个人。像他这样的人连静物射击都不及格,一枪射中两个奔跑的目标是不可能的事。再说民兵训练打靶,没有设奔跑中射击的课目。
参谋经过详细调查得知,第一枪打中一人,第二枪在打中一人后另一人随即吓瘫。
真相大白,这让上过战场的参谋目瞪口呆。他对着指导员和连长嘟嚷了几句:“妖怪连,妖怪连,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怎么出这么个怪事?”他说完大手一挥,坐上吉普车屁股冒烟一走了之。
大伯两枪打倒三个人,此事疯传,民兵排长又嫉妒又不服气。
真正是冤家路窄。
一天,张排长腰里别着手枪闷闷不乐地走进林带里,看见树上的鸟飞来飞去,他从腰里拔出手枪,朝树上麻雀打了一枪,轰的一声,一群麻吓飞了,也没打下来一只。
他郁闷不已,此时正好遇到大伯扛着铁锹收工走过来,他见大伯,大喊一声:“小韩,你给我站住!来,听说你是什么神枪手?呵呵,给我露一手看看。”
大伯一看是张排长,平时民兵训练,要求非常严格,因为打靶不及格经常挨训,一见排长就像老鼠见了猫,想躲已经来不及。
此时排长叫他,不知是怎么回事,站在排长面前,排长两手叉腰,晃着长腿,歪着脑袋说。
大伯红着脸低头小声说:“哪里,哪里。排长过奖,是排长教得好!排长拿出枪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可从来没教你奔跑中射击啊!”
大伯明白排长的意思,排长居高临下把枪递给他,“来,小韩,教我一手、让我看看你是怎样的神枪手?”
大伯吭哧吭哧:“不敢,不敢...排长,你没教我打手枪。我确实不会....不会打手枪....”
排长硬把枪塞到他手上说:“打手枪比打步枪简单,随便瞄准就可以射击。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你就打天上的麻雀。”
大伯无奈地接过沉重的手枪,手腕不住颤抖,他知道排长是在考验自己,捉弄自己,挑逗自己,他只好听天由命。
此时远方飞来一群麻雀,他咬着牙,低下头眼盯露出脚趾头的鞋,也不看天上的目标,右手举起手枪,扣动扳机,“啪”的一声枪响了,过了一会,神奇的事出现了,一只麻雀从空中飘落下来,扑棱棱扇动着翅膀,滴着一串鲜红的血,不偏不倚地落在他俩中间,这下真让张排长这个名副其实的神枪手大开了眼界。
张排长佩服得五体投地,暗暗连呼:厉害!厉害!果然是神枪手呵!
排长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枪,忽然朝他深深举了一躬,转身快步走了。
连队调皮捣蛋的孩子有了挑逗的对象,有了吹牛的话题,一群男孩子远远见他的影子,从大伯面前跑过,边跑边含沙射影地唱《我们都是神枪手》。
一群女孩子见了他的影子,从他后面大摇大摆走过,高声唱《打靶归来》,接着是哈哈的笑声。
大伯低头装着听不见,他扛着铁锹,那锹像面镜子一样闪亮。
孩子们的骚扰没有被他理睬,孩子们变得更加放肆大胆,大伯成了孩子们经常骚扰的对象。
他明白孩子们唱歌的意图,有时忍不住挥舞几下铁锹,吓唬那群调皮捣蛋的孩子,孩子们鸟一样轰”地一下四散奔跑。
自从大伯开枪后,他又有了新称呼:神枪手!
这个名字响当当、硬邦邦,透出杀机和雄风,令那些怀揣私念、贪婪、想捞一把便宜的人,一走近瓜地、菜地边时就不敢轻举妄动。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风,眼见一条黑影,就以为遇到了神枪手。
大伯成了人们心目中传说中的英雄。
连队的人们一个传十个,越传越神,越传越怪,越传越奇,越传越远。全团人都知道我们连队有个神枪手,人们送给他个外号:韩英雄。
一天,瓜菜排排长跑到指导员办公室,再三要求让大伯去看瓜菜,排长给指导员要求的理由是自从瓜地那一枪,再也没人敢来偷瓜菜了。
指导员哭笑不得,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摆摆手,算了算了。
后来连队的苹果园、葡萄园、蟠桃园、瓜地、菜地,这些招引馋嘴野孩子的地方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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