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智能回答”说军统局四任局长分别是贺耀祖、钱大钧、戴笠、毛人凤,禁不住为以智能回答为依据的同行捏了一把汗:这个答案至少错了一半,以此为依据,写出东西来是要扣分的。
笔者能看出这个回答有问题,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当然都知道:戴笠到死也只是军统局副局长,毛人凤一辈子也没当过军统局正局长,军统最后一任正局长和保密局首任正局长都是郑介民,毛人凤是保密局第二任局长。
我们翻阅史料还会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西安事变后,老蒋获释后回到南京,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下达命令,让戴笠扣押了他的“汉卿盟弟”、逮捕了一个军统局正局长和一个太保、一个中将:“晏道刚不尽职责,曾扩情不明廉耻,着撤职查办!交戴笠执行!”
曾扩情是“复兴社十三太保”之一,黄埔一期生,原本深受老蒋信任和器重,晏道刚更曾经是老蒋身边的红人,我们在很多红军长征的影视作品中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本人也写过这方面的回忆文章。
被戴笠逮捕时,曾扩情是西北“剿总”司令部政训处长(蒋系的政训处长权力极大),晏道刚是西北“剿总”中将参谋长,他们异口同声喊冤,戴笠还算客气:“委员长这口气还没有出来,不杀你们的头就已经够宽容了。你们比不了人家钱大钧,人家身上有枪眼,你们有吗?”
钱大钧身上为什么会有枪眼儿,他为什么还是军统局局长,以及老蒋为什么抓他,这还得从军统局“分家”说起。
钱大钧还当过军统局正局长,很多史料都没有记载,但是沈醉回忆录中有:“1938年3月2日,蒋介石提出了增设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中统’,以徐恩曾为局长,原由陈立夫任局长的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则全部交给戴笠。由于戴不仅在国民党内的资历太浅,而且在黄埔学生中的期别也低,蒋介石想要超升他,又怕别的部下不服气,只好叫他任副局长,负实际责任,而由蒋介石侍从室第一处主任兼军统局局长。所以历任侍从室第一处主任的贺耀组、钱大钧、林蔚,都兼军统局局长。”
“军统”原本就是个笼统的概念,有人说陈立夫和张治中也是“军统局长”,那显然指的是“老军统”,跟戴笠为“老板”,贺耀组、钱大钧、林蔚为“甩手掌故”的军统不完全是一回事。
钱大钧当“军统局局长”的时候,“主业”是老蒋的“侍从室”第一处中将主任,老蒋去西安,钱大钧自然要跟着去。
就在蒋介石专列停在临潼车站的第三天,张学良向钱大钧提出:“委员长专列机车车头气泵有点儿毛病,需到西安车站维修,时间不长,很快就会修回来。”
钱大钧一向跟张学良私交极好,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而且也没有向老蒋汇报,于是事后有政敌说正是钱大钧放走了专列,才让老蒋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专列车头走不走,老蒋都跑不掉,而且钱大钧在12月12日凌晨那场乱战中也受了伤,所以老蒋“亲审”钱大钧的时候,钱大钧马上申诉:“自从陪委员长到西安,日夜随侍不离一步,对张、杨兵谏事前毫无所知。枪声响起,我便直奔委员长卧室救护,可未到门口即中流弹倒地。委员长不信,可当场验伤和血衣。”
钱大钧扯开上衣露出枪伤,戴笠也没有落井下石,而是拿来了钱大钧的血衣为“局长”作证,老蒋只好长叹一声:“将钱大钧暂调离侍从室到杭州去休养一段时间。”
钱大钧的老部下钱东亮(不是本家侄子,他们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在《钱大钧谈西安事变》中描述了钱大钧中弹的经过:那天凌晨五点多,钱大钧应道枪声,还以为是哪个士兵枪支走火,后来听到枪声越来越密集,这才发觉大事不妙,钱大钧赶紧往老蒋的卧室跑,跑进去才发现老蒋已经逃了,钱大钧追到贵妃池,忽然被一枚流弹击中,当成就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钱大钧告诉钱东亮:“以下情况,我是从汇报中得来的……侍从副官去报告蒋,说蒋孝先被打死了,他愤怒而悲伤。接着,又告诉他钱大钧受伤。他只哼了一声。这一声哼表示了什么呢?我想想真伤心,死跟他大半辈子,只落得一声哼。不过,我们侍从人员没有保护好他的安全,也确实是负有责任的。”
钱大钧挨了一枪,这才免于被老蒋打入大牢,曾扩情和晏道刚就没那么幸运了,直到今天,那边编修的史料,还说晏道刚要为老蒋被抓负主要责任:“晏这个人官气很重,到西安后,日事游宴作乐,置本身之工作(搜集情报)不顾。张杨亦投其所好,指派专人陪晏打牌、宴游。如果晏道刚这种做法是为了敷衍张杨,犹有情可原,但本身工作总交给部属去做,连这点他都忽略了,故迄事变之前,晏毫无情报可言,亦无任何报告,真是误事不少。”
钱大钧最后又被老蒋起复委用,晏道刚和曾扩情都被老蒋关押,释放后也不再掌握实权,晏道刚毅然反蒋,所以解放后也基本没有受到任何打击(只是在1958年戴了一段时间帽子,1959年就摘了),而曾扩情则是在1959年第一批获得特赦,这位十三太保中的“老大”,胡宗南、戴笠、沈醉口中的“扩大哥”,又一次选择失误:留在京里的王耀武杜聿明等人都当了文史专员,分配了住房,每月有一二百元工资,曾扩情则被儿子接回了沈阳。
曾扩情能考入黄埔,还是李大钊向周主任写信介绍的,当年的考试,蒋先云第一,曾扩情第二,他们和陈赓一样,一开始都站在周主任一边,最后因为立场不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曾扩情被老蒋逮捕,也曾大喊冤枉,但是戴笠告诉他的“扩大哥”:“你跟张学良联合发表声明,校长知道了!”
曾扩情一听就蔫了,因为他当时确实曾对张学良表示同情和理解,还曾公开发表讲话,而且还给黄埔同学贺衷寒、胡宗南等人写信,让他们不要对西安动武。
曾扩情在《西安事变回忆》一文中也复述了他在那段时间的特殊经历:“周先生在卢广绩陪同下,特来省银行开导我。谈话之后,使我明白他不仅无丝毫报复之心,而且是专为保全蒋介石的性命,并争取他同全国人民一起,为抗日救亡而奋斗。周先生的讲话给予我很大的启示,从而否定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卑劣见解。因此,我愿为事变的和平解决,尽我一点应尽之责。”
曾扩情承认自己做了三件事:第一,向全国广播,希望南京派人到西安同张、杨两将军开诚协商;第二,给在西北的黄埔同学写信,表示要想校长平安回去,只可以文说,而不可以武争,还引用了“奔车之上无仲尼”之说;第三,给老蒋写了一封亲笔信并请张学良转交,表示自己“未尽到事先察觉和防范之责,致有事变之发生,因有张副司令、杨主任两人的殷勤照顾,我虽未能随侍在侧,也很为安心,万望为国珍重”。
老蒋看了张学良转来的信,气得假牙都要咬碎了,曾扩情却可以认为那是他一生中最正确的一次选择,虽然丢了“大太保”的特殊地位,但毕竟为团结抗战做出了贡献:“我在西安事变中,虽然被周恩来先生的伟大启示所鼓舞,进行了一些活动,但实际仍然是从个人的利害出发。我认为:只有按照上述活动,才可能保住蒋介石的生命,从而也带来我的安全。不料蒋介石为了发泄他被扣押的怨气,下手令一道,指明“晏道刚不尽职责,曾扩情不明廉耻,着撤职查办,交戴笠执行。于是,我就被关在羊皮巷看守所内,直到抗战发生,南京快要沦陷时,我才经保释而出。“
当年的胡宗南还比较讲义气,他找了十几个黄埔一期生联名具保,戴笠也对“况大哥”十分照顾,所以老蒋才没有最后痛下杀手。
西安事变,老蒋秋后算账,不但扣押了张学良,还让副局长戴笠抓军统局正局长钱大钧、“复兴社十三太保”的老大曾扩情、围剿红军时给他当参谋长的晏道刚,最后却只有钱大钧一人“喊冤”成功,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对这三个人被抓,又会作何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