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100位传奇诗人的一生》大型文化纪录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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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太后高滔滔薨逝，委屈了八年的宋哲宗终于亲政，于是重新启用新党派，风头正盛的苏东坡遭到打压，次年便被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随后再贬惠州。
实际上，此时的苏东坡在经历了“乌台诗案”后，已经脱离了旧党派体系，奈何新党不容，所以两边都不讨好。
贬惠州这一年，苏东坡已经58岁，早已学会了随遇而安。原本，他打算不带侍妾王朝云，彼时岭南条件异常艰苦，可朝云不舍东坡独苦，执意随行。尤其是，前一年苏东坡的第二任妻子王闰之不幸病逝，他身边除了儿子苏过，已经无人伴其左右。
初到惠州，苏东坡的生活过得很难，但因为有朝云的陪伴，反而多了许多闲情逸致。
1095年的某一个春日，苏东坡独自踏青，路过一处别院时，见有妙龄少女在荡秋千，便写下了那首著名的《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首词写得很美，对细节的捕捉非常细腻，但细读之下，却掺杂着一些苦涩和无奈。也许那一刻，他想到了早已逝去多年的发妻王弗，亦者尸骨未寒的王闰之，许多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我们先来简单释义一下这首词：
晚春时节，花朵逐渐凋零，小小的青杏挂在枝头，燕子在天空中轻盈地飞舞，清澈的溪水环绕着村落，显得格外静谧。柳枝上的柳絮已经被风吹得越来越少，不过也不用担心，此景虽失，但茂盛的春草随处可见；
围墙里，有一位少女正在荡着秋千，听着她悦耳的笑声，忍不住停下脚步，许多往事也随之涌上心头。可能是少女发现了我这位外乡客，笑声戛然而止，甚至连秋千也停摆了，我只好叹息一声，悄悄离去，貌似泛滥的情思被少女辜负了一般，颇有些失落。
苏东坡给亡妻王弗和王闰之，都分别写过《蝶恋花》，词牌原是唐教坊曲，本名“踏鹊枝”，又名“黄金缕”“卷珠帘”“凤栖梧”“明月生南浦”“细雨吹池沼”“鱼水同欢”等，适合表达相思和情愁。
尽管我们无法得知苏东坡驻足墙外，聆听少女笑声时，究竟回忆起什么，但一定有过对往的追思，触景生情，所以才感慨良多。
词先写景，“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残花青杏，春燕翻飞，清澈的溪水环绕着村落中的人家，微风不燥，阳光晴好，正是最美人间四月天。
信步在绿树垂荫的乡间小路上，心情也格外的爽朗，可是越美的时光，流逝得越快，所以词人稍加感叹，“枝上柳绵吹又少”。
然苏东坡天生乐观，尤其经历了那么多遭遇后，心境更是豁达，于是又自我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
提到这句词，通常人们会联想到“何必单恋一枝花”，大意没错，但放在词中就曲解了原意，苏东坡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不是对“柳绵”之景的淡视，否则就不会心生慨叹。之所以会着重写“芳草”，反而透着对“柳絮”将尽的不舍，意味着春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同时，“天涯何处无芳草”之句，亦有绝胜的风景随处可见，不必挂怀之意，因为冬去春来，循环往复，明年的春花和柳绵还会再回来。
紧接着，词人开始写事，“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这一句写得很妙，既有动作和声音，亦有词人的心思。漫步在乡间小路上，忽然墙内传来少女欢快的笑声，词人忍不住好奇，为何少女这么开心？
探头一瞧，原来是少女正在荡秋千，猜想少女也是看见了词人，于是开始变得羞赧，进而停止了笑声，秋千也不再前后摆荡。苏东坡是异乡客，对少女而言，是一个陌生人，古时女子很注重自己的言行，眉是眉，眼是眼，起身落座，含笑低语，仪式感里有对世人的尊敬，所以当她发现词人后，定也是一惊，为自己的笑声感到惭愧。
自然，词人也很懂礼仪，所以径自走开，只是心中对往事的回忆仍旧没有停止，因此叹息，“多情却被无情恼”。
末尾这句词，也体现了苏东坡的愧疚感，如果他没有驻足观望，少女就会继续荡着秋千，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
词填好以后，苏东坡便把这次偶遇讲给了王朝云听，所以这首《蝶恋花》也是朝云最爱的曲子，每当苏东坡遇到烦心事时，朝云便会唱给他听，苏东坡也曾对友人说，“朝云识我”，可见他们之间的感情非常好。
遗憾的是，公元1096年，朝云不幸染病离世，年仅34岁。朝云故去后，苏东坡亲手为她撰写了墓志铭，并为爱妾在西湖栖禅寺东南建了一座“六如亭”，这是因为，到了惠州朝云便开始虔诚礼佛。
后来，东坡又为朝云作了一首悼亡诗，题曰《悼朝云诗》：
苗而不秀岂其天，不使童乌与我玄。
驻景恨无千岁药，赠行惟有小乘禅。
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
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
这就是这首《蝶恋花·春景》词的来龙去脉，以及背后的故事，一晃900多年就过去了，适逢春日，当我们漫步在乡间小路，偶闻墙内佳人笑时，又会有怎样的心绪呢？
也许会和苏东坡一样吧，感叹世间好景不常在，多情总被无情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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