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辈子,秦夏安嫁给岑明煊十年,有八年都在被村里人戳脊梁骨,说她是“不下蛋的鸡”。
直到死前,她才得知不是自己生不出孩子。
是岑明煊为了不让乔冉冉和她的孩子在这个家里觉得委屈,故意不和她有孩子。
重生回到岑明煊要将乔冉冉母子接到家里来住的这天。
秦夏安决定这辈子要跟他一样大度,把他和这个家都直接让给乔冉冉。
……
1982年,榆树村。
一身军装的岑明煊站在堂屋里,对着秦夏安温声开口。
“夏安,乔同志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我们把她们接过来一起住吧,人多热闹。”
再次听到这句熟悉的话,秦夏安下意识心头一沉,随即疑惑地看了眼周围。
自己不是被车撞飞出去了吗?为什么又好端端站在这里?
看着面前年轻许多的岑明煊,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岑明煊要将乔冉冉母子接到家里来住的这天。
前世,她就是存着照顾的心思,将岑明煊的战友遗孀乔冉冉和她的孩子迎进了门。
可她却没有想到,家中会从此没有了她的位置。
岑明煊变得事事以这对母子为重,眼里再没了她这个人……
秦夏安从此成了全村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最后才会失魂落魄被卡车撞死。
思绪回笼。
秦夏安知道岑明煊此刻只是通知,不是商量,自己就算拒绝也没用。
她勉强扯了扯唇角:“把人家孤儿寡母接到家里,你就不怕村里的人说闲话?”
岑明煊走上前搂住秦夏安,将下巴搭在她头顶。
“我只在乎你的想法,只要你理解就好。”
“何况我们行为端正,那些人也说不了什么。”
秦夏安却是暗地扯了扯唇角,心口拉扯得生疼。
岑明煊是团长,没人敢说他闲话,他又为乔冉冉出过头,村民们也不敢招惹。
到最后,所有嘲笑讥讽却都落到她的头上,让她再也抬不起头。
前世自己死前的最后一天,村里的人都还在嘲笑她。
说她是个自己下不出蛋,才上赶着给别人孵蛋的母鸡。
重活一世,秦夏安不会再重蹈覆辙。
既然岑明煊这么喜欢乔冉冉母子,那她就成全他们一家三口。
……
下午,秦夏安借口买菜,去了镇上的研究所,见了自己的导师。
“老师,我想报名去首都深造!”
上了年纪的导师欣慰开口:“你能想开就好!”
“我早就说过,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太埋没你的天赋,这是国家的损失。”
看着老人鬓角的白发,秦夏安不禁一阵心酸,又十分愧疚。
她抿了抿唇,没有辩解什么。
因为从小父母双亡,秦夏安格外渴望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
所以她才会甘愿放弃未来默默做军嫂,希望能和岑明煊孕育属于自己的孩子。
现在才知道,是她太天真……
“行了!半个月后,你准时来研究所报道,会有专车来接。”
“好,我一定到!”
秦夏安点头应下,心头涌动着对未来的期盼,同时又有几分沉重。
等度过最后半个月,她就和岑明煊彻底没有关系了。
想着,秦夏安回了家。
可一进门,她就看到自己昨天刚洗净晒在院子里的褥子被摊在地上。
乔冉冉的儿子小虎正穿着鞋踩在她的被子上玩耍。
她什么都没说,默默把自己的东西捡起来收好。
正收拾着,秦夏安就看见乔冉冉和岑明煊一起从自己的房中走了出来
乔冉冉看见这一幕,笑着向秦夏安道歉:“不好意思秦同志。”
“刚刚我和岑大哥忙着收拾房间,没有看住孩子。”
秦夏安动作一顿。
没想到这一世,岑明煊竟然在将乔冉冉母子接回来的第一天,就将她的房间强行让了出去。
秦夏安攥紧了手,面色苍白地看着岑明煊:“你把我的房间给了别人,我睡哪里?”
岑明煊的表情一瞬变得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犹豫着着对她开口。
“夏安,你一个人占那么大的一间房有些浪费,乔同志毕竟带着孩子。”
“我们是夫妻,睡一间房就行。”
秦夏安心口坠得发疼。
当初是岑明煊自己说,不习惯跟别人同床共枕,所以他们一直都是分房睡。
即使要亲热,也是岑明煊到她房里去,完事之后抽身离开,从不例外。
现在却说起他们是夫妻了……
乔冉冉却跟着表情一变,有些窘迫地开口:“秦同志,你不高兴的话我们母子俩挤一挤也行的。”
“岑大哥能收留我们已经很好了……”
秦夏安看着她熟悉的表演,心中哂笑。
不知道自己前世到底为什么会鬼迷心窍,被她这副样子骗的团团转。
岑明煊却是大步走过来将秦夏安拉到一边,皱着眉头低声劝她。
“夏安,你大方一点。乔同志她们本就过得窘迫,别让孩子听了自卑。”
“房间的事我知道你不开心,下次给你带川城的点心好不好?”
秦夏安看着自己丈夫紧张乔冉冉和孩子的模样,心脏狠狠一揪。
她很想问一问他,难道别人生的孩子就那么好,还要时刻担心他会不会自卑?
还是因为……那是乔冉冉的孩子?
但秦夏安最后只是淡淡开了口:“好,我同意了。”
反正半个月后她就要前往首都,之后她也不准备再回来了。
以后谁来做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她不在乎了。
第2章
为了给乔冉冉和小虎接风,一贯节俭的岑明煊特意去国营饭店买了些好菜来招待。
听到风声的岑母也在傍晚上了门。
席上,岑母看着抓着筷子胡乱翻菜的小虎,意有所指地开了口:“这孩子看着真有精气神。”
“可惜老婆子我可没有这个福气,抱不上金孙啊!”
她瞥了眼秦夏安,撇了撇嘴又说:“反正我平时没事,明煊不在的时候,我可以来带孩子。”
听到这些话,秦夏安放下了筷子,垂眸不语。
前世她直到去世都没有自己的孩子,这件事几乎成了她的心病。
而上辈子岑母也是这样,连同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时不时就拿她生不出孩子说事。
坐在一旁的岑明煊见状,连忙皱眉开了口:“妈,不是跟你说了别提这件事?”
“不要孩子是因为我现在不稳定,经常要执行任务,我不想让夏安太辛苦。”
岑母有些不满地嘀咕了几句,终究还是没有再反驳儿子。
晚上回了房,岑明煊抚着秦夏安的肩头宽慰她。
“夏安,你别把咱妈的话放在心上。”
“我们没有孩子是我的问题,我以后会找机会告诉她这件事。”
秦夏安看着他眸中真挚的神色,只觉得心头刺痛。
上辈子岑明煊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她对这句话信以为真,信了男人对她的好是出于疼惜和愧疚。
可在前世死前,她却听到岑明煊安慰乔冉冉的话。
“你不用担心,在小虎长大成人之前,我不会和秦夏安要孩子。”
“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就会把心思放在小虎身上,你也不用担心小虎在这个家里受委屈。”
这一次,她不会再选择和岑明煊共度余生,自然也不会有孩子……
看到秦夏安凝神不语,男人误以为是她不愿意接受:“夏安,你……”
秦夏安抬眼看向他,扯起唇朝他笑了笑:“没关系,正好我也不想要孩子。”
她这样平静的模样反而岑明煊微微一怔:“……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小孩子吗?”
秦夏安心口一刺,漫出几分凉意。
原来他一直都清楚,却还是为了乔冉冉母子选择那样欺骗她,任由她被婆婆骂、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秦夏安垂下头,遮住发红的眼:“现在不喜欢了,麻烦。”
岑明煊眸光微闪,最终却没再说什么。
……
自从结了婚,秦夏安就在本地的小研究所上班。
就要离开了,她还需要处理工作上的交接。
结婚时岑家的彩礼随了一辆二八大杠,平常都是由她骑着去研究所。
可当秦夏安一早起来准备去上班时,却发现乔冉冉正在院子中蹬着那辆自行车。
岑明煊立在一旁,稳稳帮她扶着握手,温声指导着她。
“别怕,有我扶着你不会摔倒的……”
话没说完,他就见到秦夏安从房间里出来,立刻松开手站到了一边。
乔冉冉扭头看到她,对她笑着解释道:“秦同志,岑大哥觉得我上班有些远,就把车借给我了。”
“听说之前都是你骑这辆车,不会麻烦到你吧?”
秦夏安心下一沉,抿着唇看向岑明煊。
“明煊,研究所离村里有十几公里,没了车我要怎么去?”
岑明煊马上接了口:“我已经和隔壁的徐姐说好,可以每天捎你去研究所。”
秦夏安攥紧了手,直接戳穿了他的偏心:“可文工团离得更近,难道不是捎乔同志更合理?”
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被乔冉冉的话音打断。
“岑大哥,秦同志不高兴的话还是算了吧。”
“我自己走着去就好,就算街上不太平……我注意些就好了。”
岑明煊定定站在原地半晌,才沉着脸将车推到秦夏安身边。
秦夏安看到他眼里的责怪,心口一阵发堵。
但她只当没看见,蹬上自行车去了研究所。
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但傍晚回到家时,她却在门口见到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
而后秦夏安就看到岑明煊从驾驶座上下了车,转头将乔冉冉从副座上迎下。
一回头,他却看到了正推着车的秦夏安。
岑明煊立刻松开了扶着秦夏安的手,迈步走来,有些尴尬地开口解释。
“夏安,我正好去附近办公事,顺路接了乔同志,你别多心。”
说完他视线一转,这才看到她的手和脸都已经被深秋的寒风吹得通红。
男人有些心疼地想帮秦夏安捂捂手:“怎么不戴手套?都冻成这样了。”
她却只是轻轻避开男人的动作,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没关系,你照顾好乔同志就行,我不碍事。”
说着,她不再理会面色怔愣的岑明煊,推着车进了屋。
反正只剩下两个星期,她就会彻底离开。
以后岑明煊需要关怀和照顾的,只有乔冉冉母子了。
第3章
来了没几天,小虎就暴露了挑嘴的脾气。
他一会儿闹着要吃蛋羹,一会儿又说想吃国营饭店的红烧肉。
乔冉冉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对着岑明煊窘迫开口。
“抱歉岑大哥,小虎他爸去得早,他从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我会好好教训他,让他别这么嘴馋了。”
每次听了这些话,岑明煊就会默不作声地带回来小虎想吃的食材交给秦夏安。
这样的包容和迁就,秦夏安在上辈子就已经见惯了。
但岑母却看不过眼了:“这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以后我来做饭,非得把这孩子挑嘴的毛病掰正过来!”
秦夏安乐得清闲,也就没管了。
这天,岑明煊难得提着一条鱼回了家。
乔冉冉还不知道做饭的人变成了岑母。
依旧一副女主人的语气交代秦夏安:“秦同志,我们家小虎吃不了鱼。”
“要是做鱼的话,麻烦单独给小虎做别的菜吧。”
秦夏安懒得理会她这些明里暗里的挑衅,直接将这件事告诉岑母之后就没再管了。
当天晚上。
她被研究所的事务绊住脚,晚归了一阵,却正好撞见岑明煊抱着昏迷的小虎匆匆跑出了门。
乔冉冉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
秦夏安心头一沉,什么都来不及问,连忙跟着去了卫生院。
这才知道,孩子是因为过敏晕了过去。
乔冉冉听到医生的话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对岑明煊开口。
“岑大哥,我明明跟秦同志说过小虎对鱼肉过敏的……”
她说着,又红着眼看向秦夏安。
“秦同志要是看不惯我们母子,怎么不冲我来,小虎才这么小,你也忍心下手……”
岑母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也立刻跟着开口指责。
“是啊秦夏安,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好心来帮你们做饭,你这不是成心让我难做人吗!”
秦夏安听着岑母颠倒黑白的话,顿时气血上涌:“你胡说什么?我明明……”
话没说完,岑明煊就阴沉着脸质问。
“秦夏安,我把乔同志和小虎接过来住,是跟你提前通过气的,你现在这是在闹什么?”
“小虎还那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
秦夏安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她怔怔地看向岑明煊,怎么都无法相信,他竟然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认定了是她。
唇瓣张张合合,她只干巴巴吐出一句。
“岑明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岑明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皱起眉,犹豫片刻却还是没再说什么。
只是眼神里的不信任已然表露无遗。
秦夏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也歇了解释的心思。
她知道,岑明煊不会相信的。
直到回了家,岑明煊看到剩下的晚饭,才发现了不对。
桌上剩下的半锅浓粥里混着剁成泥的鱼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样藏了心思的做法,岑明煊一眼就能看出不对。
他面色一变,直接看向负责做饭的岑母:“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岑母自觉暴露,立刻急着辩解起来:“我哪知道会有这么严重!”
“过敏不就是吃少了?那都是能掰过来的,我也是为了孩子好!”
岑明煊脸色铁青:“那你为什么要把责任推给夏安?!”
秦夏安站在旁边,听着这话,只觉得讽刺。
岑母是朝她头上扣了锅,可他不也没有丝毫质疑,就认定了是她做的吗?
岑母被质问,暗暗瞪了眼秦夏安,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放声撒泼。
“没天理哟!生了儿子又有什么用,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他转头就跟这不下蛋的鸡合起伙欺负我老妈子呀!”
第4章
岑明煊头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强忍着怒气去拉她。
“妈,我们明明是在说问题,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秦夏安看着这一幕闹剧,只觉得熟悉。
前世岑母就是这样,只要做错了事心虚,就会各种撒泼打滚,转移视线。
岑母眼珠一转,嚷嚷得更大声。
“我说错了吗!你这个媳妇自己不下蛋,能看得惯小虎吗!”
“你等着吧,她就算今天没害人家孩子,以后也少不了眼红的!”
岑明煊神情一僵,意味不明地看了秦夏安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秦夏安没心思去猜他在想什么。
重活一世,再次听到这样的辱骂,她还是觉得气血翻涌。
好像只要结了婚,她唯一的价值就只剩下生孩子了。
她第一次没有忍让,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岑母,直接回道。
“您就别倒打一耙了,就算再怎么给我扣屎盆子,也改变不了你故意往粥里加鱼肉的事。”
“至于孩子……”
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岑明煊,扯了扯唇角。
“您自己说的,生了儿子也没用,所以我不打算生了。”
秦夏安话没说全。
她依旧很喜欢孩子,只是这辈子,她不打算跟岑明煊生了。
岑明煊神情骤然一变,看着秦夏安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因为岑母还在跟他闹:“你看看你娶的这个媳妇,她怎么说话呢……”
后面的话秦夏安懒得听下去,说完就直接转身回了房。
门板隔离了大半争吵声,秦夏安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只觉得心头一阵疲惫。
没关系,再有十天,她就能摆脱这一地鸡毛的日子了。
过了许久,岑明煊才进了房间。
秦夏安闭着眼听着身后的动静,感觉到他一直站在床边看着自己。
半晌,他低声说了一句:“夏安……今天是我不好。”
“但我妈她……她毕竟是长辈,年纪也大了,你以后能不能……”
无人回应。
他最终也没把话说完,在床边打了个地铺睡下了。
秦夏安自始至终闭着眼,只是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一滴眼泪无声滑落。
她等到了一声道歉,却终究没等到他站在自己这边。
……
第二天一早,秦夏安醒来时,岑明煊已经不见人影,地铺也已经收拾好了。
她没多想,收拾了一番就要去研究所。
却再次撞见岑明煊开着吉普准备送乔冉冉去上班。
秦夏安脚步一顿,正想避开,却被岑明煊一把拉住了手臂。
岑明煊带着愧疚低声开了口:“夏安,昨天的事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今天风大,还是我送你去上班吧。”
秦夏安听到那句“对不起”心口又是一酸。
拒绝的话就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被强硬地接上了车。
却只是坐在后座。
一路上,乔冉冉以晕车为由坐在副驾驶上,和岑明煊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明煊哥,小虎吃了药睡了一夜,今天好多了,谢谢你昨天及时送他去卫生院。”
岑明煊闻言,唇边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小虎没事就好。”
乔冉冉又从后视镜看了眼秦夏安。
“秦同志,昨晚我太着急了,一时错怪了你,对不起啊。”
秦夏安一顿,没什么起伏地说:“没事。”
虽然这件事乔冉冉不是有意陷害她,但她也没什么心情跟乔冉冉多聊。
可乔冉冉还是继续说着。
“我这也都是因为太在意孩子了,毕竟我们做阿妈的……哦我忘了,秦同志你没生过孩子,不能理解。”
“你努努力,早点跟明煊哥造个娃,就能明白了。”
话音落下,岑明煊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一紧。
秦夏安将他的下意识反应看得清楚,心口好像被针刺了一下。
大概他本来就不想和自己有孩子,如今听到这话从乔冉冉嘴里说出来,他就更难受了吧。
秦夏安扯了扯唇角,没兴趣搭理她的炫耀。
乔冉冉自讨没趣,也就没再说什么。
……
到了研究院,岑明煊再三叮嘱秦夏安。
“夏安,我晚上也来接你,你一定要记得等我。”
她看着男人带着愧疚的恳切眼神,最终还是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然而下班后,秦夏安站在研究院门口等了两三个小时,都没有等来岑明煊。
深秋的晚风清寒刺骨,她不得不打着哆嗦蹭了同村人的牛车回村。
一路上,她想了许多种可能。
部队临时有事、车在半路出了问题、岑明煊出了事……
直到回到家,她透过门缝,看见昏黄的灯光下,岑明煊正扶着脚缠绷带的乔冉冉坐到椅子上。
还一边叮嘱:“乔同志,小心些。”
那样温柔细致的模样,让秦夏安在心里做的假设全都变成了笑话。
乔冉冉似乎哭过,红着眼看着他,勉强扯出一个笑。
“明煊哥,你真好,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说着,她落寞地垂下眸:“只是可怜我的小虎,那么小就没有了父亲……”
秦夏安推门的手蓦地顿住,寒意从心底一路蔓延。
上辈子,乔冉冉就是这样说的……
果然,下一瞬,岑明煊就带着怜惜,坚定地给出那句承诺——
“乔同志,你放心,在小虎长大成人之前,我不会和秦夏安要孩子。”
第5章
这句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带着两辈子的剧痛朝秦夏安席卷而来。
她只觉得心头的伤口被再一次刺穿,连手指尖都在发痛。
不知过了多久,岑明煊拉开房门,就对上了她通红的双眼。
他猛地一怔,面上骤然闪过一丝慌乱和愧疚。
“对不起夏安,乔同志在路上出了车祸受了点伤,我忙着带她去检查,忘了去接你……”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秦夏安泛红的眼。
“你……哭过了?”
秦夏安后退了一步,躲过他要为自己擦拭眼泪的手。
她看着岑明煊眼里明晃晃的紧张和心虚,勉强扯了扯唇角,故作轻松地开口。
“没事,路上被风吹的。”
她不想再让自己更加狼狈了。
岑明煊神情一紧,连忙将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一边叮嘱:“那别站在这里吹风了,快进屋去,我给你打热水泡脚,别感冒了……”
他说着,揽着秦夏安的肩就要带她朝房间走去。
秦夏安最后看了一眼披在乔冉冉肩上的军大衣,眼眶一酸,匆匆收回了目光。
……
夜里,岑明煊没再打地铺,在秦夏安身边躺下。
“夏安,今天的事是我的错。”
他声音低沉,带着十足的愧疚:“毕竟人命关天的事,我没法放着乔同志不管……”
“我已经反省过了,媳妇,下回有事我一定托人给你传个信。”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说着说着,又将手伸到了她的腰侧。
“我明天就要去出差了,你消消气,咱们今晚……”
秦夏安没有开口,只是默默避开了男人伸到腰侧的手。
“我累了,早点睡吧。”
她不明白,岑明煊既然不想跟她有孩子,又为什么还要和她同房?
身后岑明煊的动作一僵,半晌才收回了手,将身体转向另一侧。
第二天。
他没有留下任何消息,就直接去了外省出差。
秦夏安没有放在心上,仍然在按部就班地做着离开前的准备。
她开始整理到时候要带的行李,还特意在房中的日历上圈出了离开的日子。
岑母看到了她的举动,意有所指地嘀咕道:“画圈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生日了?”
秦夏安顿了顿,才反应过来。
离开的那一天,正巧是她的生日。
上辈子自己嫁给岑明煊十年,在这个家里却从未庆祝过一次生日。
反而小虎和乔冉冉的生日,岑明煊每次都会准备礼物认真庆祝,从没落下。
秦夏安垂眸,无声吐了口气。
没关系,再过几天,她就会彻底离开这里,拥抱新的人生。
这就是她能给自己最好的生日礼物。
过了两天。
岑明煊出差回来,如约给秦夏安带回了整盒的点心,还拿出一件做工精良的大衣。
“夏安,这是省城款式最新潮的大衣,我觉得合适就买来了。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他声音温柔又深情,一边说一边将大衣披到秦夏安身上,为她穿上。
秦夏安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抿了抿唇,还是收下了这件衣服。
这几年她为岑家付出了全部,这是她应得的。
然而当晚。
秦夏安路过乔冉冉房间门口的时候,却听到屋里传来岑明煊带着歉意的声音。
“抱歉了乔同志,那件大衣是我买错了尺寸,下次再托人帮你带件新的回来。”
“我记得小虎也喜欢吃川城的点心,正好我带回来很多,等会儿让夏安多分些给你们。”
秦夏安脚步一顿,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衣服是乔冉冉穿不上,岑明煊才退而求其次送给自己的。
就连哄自己的点心,都被他这样大方的拱手让人。
他对乔冉冉实在是贴心到了极致……
秦夏安一颗心仿佛被浸再冰水里,冷得透彻。
她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压下眼眶上涌的泪意,默默转身回了屋。
……
岑明煊回房时,就发现大衣摊在一旁,没有被收起来。
不禁有些奇怪地问:“夏安,你怎么不收起来?不喜欢这大衣吗?”
秦夏安坐在床头看书,闻言瞥了眼衣服,看向它的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喜欢。
她很快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说:“没有,只是发现衣服上有瑕疵。”
她说着顿了顿,抬眼对上岑明煊的目光,一字一顿认真开口:“我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
不论是事物,还是感情。
第6章
岑明煊微微一怔,总觉得秦夏安这话别有深意。
但他没多想,只走过去将大衣收起,说:“那我回头拿到镇上去找裁缝给你改改。”
“这次太匆忙了,下次再去出差,我一定给你好好挑一件。”
要是前世听到这话,秦夏安一定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现在,她却下意识想:下次送她的,还会是别人不要的二手货吗?
她摇摇头,将这样的想法撇开。
再过一个星期就要走了,哪还有下次。
……
接下来两天,秦夏安对岑明煊始终不冷不热。
每次撞见男人接送乔冉冉时,他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又没有开口。
秦夏安也只当没看见。
某天中午,秦夏安临时回家取文件,进了房却发现不对。
她平时工作用的房间门敞开着,里面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秦夏安以为是遭了贼,拿着锄头提着心走进去。
却发现房间里乱成一团,而小虎正趴在地上翻箱倒柜。
岑明煊送来的点心本来好好放在桌上,现在却全成了渣滓和文件混在一起。
眼前混乱的一幕让秦夏安脑中绷紧的线彻底断了。
她一时气急,将锄头丢到一边,厉声质问:“小虎,你在干什么!”
“我不是说过不能来这个房间吗!”
小虎一向被乔冉冉娇惯着,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吼了一句:“你又不是我妈,少管我!”
而后他就哭着跑出了房间。
秦夏安急着拿资料回研究所,没有留意他的去向,带着文件匆匆离去。
可晚上回来时,她却见到了岑明煊破天荒在门口等着她。
对她一向温和的脸上阴云密布,酝酿着怒火。
而乔冉冉红着眼站在他旁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一看到秦夏安,岑明煊就质问道:“秦夏安,你是不是打了小虎?”
秦夏安一怔,心里只觉得荒谬:“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打孩子?”
岑明煊却是拧着眉将小虎唤了过来,一把掀开他的袖子。
就见小虎的胳膊外侧,竟然有一片青紫交错的淤痕!
岑明煊看着那些伤,更加生气,语气也更冲。
“孩子已经说了,你因为他乱翻东西,就对他动了手!”
一旁抹着泪的乔冉冉终于开了口。
“秦同志,小虎翻了你的东西是有错,可你也不该对他下手这么狠呀啊!”
她转头看向岑明煊,眸中满是委屈。
“岑大哥,我知道最近我们母子麻烦你们了,是我们没有自知之明。”
“我们走就是了,明天就走……”
岑明煊面上一急,立刻说:“你们不用走!”
他说着,转头看向秦夏安:“夏安,出手打人是你的不对,你马上向乔同志和小虎道歉,并且承诺以后都不会对孩子动手。”
秦夏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岑明煊护在乔冉冉身前的模样,心中止不住阵阵发寒。
先前的鱼粥也是,这一次也是。
只要一出事,他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她,从没问过她一句究竟发生过什么!
大概在他心里,真相和是非对错,都比不上让乔冉冉母子高兴重要。
秦夏安攥紧手,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会为了没做过的事道歉!”
岑明煊也沉下脸,眼里满是失望。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蛮不讲理了?”
秦夏安被他的眼神深深刺痛,攥紧了手艰涩地开口:“我怎么……”
岑明煊却根本不看她,只满是歉意地看向乔冉冉:“乔同志,今天是小虎受了委屈。”
“我带你们去国营饭店吃饭,不在家里吃了。”
说完,他就带着乔冉冉和小虎开车离开了,全程没再看秦夏安一眼。
秦夏安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迈动僵硬的步伐,一个人回屋收拾了凌乱的房间。
一直到夜色深沉,她都粒米未进。
正打算简单做点什么对付过晚饭时,三人就有说有笑地回了家。
秦夏安听到动静脚步一顿,朝门口看去。
就见小虎亲热地牵着岑明煊的手,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爸爸,你穿军装真帅!”
第7章
秦夏安听到这个称呼,一时愣住了。
乔冉冉还在一旁笑着开口:“小虎以后也想和爸爸一样做军人呢!”
岑明煊面上却没有丝毫诧异,反而柔声应下:“嗯,是个好志向。”
话音刚落,他一抬头,一眼就撞见秦夏安正站在不远处的厨房门边,怔怔看着他。
岑明煊面上一慌,立刻松开了牵着小虎的手,想要张口解释。
“夏安,我们……”
话刚开口,秦夏安就转开了视线,面色平静地进了厨房。
岑明煊为了别人的孩子,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这声爸爸,他实至名归。
秦夏安前脚进了厨房,岑明煊却跟着挤了进来。
他从大衣中拿出一个饭盒,关切地放进秦夏安手中。
“这么晚了就别开伙了,我从饭店里打包了些菜回来,你趁热吃了吧。”
秦夏安看着手中热烘烘的饭盒,心头一阵复杂。
难道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冤枉的了?
秦夏安正想开口,岑明煊接下来的话却将她所有的思绪粉碎。
“夏安,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但你给乔同志道个歉就过去了。”
“她会这样也是因为一个人带着孩子,心思比较敏感,等她安心在咱家住下,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你也是军嫂,体谅一下。”
一句句满是偏袒的话,像一根根针狠狠刺进秦夏安心里。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岑明煊,只觉得面前这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已经面目全非。
“我体谅她,那你体谅过我吗?她是你战友的遗孀需要照顾,我作为你的妻子就活该受冤枉受委屈吗?!”
她声音都在颤抖,只想将两辈子的委屈都倾泻出来。
可岑明煊却只是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这只是暂时的,等情况稳定下来,她们就会搬出去的。”
搬出去?
上辈子直到自己死的那一刻,乔冉冉母子都还好好地住在他们家里。
秦夏安讽刺地扯了扯唇角,忍下心间发疼的揪痛。
“我还是那句话,我绝不为自己没做过的事道歉。”
“乔冉冉的情绪重要,我的自尊就一文不值吗?”
说完,她一把将饭盒塞回男人怀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
……
一连几天过去,离出发只剩下了五天。
这几天,秦夏安总觉得不太舒服,心神不宁、食欲不振。
尤其这天吃早饭时,她刚坐下喝了一口粥,胃里忽然翻江倒海。
她匆匆放下碗就冲到屋外,撑着墙不住干呕。
即便两人间气氛有些僵硬,岑明煊仍是面色一变,立刻出来帮她顺气。
“夏安,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呛到了?”
乔冉冉跟出来,见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神色。
“秦同志,你这个样子不会是……有了吧?”
秦夏安神情凝固了一瞬,心口猛地一沉。
岑明煊也同时动作一顿,看着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探究。
他正想说什么,秦夏安已经压下胸口那股恶心感,坚决摇头:“不会。”
岑明煊神情一僵,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她的眼里似乎有一丝受伤。
秦夏安没注意他的反应,只是垂眸掩去眼里的苦涩,随口找了个理由。
“我只是昨晚着凉了,上吐下泻,回头喝点药就行。”
她说着抬起眼看向乔冉冉,勾了勾唇,别有深意地说。
“我不会怀孕的。”
毕竟岑明煊不想要孩子。
所以上辈子直到死的那一刻,她都还在被人说是“不下蛋的鸡”。
秦夏安说完,也没再回去吃饭,漱了口就匆匆离开了家。
而后一个人去了镇上的卫生院检查。
她嘴上那样说,心里却有一丝预感。
拿到结果的一瞬,秦夏安心里的怀疑终于落了地。
“孕八周……”
她顿时眼前一黑。
面前上了年纪的妇科主任细心叮嘱。
“这位同志,孕早期是风险最大的时期,这可不是一个人的事。”
“我看你的伴侣不在身边,一定要叫他也多留意,避免剧烈的碰撞……”
秦夏安听着这些话,看着手上的孕检单,一时眼眶湿润。
又高兴,又难过。
上天像是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重生回来,就是不想再和岑明煊再做夫妻,更不该和他有孩子。
可偏偏,就在即将要离开家的时候。
她怀孕了……
但很快,她便抿了抿唇,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这个孩子,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她马上就要离开,往后她可以独自抚养孩子长大!
至于岑明煊……他既然已经选择了做小虎的爸爸,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也就没必要知道了。
第8章
回去的路上,秦夏安经过一处菜场,准备顺便买点菜回去。
正在挑菜,附近的人群却突然骚动起来。
似乎是有罪犯逃窜过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穿着警服的公安同志。
本就拥挤的菜市场一下子骚乱不已。
“麻烦让我过去……”秦夏安没兴趣看热闹,只惦记着肚子里的孩子,想赶紧离开。
可一转眼,她就被卷入群情激昂的人群中。
秦夏安心头越来越慌乱,咬着牙想赶紧从中脱离,却总是被一旁的人推搡回去。
情急之下,她只能一边护着肚子,一边四处寻找可以离开的方位。
就在这时,她看到人群中一抹穿着军装的高大身影。
是岑明煊!
秦夏安双眼一亮,连忙大喊:“明煊!我在这里,帮帮我!”
岑明煊正带着其他几名同志一起帮忙,一边疏散人群维持秩序。
听到秦夏安的求救,岑明煊立刻扭头看来。
就见她被人群搡得狼狈,随时可能摔倒。
“夏安!”他神色焦σwzλ急担忧,连忙朝她的方向走去。
然而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了另一声焦急的呼喊:“明煊哥,你快帮帮忙,小虎他出事了!”
是乔冉冉的声音。
秦夏安心头一颤,果然就见到岑明煊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但为了护住孩子,她还是不死心地喊了一声:“明煊,你帮帮我!我怀了……”6
剩下的话在看到他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的瞬间,被掐灭在喉咙里。
秦夏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匆匆离去,淹没在人群之中。
心脏仿佛沉入无底的深渊,无力的窒息感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只觉得试图用孩子留住岑明煊的自己可笑极了。
下一瞬,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巨力,狠狠推了她一把!
秦夏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重重摔倒在地!
瞬间,小腹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秦夏安发现自己回到了卫生院。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小腹依旧传来隐约坠痛,还伴随着莫名的空虚感。
想起晕倒前的那一幕,秦夏安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下一瞬,她就听到过那位不久前才叮嘱过她的妇科主任在一旁怒声斥责。
“这位同志,虽然你是军人干部,但我也得好好说说你!”
“你媳妇可是个孕妇,你身为丈夫怎么能这么不上心!孕检都不陪同,现在孩子掉了,你上哪哭去……”
秦夏安蓦地攥紧了床单,心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她才刚体验到要当妈妈的幸福,孩子就这样没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心里规划着,以后要如何抚养他长大……
岑明煊站在主任面前,原本面色焦灼又愧疚,直到听到后面,他的神情顿时一片空白。
“孕检?孩子……掉了?”
他怔怔重复着这句话,蓦地红了眼眶,定定看向秦夏安:“夏安,你……怀孕了?”
他像是忽然被一把刀狠狠刺穿了一般,眼里忽然浮现出浓重的痛苦。
连枪林弹雨都不怕的男人,此刻眼里竟有了泪花。
主任见状更生气了,皱着眉头训了他一番,又交代了一大堆事项才离开。
病房中只剩下两人独处,空气一时寂静。
岑明煊走到床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握住秦夏安的手。
“夏安,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话音刚落,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的痛苦之色更浓。
“所以……你当时在菜市场要说的,是这件事吗?”
原来他都听到了。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朝乔冉冉转身走去。
秦夏安直接抽出手,面色惨白地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流入鬓发。
她的指甲几乎都掐紧了掌心肉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转移一些心里的痛苦。
岑明煊看出她对自己无声的抗拒和怨恨,心里满是懊恼和愧疚。
他哑着声音艰难地开口:“夏安,对不起……”
“当时我只是想着小虎年龄太小,而你是大人,所以……我不知道你怀了孩子,如果我早知道,就不会……”
话没说完,秦夏安睁开猩红的眼,哑着声音打断了他的忏悔。
“岑明煊,这件事上,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第9章
岑明煊面色一白,摇摇晃晃站起身,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声音艰涩至极,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脆弱:“夏安,你不能这样对我……”
秦夏安只觉得心口恨意翻涌。
凭什么不能?
是他选择了乔冉冉母子,甚至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跟她有孩子。
现在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痛苦的模样?
她此刻实在太过虚弱,只能恨恨地瞪着他,用尽气力开口:“滚出去!”
岑明煊依旧没动。
他神情晦暗地站在原处,沉默了许久,忽然低声问。
“如果……我给乔同志和小虎重新安排住处,以后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你心里能好受点吗?”
秦夏安只是冷冷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眼神里已经明晃晃地透出不信和讽刺。
原来岑明煊也知道,乔冉冉母子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结。
可要不是因为这次流产,他怎么会出于愧疚提出要把乔冉冉母子送走?
这时乔冉冉颤抖的声音忽然在病房门口响起。
“明煊哥……你要把我和小虎赶走吗?”
乔冉冉不知道什么时候牵着小虎出现在病房外,正噙着泪满眼受伤的看着岑明煊。
岑明煊面色一僵,下意识要开口,又止住话头看了眼秦夏安。
就是这一犹豫,乔冉冉面色惨白地点了点头,勾起一个凄美的笑。
“好,明煊哥,我们知道了……”
说完,她一把抱起小虎,转身就离开了。
岑明煊下意识想去追,脚下刚迈了一步又顿住。
他按下眼里的挣扎,回到秦夏安的病床边,带着几分讨好地开口。7
“媳妇,你看,我真的不会管他们了……”
话音刚落,病房外却爆发了一声大喊:“来人啊!有个女同志要带着孩子跳楼!”
岑明煊神情一变,立刻扭头朝门外看去。
走廊外,许多医护同志和看热闹的群众匆匆奔过去,场面一时陷入紧急状态。
他几乎只犹豫了一瞬,就朝秦夏安焦急地开口。
“夏安,人命关天,不管是不是乔同志,我作为军人,都有义务过去看一眼。”
“你等着我,我处理完马上就回来陪你!以后我都守着你!”
说完这句话,岑明煊大步离开了病房,背影有几分逃跑的狼狈。
秦夏安看着他的身影迅速消失,眼里只有一片死寂。
“岑明煊,我们没有以后了……”
他是个好军人,却不是好丈夫、好爸爸。
一整夜,岑明煊都没有回来,秦夏安也丝毫没觉得意外。
第二天一早,秦夏安却从前来巡房的护士口中听说了昨天的事。
“昨天要跳楼的那个女同志被我们军区的一位团长救下来了,听说她是那位团长的媳妇,刚救下来就哭着扑过去亲了他,我们好多人都看见了。”
“要我说,其实还挺浪漫的,那位团长为了她连胳膊都摔断了呢。”
秦夏安听着这些话,心里却平静至极,甚至觉得讽刺。
现在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乔冉冉和岑明煊上演了一场旷世绝恋。
却没人知道她才是真正的团长夫人。
她闭了闭眼,心中释然。
再过三天,她就会彻底离开,到时候乔冉冉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团长夫人了。
……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到秦夏安要离开的当天,岑明煊都始终没有出现。
秦夏安也没有去联系他,直接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可离开卫生院时,她却在花园中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他的胳膊上缠着固定用的木板,被乔冉冉亲热地搀扶着,有说有笑地散着步。
秦夏安看了一阵,抚平心上最后一丝波澜,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回到家。
秦夏安将行李彻底收拾好,而后将早就打好的离婚报告拿出来放在桌上。
看着上面自己一笔一划亲手写上的签名,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两辈子,十多年。
到这里也该走到终点了。
只等岑明煊回来签了字,他们就会彻底变成陌生人。
岑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房间门外,一看到她就开始数落。
“你还有脸回来?嫁给我儿子这么久都没下个蛋,好不容易揣了一个,刚检查出来就掉了!”
“这么没用,活该你守不住男人!”
秦夏安提起行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放心,我没打算守。”
岑母一愣,就见她抬手指向桌上的离婚报告。
“等岑明煊回来,让他把离婚报告签了,你就可以如愿得到一个能生孩子的儿媳妇和一个大孙子了。”
说完,她没等岑母回复,提着皮箱走出了那一方院落,踏上前往研究所的车。
她看着前方的道路,眼里只有释然和坚定。
往事已矣,从今以后,她将全身心为建设祖国而奋斗!
第10章
病房里,医护同志给岑明煊的胳膊换药,一边叮嘱着注意事项。
岑明煊心不在焉地听着,脑海里却都是秦夏安。
想起自己离开时,秦夏安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一片死寂的神情,他的心口就一阵紧缩。
可手臂为了救人受了伤,他有些不敢过去给她看到,怕她误会了心里难受。
想起之前在菜市场,看到秦夏安流着血倒在地上时,他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凉透了。
那时他就没忍住对乔冉冉说了重话。
“乔同志,顾团长走前让我照顾你们母子,我自觉该做的都做了!”
“小虎明明没什么大事,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先去救夏安!”
看到秦夏安在怀中昏迷不醒的模样,岑明煊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面目狰狞的模样吓坏了小虎,孩子当场瘪嘴哭了起来。
“爸爸……爸爸好凶啊……”
他抱着秦夏安的双臂一紧,面目冷凝地看着乔冉冉。
“之前我没有纠正小虎的称呼是想给你们留面子,怕孩子伤心自卑。”
“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乔同志,他的父亲虽然牺牲了,但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叫别人爸爸!”3
说罢,他就抱起秦夏安,匆匆去往医院。
乔冉冉站在原地不住抖着唇,面色白的可怕。
后来看到面无血色的秦夏安躺在床上的样子,岑明煊心疼无比。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在乎这个相处多年的妻子。
岑明煊已经想好了。
欠战友的恩情他已经还得干净,也帮乔冉冉还完了债务。
他要在秦夏安醒来以后说清一切。
未来只和她关起门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然而岑明煊没有想到,秦夏安听到自己的话会那样激动……
等以后调养好了身体,他们还可以有孩子。
他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用全部的关爱去呵护两个人的孩子。
劝她原谅,也是因为不想让这件事变成压在她心头的巨石。
可话一说出口,秦夏安的脸色却变得那样难看。
岑明煊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就在他犹豫着想要向秦夏安和盘托出时,外面却传来了骚动。
听到有妇女带着孩子想要跳楼的一瞬间,他心头一紧,立刻有了预感。
那个人一定是乔冉冉。
岑明煊不希望秦夏安再为这些事烦心,只能匆匆出门自己解决这件事。
但他没有想到,乔冉冉居然会做出那种事!
他刚刚冲过去忍着疼痛将人救下,就被她扑进了怀里,一口亲在脸上。
“岑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还是心疼我的!”
岑明煊的脸色难看异常,就要立刻将她推开:“乔同志,你别太过分了!”
“我是有家室的人,你这样夏安会怎么看我!”
乔冉冉却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低声开口:“岑大哥,如果你说出去我就活不下去了!”
“这么多人看着,只要你陪我演一场,我之后会乖乖带着小虎离开。”
岑明煊看着怀中的女人,面色难看无比。
可权衡利弊过后,他还是同意了下来。
顾团长是他的恩人,他不愿意让对方留下的妻儿坏了名声。
第11章
答应了这件事,岑明煊有些没脸去见秦夏安。
乔冉冉和他约定,就陪她到胳膊上的伤好为止,绝不纠缠。
他索性便不出现在秦夏安的面前,打算等到一切结束再好好向她解释。
她刚刚流产,若是再看到自己和乔冉冉亲近的画面,心情一定会更差。
抱着这样的心思,岑明煊始终忍耐着,拿出往日的温和来陪着乔冉冉演戏。
但他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按捺不住,只想赶紧去照顾自己的妻子。
秦夏安出院的那天,他正被乔冉冉拉着在花园中散步。
看着熟悉的身影离去,岑明煊忍不住想上前叫住他。
然而乔冉冉却用力地拉住他,语含威胁。
“岑大哥!你忘了我们约定的事情了吗?”
他气恼地冷冷盯着对方看了一眼,随即撇过头去,步伐却没有再动。
岑明煊始终想不明白。
明明顾团长生前,乔冉冉一副温和善解人意的贤惠模样,仿佛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丈夫。
为什么对方死后,她却能够不顾礼仪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0
甚至利用秦夏安的心情,来威胁自己陪她演戏!
若是如此,会不会之前她所说的那些话,也并非全部都是真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岑明煊的心不由得狠狠揪起。
不知不觉中,他究竟伤害了秦夏安多少次?
一想到这些,岑明煊想要和妻子坦白一切的心变得更加强烈。
也因此对乔冉冉的态度更加敷衍,几乎连看都不想看他。
小虎几次想叫他爸爸,都被他严肃的纠正。
久而久之孩子再也不敢那样称呼他,而是老实地叫他‘岑叔叔’。
即将离开医院那天,乔冉冉将岑明煊堵在了病房。
她关上门就想要褪下身上的衣服,却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摁住。
“乔同志,你到底想做什么!”
岑明煊黑着脸压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有动作。
他额头青筋直冒,声音几乎咬牙切齿:“你如果再这样做,我会把你扭送到公安去。”
“看在顾团长的面子上我已经视而不见了很多事,乔同志,你最好不要逼我。”
就连对方的最后一丝恩情,都已经因为秦夏安流产的事耗尽了。
乔冉冉却是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啜泣。
“岑大哥,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的想法,非要我说的那么明白吗?”
“你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和小虎,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你母亲嫌弃秦夏安不能生,可我能生啊!只要你和她离婚,我可以马上嫁给你,给你生一个孩子!”
第一句话一出,岑明煊瞳孔一缩,脸色飞快地阴沉了下去。
听到最后,他几乎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表情。
“乔同志,我照顾你只是因为顾院长,和你本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不会再看见你和小虎!”
男人说完这句话便愤然开了门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乔冉冉。
她下意识想要追出去,可骚动早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看到路人的眼神,她只能惨白着一张脸,搂紧自己身上的衣物。
第12章
抱着急切的心情,岑明煊飞奔着回了家。
一路上他一直在不停思考着,应该如何恳求秦夏安的原谅。
认清了乔冉冉的本性后,他知道自己过去实在是错得离谱!
一想到妻子被他伤成了那样,他便止不住地后悔,几乎想要撞墙。
但岑明煊心中仍然抱着一丝期盼。
他能感受到,成婚这些年,秦夏安对他是有感情的。
甚至于,两人之中她才是更爱的那一个。
但从今天开始,不会是了。
为了弥补种种亏欠,岑明煊已经发了誓,一定会用尽所有待她好,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心脏在胸腔之中砰砰直跳,他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推开了家门。
“夏安,夏安你在吗!”
“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委屈了!”
他的声音不算小,个别邻居冒了头,见到是他都不由得有些惊奇。
“岑团长,你怎么回来了?”
“小秦早几天前就去首都了,你这个做丈夫的咋还不知道呢?”
“你妈这几天都和其他人说遍了,说她终于和你离婚了,要给你找个能生的对象!”2
岑明煊僵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听着几个中年妇女你一言我一语。
秦夏安……去了首都?
身为她的丈夫,为什么自己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得知?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家,进了两个人的卧室。
秦夏安将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唯一不同的,是所有她的个人物品都不见了。
就连当年岑明煊和她处对象时送给她的小木雕都不见了。
他像发了疯一样的在家中寻找着对方的痕迹,几乎将房子翻了个底朝天。
然而就连之前属于秦夏安的卧室都被他让给了乔冉冉。
岑明煊这才恍然发觉,这个家中属于妻子的痕迹,几乎少得可怜。
提着买好的菜回家的岑母见到屋中的样子,气得捶胸顿足。
“老天爷啊,哪个天杀的偷到我家来了!我儿子可是团长!”
听到声音的岑明煊沉着脸走出房间,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
“妈,你别喊了,是我做的。”
岑母杀鸡般的动静顿时卡了壳,不上不下噎在嗓子里。
她诧异地问道:“儿啊,你为啥把家里翻成这样……我还以为是遭了贼……”
岑明煊望着被杂物划伤的手,眸光黑沉。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埋怨养育自己长大的母亲。
从前他便知道,母亲对他和秦夏安没有孩子的事颇有微词。
可岑明煊从未放在心上,只觉得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关起门来过好日子就可以了。
可现在,事实却狠狠给了他一掌。
自己的妻子不告而别去了首都,而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他的母亲知道了这件事,没有一丝挽留的想法,反而大张旗鼓地和邻里败坏秦夏安的名声。
岑明煊抿了抿唇,沉声开了口。
“妈,你知道夏安走了吗?”
岑母的神色瞬间变得不自然。
她有些生硬地瞥了瞥四周,确认没人后才开了口。
“知道,早几天就走了,还和我阴阳怪气的。”
“一个不下蛋的母鸡还敢跟我这么狠,儿啊,她可不是什么老实女人!”
“她说的倒好听,什么去了首都,我看是跟野男人跑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