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中写“新月”的比比皆是,但是如果是写“一弯新月”,那明显跟“新月”诗词又有不同。它的不同在于“一弯”这个词,如何理解“一弯”?我们可以借助于流行歌手刘欢的那首成名作,《弯弯的月亮》,其中唱道,“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是那弯弯的小桥。小桥的旁边,有一条弯弯的小船。弯弯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娇”。这就是“一弯新月”的意象,在游子心里,“弯”象征了一切柔情的事物,特别是充满了曲线美的她。
弯弯的月亮
所以,当游子看到天上的那“一弯新月”,是那么遥不可及,瞬间就想起了那远在家乡的妻子、恋人,甚至是暗恋对象,只是,她现在也是那么遥不可及。
1. 檐外一弯新月、印修眉,谢逸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七夕”是天上的“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日子。世人都同情两地分居的“牛郎织女”,但是,那些流浪在外的游子呢?只有羡慕的份了。北宋词人谢逸在《虞美人·其三》中写道:
风前玉树玱金韵。碧落佳期近。
疏云影里鹊桥低。
檐外一弯新月、印修眉。
星河渐晓铜壶噎。又是经年别。
此情莫与玉人知。
引起旧家离恨、泪珠垂。
檐外一弯新月、印修眉
“风前玉树玱金韵。碧落佳期近。疏云影里鹊桥低”,“碧落”,指的是天空。在风中摇曳的玉树,仿佛发出金石般的清脆声响。碧空中,“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在稀疏的云影中,传说中的鹊桥显得那么低。
“檐外一弯新月、印修眉”,遥想家乡,檐外挂着一弯新月,月光映照在她那修长的眉上,仿佛给眉毛增添了一抹清辉。
一句,“檐外一弯新月、印修眉”,词人由“一弯新月”,想到了“玉人”的修眉,十分形象。“新月”的“新”字,对于女人来说,象征意义更多;而对于男子来说,“一弯新月”的“弯”字,象征意义更多,更能吸引男子的注意力。
“星河渐晓铜壶噎。又是经年别”,银河渐渐天亮了,连铜漏滴答的声音都哽咽了。又到了离别的时候,而且一别又是一年。“此情莫与玉人知。引起旧家离恨、泪珠垂”,这种情形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又要引起她想起当年我离开家乡分别的离愁,肯定会泪珠滚滚。
2. 一弯新月,断肠危栏独倚,蔡伸这首宋代词人蔡伸的《念奴娇·其一》,描写的是游子在外思念远在家乡的妻子之作。前面说了,这“一弯新月”,其重点在于“一弯”,一定是男子眼中的“新月”形象,特别是远在异国他乡的游子眼中的“新月”形象:
凌空宝观,乍登临、多少伤离情味。
淼淼烟波吴会远,极目江淮无际。
槛外长江,楼中红袖,淡荡秋光里。
一声横吹,半滩鸥鹭惊起。
因念邃馆香闺,玉肌花貌,有盈盈仙子。
弄水题红传密意,宝墨银钩曾寄。
泪粉香销,碧云杳杳,脉脉人千里。
一弯新月,断肠危栏独倚。
一弯新月,断肠危栏独倚
“因念邃馆香闺,玉肌花貌,有盈盈仙子”,“邃馆”,深邃的馆舍。遥想家乡,在那深邃的庭院深处的香闺里,有一位花容月貌,冰肌玉骨的盈盈如水的仙子。
这句,“邃馆香闺”,让人想起大文豪欧阳修的名句,“庭院深深深几许”,都让人对“思妇”们的孤独寂寞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泪粉香销,碧云杳杳,脉脉人千里”,词人遥想这个时候的妻子,一定是泪流满面,使得她刚刚打扮好的胭脂水粉,也香气消散了。然后,词人回过神来,看着远处碧空白云缥缈,又想象千里之外,有个“玉人”,正脉脉无语。
“一弯新月,断肠危栏独倚”,此时,天上挂着一轮弯弯的新月,断肠人正在危楼的栏杆上孤独的依靠着。
一句,“一弯新月,断肠危栏独倚”,同一轮弯弯的新月,在这边,词人正断肠且依靠在危楼的栏杆上;千里之外,有个“玉人”,应该也脉脉的看着这一轮弯弯的新月,也孤独的倚靠在危楼的栏杆上吧!
3. 一弯新月到芦花,晴雪寒无影,杨芳灿十分意外的是,这首清代词人杨芳灿的《烛影摇红》,里面的“一弯新月”,却是跟游子的“悲秋”关联在了一起。无论如何,游子的“悲秋”一般都是由于“思乡”,或者离别所引起的吧,可能是词人的“悲秋”,正好赶上了“一弯新月”:
孤棹邅回,湿云如梦吴天瞑。
一弯新月到芦花,晴雪寒无影。
离思悤悤未定。
更那堪、漏长人静。
倚舷凝眺,山澹无姿,水明生晕。
怊怅冬郎,已凉天气江南恨。
冷蛩哀雁搅馀思,泪点青衫凝。
拌向旗亭酩酊。
奈愁思、易催人醒。
为秋销瘦,诗号秋怀,赋题秋兴。
一弯新月到芦花,晴雪寒无影
“一弯新月到芦花,晴雪寒无影”,“芦花”在传统文化中,一般象征了漂泊和人生无常,这常常是引起“悲秋”的一个原因。而“一弯新月”则不常于“悲秋”相关联,可能词人的“悲秋”,也带着对妻子的思念,但在这首词中没有表现出来。
一轮弯弯的新月,升起到了广袤无垠的芦花中,那些广阔的芦花,就像冬日里晴天的皑皑白雪,只是没有冬天的寒冷罢了。
一句,“一弯新月到芦花,晴雪寒无影”,词人看着宏大场面的芦花,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自己仍在进行的漂泊不定,自己人生的无常,不禁悲从中来。再看到芦花深处的那一轮弯弯的新月,又想起了故乡,想起远在家乡的她,更是悲不胜悲。
后面,词人提到“离思悤悤未定”,“奈愁思、易催人醒”,就进一步呼应了前面的“一弯新月到芦花,晴雪寒无影”的描写,奠定了全词“悲秋”的基调。
4. 晚凉消得藕丝风,又看一弯新月上梧桐,顾皋这又是一首“悲秋”词,但表达的情感却更加隐晦。初看起来,像是一首“思妇”词,好在这首词的题目,“为李湘浦赋”,这不是一首“思妇”词。但其中的感情很细腻,值得我们细细品味。这就是清代词人顾皋的这首《虞美人·为李湘浦赋》:
泥银衫子红罗扇,悄倚雕栏畔。
晚凉消得藕丝风,又看一弯新月上梧桐。
多情自是多愁损,照水怜清影。
碧床落叶响飕飕,可有寄情芳字付东流。
晚凉消得藕丝风,又看一弯新月上梧桐
“泥银衫子红罗扇,悄倚雕栏畔”,容易让人误会成“思妇”词,第一是因为这里的“红罗扇”,一般来说,女人才会用罗扇嘛。但“红罗扇”却不是乘凉用的扇子,而是主要用于遮阳、挡雨,这就不限于女生使用了。
“晚凉消得藕丝风,又看一弯新月上梧桐”,晚风带来凉意,仿佛能吹散藕丝般的轻柔。此时,一轮弯弯的新月悄然升起,映照在梧桐树上。
这里的“一弯新月”、“梧桐”,都有孤独,思乡的意象,这是一种侧面的烘托手法,烘托了词人的“悲秋”气氛。
然后,词人直抒胸臆。“多情自是多愁损,照水怜清影”,多情的人往往容易陷入愁绪,因为情感丰富而容易受到伤害。在水边,我看着自己孤独、清绝的身影,不禁悲从心来。
一句,“照水怜清影”,是第二处让人误以为是“思妇”的地方。其实,男人也可以“怜清影”的。苏东坡的名句,“起舞弄清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都是一样的孤独、寂寞。
5. 一弯新月,半窗灯影,无限离愁,左锡璇这首清代词人左锡璇的《眼儿媚》,是一首“离别”词。“离别”词中的代表作,是宋代大家柳三变的《雨霖铃·寒蝉凄切》。这首《眼儿媚》,有非常浓郁的柳永《雨霖铃》的味道,不信,我们读读看:
清浅银河澹不流。风软笛声柔。
一弯新月,半窗灯影,无限离愁。
惜分偏是多离别,此恨几时休。
恼人春色,撩人花气,荡漾帘钩。
一弯新月,半窗灯影,无限离愁
“一弯新月,半窗灯影,无限离愁”,我看着天上那一轮弯弯的新月,又看了看她闺房那半窗的灯影,那无限的离愁别恨,顿时涌上心头。
在离别时分,看到那“一弯新月”,自然容易想到那婀娜多姿的她。
“惜分偏是多离别,此恨几时休”,这句跟柳三变的“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是不是一一对应?
“恼人春色,撩人花气,荡漾帘钩”,这句语带双关,明里是指春夜的景色,实际上是指“恼人的青春”,“撩人且带了香气的她”,而“荡漾帘钩”,何尚不是词人荡漾的心绪。
6. 恰破黄昏,一湾新月稍稍共,刘秉忠值得注意的是,这首元代词人刘秉忠的《点绛唇》,用的是“一湾新月”,而不是“一弯新月”,这是有差别的。“一弯新月”,在传统文化中,容易往“玉人”方向联想,而“一湾新月”则没有这个意思。我们来看这首词:
恰破黄昏,一湾新月稍稍共。
玉溪流汞。时有香浮动。
别后清风,馥郁添多种。
如相送。未忘珍重。已入幽人梦。
恰破黄昏,一湾新月稍稍共
“恰破黄昏,一弯新月稍稍共”,黄昏刚刚过去,天色逐渐暗淡,一轮新月刚刚升起,倒影在溪水中,弯弯的月牙与周围的景色相映成趣。
这里的“一湾新月”,是指新月倒影在弯弯的溪水中,成了一湾的新月。
“玉溪流汞。时有香浮动”,如玉一般的溪水,像流动的水银,而且时不时有香气浮上来。
“别后清风,馥郁添多种。如相送。未忘珍重。已入幽人梦”,你我分别以后,清风送爽,带着众多的馥郁芳香,就像是在给我送别。我不会忘记你送别时对我的珍视和对友情的重视,我会带着这份思念和珍重之情已经进入了我的梦境。
7. 略似一湾新月,初生也、即便难留,黄景仁这首清代词人黄景仁的《凤凰台上忆吹箫 洪稚存悼殇女,和韵广之》,是一首悼亡词。纪念的是好友洪亮吉的女儿。只不过,在这首词中,“一湾新月”通“一弯新月”,两者的意义是一样的:
来是何心,去耶真幻,为他放下帘钩。
算浦珠初孕,岚黛旋收。
略似一湾新月,初生也、即便难留。
惆怅处,红茵绣褓,触眼成愁。
休休。
西风又起,早一叶梧桐,吹下高楼。
莫听箫午夜,挑断银篝。
摆脱红尘浩劫,彭殇尽、一样荒丘。
休频忆、经春鹤梦,总付悠悠。
略似一湾新月,初生也、即便难留
“略似一湾新月,初生也、即便难留”,就像是一轮弯弯的新月,才初生不久,却让人难以留住。
将早逝的女儿比作“一湾新月”,也是非常恰当的。新月初生,弯似弓,非常唯美。但不能久留,很快就变成圆月,最后消失。
“西风又起,早一叶梧桐,吹下高楼”,西风又起了,她就像一叶梧桐,被西风吹下了高楼。这里再一次烘托了朋友女儿的早逝。
西风又起,早一叶梧桐,吹下高楼
总之,一句,“略似一湾新月,初生也、即便难留”,感叹了朋友女儿的美丽,对朋友女儿的早逝表达了深深的惋惜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