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般笼罩着医院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和着咖啡的苦涩，渗透进每一寸空气。我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监护仪上的数字在跳动，像极了那天我看到姑姑银行流水时，眼前跳动的数字。
1三个月前，父亲突发中风倒在工地上。抢救室的灯光刺眼，母亲握着我的手，指节泛白。那一刻，我才知道父亲一直瞒着我们，把积蓄借给了姑姑买房。
“四十万，整整四十万啊。”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这些年他总说生意不好，让我省着点花，原来钱都给了你姑姑家。”
我记得那是个2008年的冬天，父亲刚换了诺基亚N97手机，短信提示音还是默认的叮咚声。那天他收到姑姑的短信，眉头紧锁，连晚饭都没怎么动。
病房里的台历翻到了十月，枯黄的银杏叶透过窗户飘进来，落在父亲的病床前。 每次我问姑姑要钱，她总说最近经济困难，等手头宽裕了一定还。
2那天下午，我去姑姑家，客厅里飘着刚煮的咖啡香。她的女儿，我的表妹正在玩着最新款的iPhone，手腕上戴着某品牌限量款手表。茶几上散落着几张购物小票，显示着四位数的消费。
“表妹，能借我查个快递吗？”我状似随意地拿起她的手机。趁她去洗手间的功夫，我打开了网上银行。 入账记录赫然显示，姑姑在借钱后的一个月，就把钱转给了表妹，用作留学定金。
冰箱上的老式挂钟敲响了三点，我的手开始发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年父亲起早贪黑做工程，母亲省吃俭用做小生意，就为了能多存些钱养老。
3“姐，你知道你哥现在躺在医院，连续几次化疗和康复训练要花多少钱吗？”母亲坐在姑姑家的沙发上，声音沙哑。茶几上的咖啡杯里，漂浮着一圈褐色的圈。
姑姑低着头折叠餐巾纸，“现在家里确实困难，孩子在国外读书，每个月开销都大。”她的语气平静，仿佛那四十万不是父亲拼命挣来的血汗钱。
我站起身，把银行流水的截图放在茶几上。姑姑的脸瞬间煞白，像极了医院走廊里惨白的灯光。表妹放下手机，眼神闪烁，开始低声啜泣。
4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小雨，南方人说这叫落雨。母亲沉默地看着车窗外，我知道她在想什么。病房里的父亲还在昏睡，连着各种仪器，像个破损的机器人。
那晚我梦到小时候，姑姑来我家，父亲总会把最好的菜夹给她。“亲兄妹一场，不就是四十万吗？”父亲曾这样说。而现在，ICU的床位费要一天两千，我们却连后续的治疗费都在发愁。
第二天清早，表妹发来了语音，说要把钱还给我们。可我早已看透，有些伤痕，不是还了钱就能愈合。那些被欺骗的日子，像是摔碎的搪瓷杯，即使粘好了，裂痕依然存在。
住院部楼下的桂花开了又落，父亲的病情时好时坏。我整理着医院的单据，上面布满了咖啡渍的点点痕迹。有时我会想，如果当初父亲没有借出那四十万，也许现在就不用躺在这张冰冷的病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