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司无故调岗,当晚她被人举报贪污

每读故事 2025-02-19 11:52:17

张馨月失望地看着唐葳:

“我之所以举报,不只是因为被骚扰,而是因为我很失望——原来最不会向着女员工说话的,终究还是女领导。”

“怎么了这是?”

新达集团内控内审部(ICIA)保密组的组长任朗从电梯里冲出来,直奔孙晓曦的工位:

“大客户部的合规训练营不是你的项目么?我这忙着新品上市的保密宣讲呢,老大一个电话给我喊回来了,说让我把你手头的训练营接过来。”

孙晓曦阴着一张脸不回话,敲键盘的声音中透着抑制不住的暴躁。

任朗一脸蒙:“说话啊!”

孙晓曦的大拇指“啪”地敲了一下键盘空格键,力度之大,几乎要把键盘敲碎:

“我不知道!你自己问他!”

任朗从她暴躁的语气中听出了端倪,立刻把笔记本电脑放下,一脸八卦地追问:

“怎么了?吵架了?磊哥骂你了?

“不是吧,他最近对你多温柔啊,他怎么可能舍得骂你呦?”

任朗的揶揄并没有让孙晓曦的心情有半分的好转,但她总算放过了可怜的键盘,抬头睨了任朗一眼:

“我也不知道他抽得哪门子风,就是纯纯的有病!”

任朗的好奇心更浓了,手掌当扇子夸张地在孙晓曦的头顶一通扇,嘴里柔声哄着:

“哎哟,看把我们晓曦给气的!说给我听听,‘活阎王’怎么你了?”

直到现在,孙晓曦也搞不懂覃磊究竟在抽什么风。

大客户部合规训练营这个项目,从前期的方案撰写、课程订制、日程安排、外部讲师邀请到场地确定,一直都是孙晓曦牵头。

今天早上,第一期训练营顺利开营;

黎楷作为开场嘉宾上台发言,还特地在聚光灯下点名孙晓曦:

“大客户部由衷感谢此次ICIA的鼎力支持和精心安排,尤其是ICIA部门的孙小姐,谢谢你这段时间的付出……”

随着黎楷的右手抬起,一时间,场内目光都向台侧的孙晓曦聚集过来,她有点受宠若惊地低下了头。

黎楷从台上下来之后,直奔覃磊和孙晓曦二人而来。

为了今天的开场,他特地穿了一身挺括得体的西装,身材高大瘦削,轮廓硬朗矜贵,偏偏又带着几分销售出身自带的江湖痞气,主动向覃磊伸出的右手,指甲清爽,指节净白。

本以为他要端着架子说出些什么无聊的场面话,谁知他热络地握着覃磊的手,左手直接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平易近人中透着几分倜傥:

“好久不穿三件套了,想着今天上台一定得正式点儿,结果反倒弄得我自己有点拘谨。

“你们ICIA的人在场,连我也紧张啊。”

他作为二级部门的副总经理,职级上原比覃磊高一级,但是几句玩笑话,一下子就把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覃磊陪着微笑:

“黎总开玩笑了。谢谢黎总重视合规项目。”

黎楷摆手:

“应该的,是我们给你们添麻烦了。唐葳总要求大客户部全员本季度完成合规课程学习,我们可不就得立刻落地?

“时间紧、任务重,亏了你们的孙小姐,我该好好谢谢你们才对!”

孙晓曦在旁边赶紧颔首接上话:

“合规宣传是我们的本职工作,黎总客气了。”

黎楷的目光从覃磊身上转到孙晓曦身上,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温柔:

“我听说孙小姐是去年的校招生,年轻有为,人又漂亮;覃总眼光真毒,这么好的人才都被你挖走了!”

他话虽是对覃磊说的,但是目光全程都落在孙晓曦身上。

孙晓曦毕竟不是刚毕业了,听得出他的恭维三分真心七分客气,赶紧低头:

“黎总谬赞。其实我底子也不行,被磊哥硬带出来的。”

黎楷笑着伸出右手,孙晓曦以为他要和自己握手,赶紧上前半步伸出手等着,谁知黎楷右手伸进西装内袋把手机掏了出来:

“前段时间一直忙着陪客户,怠慢了咱们ICIA的同事,是我们大客户部不知礼节了。

“孙小姐,咱俩加个微信吧?今明两天晚上,你看看哪天方便,我请你吃个便饭,算是表达感谢?”

此言一出,在场的两个人都愣了。

孙晓曦的第一反应是惶恐——堂堂集团二级部门的二把手,比她高了三级,主动加她一个大头兵的微信,这场面孙晓曦着实是没有经历过。

她殷勤地从裤袋里往外掏手机,因为太紧张而没有注意到覃磊已经黑如锅底的脸。

一只手从背后大力钳住了她的臂膊,生生把她掏出一半的手机又怼回了口袋。

覃磊看着黎楷,眼神实在称不上友善:

“黎总,ICIA的工作原则——不吃请,不收礼。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晓曦还小,您别让她为难。”

“哦?”被拒绝的黎楷明显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把手机放回衣袋,带着笑意在孙晓曦的肩膀上拍了拍,“你这个老板啊……唉,算了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男人的气场在这一瞬间变得很奇怪——明明大家面上都在笑着,笑意却都不达眼底,克制冷冽的沉默当中,彼此之间仿佛有暗流涌动。

而孙晓曦被裹挟在这股暗流的中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能僵硬地咧着嘴角,默默奉陪。

黎楷还有工作要先走,他这才想起来还没和孙晓曦握过手,绅士地伸出右手,轻轻握了握孙晓曦的指尖:

“覃总,孙小姐,集训现场就拜托你们了。

“孙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待黎楷走后,覃磊扭过头对孙晓曦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已经发信息跟任朗说过了,剩下的三期集训营工作由他接手,你从大客户部的项目里撤出来吧。”

孙晓曦一下子蒙了,既委屈又愤怒地:“为、为什么啊?”

“这还有啥为什么,”任朗听完来龙去脉,敲了一下孙晓曦的脑袋,“吃醋了呗!大客户部的黎楷是远近闻名的谦谦公子哥儿。一个副总经理主动加你的微信,老大有危机感也很正常啊!”

孙晓曦只当没听见他语气中的揶揄,正色道:

“可这是工作!我孙晓曦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方案,一个椅子一个椅子检查好的现场,一页一页过的课件,我凭什么要从项目里撤出来!”

任朗知道她余怒未消,好言哄道:

“说不定老大的确有他的考量。大客户部水挺深的,那都是一群人精里的人精,老大说不定察觉到什么,怕你在那吃亏。”

任朗的话在理,但是盛怒的孙晓曦根本听不进去。她选择黑着脸,沉默以对。

一个谈不上友好的声音从天而降,强行插进二人的沟通:

“上班时间聊什么呢?看邮件了么?”

只见覃磊冷着一张冰块脸,杵在孙晓曦二人面前。

心中再有气,最起码的上下级观念还是有的,孙晓曦赶忙打开电脑,在覃磊的死亡俯视下,和任朗头挤头地凑到屏幕前,心虚地查看举报邮箱里的新邮件。

覃磊似乎心情也不怎么好,不等二人把邮件点开,就冷冷地盯着孙晓曦道:

“不用看了,你关心的大客户部,出事了。”

大客户部的总经理唐葳,被她的助理张馨月实名举报了。

唐葳是集团副总裁七个月前亲自挖来的大客户部负责人,作为新达集团唯一一位40岁以下的女性高管,唐葳以外部资源丰富、对内管理雷厉风行出名,这一点孙晓曦之前有所耳闻。

张馨月也在举报信中有提到:正是因为唐葳的“霸权管理”,上周张馨月仅因在宴请客户的饭局上拒绝客户的非分要求,便被唐葳强行要求转岗到综管部的内勤岗位。

这种不公平待遇让张馨月感到羞耻和恼怒,她怒而将一纸控诉发到了ICIA的举报邮箱。

她控诉唐葳的主要有三点:

第一,唐葳对不愿意接受职场性骚扰的张馨月,强行安排转岗;

第二,曾被唐葳以雷厉手段开除的客户主管陈梁,在离职三天后跳楼自杀;

第三,也是所有的指控中最致命的一点,唐葳在宴请客户过程中用替票报销,严重违反公司的财务合规要求。

每一条都足以让人心惊肉跳,任朗看完倒吸了一口凉气:

“咱们……真的去查唐总……啊?”

覃磊斜睨了他一眼:

“查也不是你保密组的人查。这件事涉及职场性骚扰,我需要一个女员工来配合我。

“合规训练营的项目你俩交接完了么,就在这操闲心?”

不提训练营还好,提了训练营,孙晓曦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她也瞪了一眼任朗,对覃磊正色道:

“我能查——反正我的项目交出去了,我有时间。”

覃磊似乎在重新审视她,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一圈,最后终于点头:“行。你和我去。”

唐葳符合孙晓曦对业务线“女领导”的一切想象:发髻和表情永远一丝不苟,脸上的妆面和她的人设一样棱角分明。

覃磊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唐葳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毕竟是大客户部的高层领导,对情绪的控制力远超常人;面对这样的指控,她也只是眼底隐隐地透出一点愠怒来。

她的眼神里有种泰山压顶的威严,莫名地让被盯着的人感到心慌。

好在她只是打量了孙晓曦一眼,扭头望向覃磊,坦然道:

“张馨月的确是我安排她转岗去综管部的。

“象屿是我们大客户部今年必须拿下的广告投放商之一,我曾经向总裁办下了军令状——拿不下象屿,大客户部就地解散。

“客户是我亲自对接的,我的业务助理必然也会和象屿有诸多会面的机会。张馨月现在的状态不再适合和象屿的人接触,所以我要求她转岗。”

孙晓曦试探:

“您所谓的‘不适合’,是否是指张馨月在上周五您宴请象屿的饭局上,拒绝了象屿市场总监孙树海的无礼要求?”

唐葳刀子一样的目光朝孙晓曦刮过来——上一次被集团高管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刮到脸上,还是处理软件研发部总经理曾长治性骚扰案的时候。

只是那时有覃磊全程把她护在身后,让她得以躲避锋芒;而这一次,她作为调查专员,得直接和唐葳短兵相接。

孙晓曦有一秒钟的躲闪,但她还是鼓足勇气挺直了腰板,平静地回视唐葳的目光。

可唐葳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居高临下地干笑了两声,直接转向下一个话题:

“陈梁的事就更胡扯了。覃磊你应该对他有印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早在我被任命之前,集团对他受贿吃回扣的事已经查得七七八八了,我接手之后,也只是将调查结果传达给他。”

覃磊点头:

“我记得,陈梁收取客户回扣,数额巨大。本来我们当时是要上报公安机关的,但是因为他第一时间把赃款全部退回,公司也顾忌和投放商的关系维护,所以就只是内部通报,开除处理。”

唐葳有点无奈地摊手:

“所以,如果说陈梁想不开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我也是代公司受过、替董事会背锅,对不对?”

唐葳言简意赅,四两拨千斤一般地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又把董事会也拉上了贼船,让人无话可说。

覃磊只能选择避其锋芒:“那发票的事呢?”

提到发票,唐葳一脸不可侵犯的庄严法相总算有些许破功,她摇了摇头:

“发票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哪个老板请客户吃饭,会真的自己结账自己开发票呢?自然都是由手下代办。

“他们刷卡结了账,把发票拿回来,我就让馨月走报销流程。你问我知不知道发票抬头和实际消费场合是否相符,说实话,这种小事,我是真的没注意过。

“我也很好奇,馨月是怎么发现这些事情、却没有和我沟通,而是直接一纸诉状发到你们ICIA邮箱的。”

覃磊正色道:

“但是既然收到了举报邮件,我们就要按流程审查。考虑到您的职位,邮件原文已经上报总裁办,目前公司要求您停职接受审查,您有问题么?”

唐葳摇头:

“我接受总裁办的一切安排。”

覃磊继续:

“那请您将手头工作交接给大客户部的副总经理黎楷,由他暂代您的一切职责。待我们将事件调查清楚后,给您一个最终答复。”

唐葳点头,淡定中透着一丝隐忍的不服气:“好。”

她突然抬起头,冷冷地:

“我配合集团的一切调查,但我有一个请求。

“我想在停职前见一下张馨月,有你们二人在场的前提下,可以吗?”

对这种诉求,孙晓曦做不得主,扭头看覃磊。覃磊似乎在心底斟酌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孙晓曦把张馨月叫进唐葳的办公室。

很明显,张馨月心中再有怨气,真的和唐葳面对面,她的内心依旧是畏惧的。

唐葳像一头隐忍的困兽,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愠怒:

“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张馨月不说话,孙晓曦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肩膀在不可自抑地微微抖动。

唐葳也不说话,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张馨月,仿佛一只面对猎物的孤狼,只待对方一开口,就露出獠牙利齿,扑上去给对方致命一击。

如临大敌的压迫感笼罩在办公室的每一个人头上。

直到张馨月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她终于鼓起勇气:

“……年轻的女员工,保护自己的权益不受侵害有错吗?”

唐葳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种凌厉的目光仿佛生出了钉子,把张馨月钉在她自己为自己打造的十字架上。

张馨月突然恼了,气愤让她横生出置之死地的勇气:

“唐总,您还记得吗?您在接管大客户部的欢迎宴上,拎着一杯玉米汁就敢敬副总裁,从此以后大客户内部聚会女员工全员免喝酒。

“我那时刚入职,敬您,崇拜您,视您为偶像,愿意在您的团队里鞠躬尽瘁。

“我本以为您是女性高管在新达集团崛起的标志,但是我没想到,原来那一杯玉米汁不是女性意识的标志,而是您在聚光灯下的表演。

“我之所以举报,不是因为被骚扰,而是因为我很失望——原来最不会向着女员工说话的,终究还是女领导。”

张馨月激动地说出这一段剖心析胆的话后,屏息等待着唐葳的回复。

在她的意识里,唐葳可能骂她,可能沉默,甚至也可能悔不当初。

然而事实令她既沮丧又恼怒——唐葳没有生气,没有失望,也没有后悔,她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只是轻轻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笑,那种渗进骨子里的傲慢,似乎在暗示她压根就没有认真听张馨月掏心掏肺的怒吼。

身居高位者的同情心永远是向上的——张馨月突然意识到这个冰冷的现实——而她卑微如蝼蚁,不值得浪费唐葳那宝贵的三十秒,更不值得浪费她金贵的同情心。

面对骤然沮丧的张馨月,唐葳还在步步紧逼:“我想知道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听到这个冷冰冰的提问,张馨月打了一个寒颤。

她几乎是有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唐葳的脸,第一次真实地看清了自己和她的距离。

孙晓曦顾不上问询覃磊,果断中止了二人的对话:

“唐总,您这么问不合适。从保护你们双方的角度来讲,我建议这次的沟通暂停。”

唐葳闻言,收敛了目光中的锋芒,淡淡道:“……好吧。”

孙晓曦把张馨月送出办公室,又折返回来整理面谈资料,让唐葳确认签字。

二人临出门前,唐葳忽然开口:“覃磊,我能否单独和你谈谈?”

覃磊迟疑了一下:“我需要录音。”

“好。”

因为覃磊的缺席,孙晓曦喊上自己组里的应届生庆庆,去和张馨月进行面谈。

张馨月还原了上周三的饭局场景:

“那天宴请的饭店是我定的豪华包间,我前半程一直在现场。

“象屿当天的主宾是市场部总监孙树海,理论上他比唐总低一级。

“但我们是乙方,自降两级,象屿又是我们最重要的标的客户,所以唐总亲自出面,带了客户经理吴波,还有几个客户资料主管和客户主管作陪。

“当天唐总让我负责控场,所以我不用喝酒。但是开席没多久,孙树海就话里话外地点我,说我不上道、说新达没诚意,唐总都把话题岔开了。

“可是后来,大家都喝高了,那姓孙的老男人也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装醉,直接就往我身上摸!

“我吓了一跳,没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手里的酒瓶也摔在了地上,孙树海当时就挂了脸。”

一想到孙树海那张恶心的嘴脸,张馨月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回想自己的领导唐葳当时的反应,更让张馨月感到心寒。

正在敬酒的唐葳扫了一眼狼藉的地面,嘴里不满地“啧”了一声,厉声道:

“倒酒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还愣在这干嘛,赶紧出去喊服务员进来擦擦,别把孙总的鞋弄脏了。”

她的语气很凶,张馨月跑出去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正当她站在包厢外的长廊拐角处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时,吴波意外地出现在她旁边,给她递了一张面巾纸。

“吴经理怎么也出来了?”

张馨月扭过头,倔强地不想让同事看见自己红红的眼眶。

吴波倒是没有拐弯抹角:

“唐总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你现在这个样子回包间也不好看。你直接下班吧,现场不需要你了。”

……

张馨月回忆到此处,强烈的委屈感再次涌上心头。

“整个饭局是我张罗的——我订的饭店,我搬过去的红酒,我选的菜单。我在饭局上被人骚扰,我的领导第一反应是怕我耽误别人的兴致,让我立刻滚蛋。如果换作是你,”张馨月看向孙晓曦,“你能接受吗?”

孙晓曦对这段感慨可太熟悉了——这不就是不久之前她对任朗说的话么?

她重重地点头:“我懂你!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张馨月没给她说完的机会,用指节擦掉了眼角的泪痕,抢白道:

“权宜之计嘛!当时那样的场景,老板不哄客户,难不成还要来哄我吗?我那天也是这么安慰我自己的。

“可是宴请象屿的第二天,她就提出让我转岗,给出的什么狗屁理由是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担任她的助理。

“说白了不就是前一天惹了孙树海不高兴,投放没谈下来,她要杀我给孙树海送投名状嘛!”

张馨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把自己嗓音中的哭腔压下去:

“你说,如果你是我,你能接受这种安排吗?”

“所以你就把她举报了?”

她发现张馨月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重重地点头:

“对!我想通过最合理合法的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

孙晓曦对张馨月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所以说话声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那你是怎么发现她开替票的?当天你先走,也不是你结的账吧?”

张馨月点头:

“当天我把卡留给了吴波,是他结的账。我是在帮唐总走报销流程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这次的宴请是我全程负责,刚好提前问商家要了发票抬头,一对比就知道,不是同一家公司。

“然后我就查了过往的宴请记录和报销记录,发现唐总有好几次发票对不上,都是请客户吃饭的时候用的。”

孙晓曦点头:“那几次宴请你都在场吗?”

张馨月摇了摇头:

“之前的商务宴请都是业务在安排,上个月开始唐总刚刚让我把这块工作接手过来。”

孙晓曦从张馨月的电脑里把之前的那些报销审批截图下来,轻声安慰道:

“在我们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唐葳总对你的转岗要求无效,你在原岗位的工作不变;

“请安心工作,如果调查有任何结果,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

她的语气中有明显的安慰和鼓励,张馨月听得出,重重地点头:“好,谢谢你!”

孙晓曦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覃磊也从唐葳的办公室出来。

孙晓曦刚要开口,却被背后插进来的一个带笑的声音打断:“孙小姐,真巧,咱们又见面了。”

孙晓曦不用回头,只需看着覃磊那张瞬间黑下来的脸,就知道自己身后来者何人。

她有点两难:对背后的声音全然不在意,直接往覃磊的方向走吧,得罪集团高管;扭过头去打招呼吧,得罪直属领导。

她斟酌了一秒,最终选择了向职级妥协,转过身,朝着身后来者微微欠身,干笑道:

“好巧啊,黎总。”

黎楷翩然而至,看向孙晓曦的目光中有星光熠熠:

“集团通知我来和唐总交接工作,没想到在这儿又碰到了孙小姐。

“大客户部出了事,我心里本来挺慌。但是能在这再见到孙小姐,直言不讳,我是真的挺高兴的。

“我们还真有缘分。”

不得不说,黎楷的这一番心迹,任何人听到都会有些感动,但是孙晓曦很明显地感觉到覃磊射过来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她也感动,但是不敢动。

所以她只能陪着干笑。

而覃磊已经踏着幽灵般的脚步声走到了她的身侧。

他的站姿很巧妙,明明是和孙晓曦并排,仗着身高比孙晓曦高出一个脑袋,轻轻往前错了错肩膀,就不着痕迹地横在了她和黎楷中间。

而黎楷口中略带惊讶的一声“啊呀”,多多少少带了点表演的痕迹:

“ICIA的老大都亲自来啦?我这什么眼神,竟然没看到你。”

孙晓曦很明显地感觉到覃磊的脸比刚才更黑了一点。

黎楷故意在覃磊的眼前拿出手机,放在自己的掌心掂了掂:

“大客户部惊动了总裁办,我现在想要孙小姐的联系方式,有行贿之嫌,这个分寸我还是懂得的;

“但是孙小姐,咱俩可说好,如果这次你能帮我们唐总洗脱嫌疑,我一定要代表大客户部请你吃饭的。到时候孙小姐千万不能拒绝!”

一番话,在情在理,滴水不漏。饶是覃磊在场,一时之间竟没有想出拒绝的理由。

他只能拦在孙晓曦前强行开口:

“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就不打扰黎总做工作交接了。”

说完,不由分说地薅着孙晓曦就走。

孙晓曦被覃磊半拉半架着,半只脚都离开了地面。

但是好奇心作祟,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朝着黎楷的方向看了一眼。

黎楷正和刚从会议室出来的张馨月打照面。

他扫了一眼张馨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巾纸递给她。

张曦月微微颔首,一脸恭敬地朝黎楷轻轻说了句“谢谢黎总”。

黎楷轻飘飘地摆手。

他的侧脸柔和又严肃,散漫又不羁,各种彼此冲突的形容词在他身上神奇地浑然一体,让孙晓曦脑子里浑然想起那句在霸总小说里常见的文案: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想必黎楷在客户中间是很吃香的,孙晓曦想:毕竟好看的男人说什么都是好听的。

“怎么了?惦记什么呢?”头顶一个夹杂着怒意的声音打断了孙晓曦的漫天神游。

覃磊仿佛真的被阎王附体,语调讥讽又阴森:

“……你要是这么感兴趣,我也可以安排你转岗!”

孙晓曦讪讪地缩回了脑袋。

大客户部总经理被停职接受审查,但大客户部的工作还要继续。

黎楷临危受命,接过了象屿的项目,首要任务是和孙树海的团队再次建立联系,消除上次唐葳宴请造成的不愉快,让象屿愿意和新达重新坐到一张会议桌前。

他亲自给孙树海打完了电话,便给张馨月发信息,叫她来自己的工位一趟。

自从举报信的事在大客户部传开,张馨月的工位便有了结界,仿佛她是什么瘟疫猛兽。

所有人都知她无辜受害,偏偏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绕着她的工位走。

职场中事不关己、先保护自己的凉薄心态,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当沉寂了许久的办公软件突然弹出消息提醒,张馨月的激动是显而易见的。

她几乎是小跑着冲到黎楷的工位前,迎接她的,是黎楷清俊干净的一张脸上,温润鼓励的微笑。

他把项目方案递给张馨月:

“我计划本周三再约象屿团队吃一次饭。

“他们都说上次你安排的商务宴请既细致又周到,这次我还是希望能把前期工作交给你,你愿意做吗?

“当然,”黎楷强调,“只是前期工作。宴请我会带业务团队去,如果你介意,宴请开始后你可以直接下班回家。”

他用两根手指做出一个走路的动作,把一直郁郁寡欢的张馨月逗笑了。

她果断利落地接过方案,郑重点头:“交给我吧,黎总放心!”

张馨月事无巨细地做着宴请前的准备,而ICIA也在仔细地整理唐葳被举报开替票的证据细节。

孙晓曦从电脑前抬起头,看了覃磊一眼:

“开替票的那几次实际宴请支出我已经找饭店打听出来了。

“我做了替票和实际消费的对账明细,说实话师父,我有点不能理解。

“唐葳提供的替票每次比实际支出都只超了不过千把块。且不说期权和股票,一个年薪远超百万的人,真的会为了这点钱开假发票?唐葳每天的存款利息都比这多吧?”

覃磊没接话,他正在手机上搜索什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宴请的付款方式查了吗?”

孙晓曦点头:

“查了,大多数情况是个人垫付再走报销。唐葳有张卡专门用来请客户吃饭,每次宴请之前会放到员工那儿结账,之后再由张馨月帮她走报销流程。

“用唐葳自己的话说,那张卡她扔在办公室从来不看,请客的时候就让员工自己去抽屉里拿。“再说有些私人宴请是没法走报销的,都是她自掏腰包,这种小钱她又懒得对账,刷的次数多了,并不知道里面的差额。”

孙晓曦啧啧:

“这些巧合都很合理,但又太凑巧——这事怎么想都有点古怪。”

覃磊没说话,仍在手机上鼓捣着什么。

孙晓曦自顾自地说下去:

“还有陈梁。

“那个案子我记得,因为当时闹得太大,总裁办选择直接报警,压根就没让咱们介入。

“当时大客户部总经理刘总被抓,业务助理被控制,大客户部有二十多个业务人员同时被查,整个部门风声鹤唳。

“不过雷声大雨点小,最后除了刘总判刑,就只开除了两个员工,一个业务助理,一个小主管陈梁;

“怎么算,陈梁的事情,都算不到唐葳的头上。

“不过那会儿张馨月还没入职,不知道事情全貌,一时冲动把传闻写进举报邮件,也不奇怪。”

“算不算到她头上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覃磊说着,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递到孙晓曦面前:

“已经有人把唐葳逼死前大客户部员工、逼女员工转岗的事发到网上去了。

“舆论风波一起,唐葳就在劫难逃——大客户部克领导的魔咒,只怕她也没逃过。”

孙晓曦也有点紧张起来:

“那我们要请公关压一下舆情吗?”

覃磊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把所有的材料整理一下给我,你对这个案子的调查就到此为止吧。

“剩下的事,我自己处理。”

孙晓曦急了:“师傅,你怎么又把我踢出去了?”

覃磊有点不耐烦:

“大客户部是一个狼窝,你自己有几两瘦肉能让人咬?有点自知之明吧你!”

孙晓曦气不过,又不敢顶撞他,只好“啪”的一声把所有的材料摔到覃磊面前,气哄哄地走了。

张馨月对唐葳的举报事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网络上传播开来,但神奇的是,她作为事件的当事人,却对此毫不知情。

一方面,部门里没人和她聊网上的轶闻八卦;另一方面,她正全力筹备新达和象屿周三的晚宴,没空去刷网上的信息。

她希望通过这次“复仇之战”向黎楷甚至整个大客户部证明:她张馨月,既不是靠漂亮脸蛋上位的花瓶,也不是冲动偏激的没头脑,她是一个有最起码的职业素养、对工作认真负责的商务人员。

她甚至在开席前对每一个酒杯、每一套餐具都进行了检查,只求让这场新达与象屿重归于好的“破冰宴”有一个最高规格的开场。

“辛苦了,馨月,准备得这么精心。”先到场的黎楷在她的身后轻声赞赏。

张馨月赶紧回过身,她的脸上有重回核心工作后难掩的兴奋,这让她看起来容光焕发:

“应该的,黎总。”

黎楷打量了一下现场,满脸笑意:

“我是完全挑不出毛病了。一会儿你在门外稍等,待象屿的人落座,没什么其他要求的话,你就下班歇着吧,现场交给我们业务就行了。”

“不不,”张馨月赶忙摆手,“这也是我的工作,我可能的确不方便在现场,但是我会全程在酒店待命,黎总有任何吩咐随时召唤我就行。”

黎楷最大的优点就是他从不浇人冷水,听到张馨月这样说,他也不再反驳,干脆地说了一声“行”:

“孙树海他们马上到了,我先下楼去迎一下。你不用露面,如果有什么需求,我让吴波他们给你打电话。”

“好的!”黎楷的细心体贴,让张馨月的心上划过一丝暖流。

久经沙场的黎楷是懂得如何哄客户开心的。

开席之后,他痛快地自罚三杯,再加上诙谐幽默、分寸得当的话语,让原本绷着脸的孙树海也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黎楷有一个神奇的过人之处:他酒喝得越多,眼睛越亮,表达得越流畅;

时而引经据典,时而插科打诨,将风雅和不羁糅合得刚刚好,宛若身骑白马的风流公子,将象屿的一众客户哄得捧腹大笑。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他叫吴波把张馨月叫进了包间,在孙树海再次变脸之前,快速举起了自己的酒,谦逊地笑着:

“孙总监,这一杯酒,给您赔罪。

“我的员工惹了您不高兴,是我们教导无方。可孩子年轻,脸皮薄、自尊心重,我又心疼她。

“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自罚这一杯,孙总您大人有大量,咱们翻篇儿!”

他手中举着的不是酒杯,是分酒器,里面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是整整三两的高度白酒!

张馨月冷不丁被叫进来,既懵懂又慌张,脑子还没开始运转,便听得黎楷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感觉一腔意气都沸腾起来。

再一定神,看清了黎楷手中拎着的是什么,眼神立刻又从激动变成了担忧。

酒是她定的,她知道黎楷已经喝了不少。

纵是久经沙场的业务老手,这一杯“拎壶冲”下去只怕也要伤肝伤胃——何况还是为了她,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员工。

一时间,“报君黄金台上意”的冲动顶上了脑,张馨月感觉自己眼圈红红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居然直接从副总经理手中把分酒器抢了过来!

“我,我……”她终究还是紧张,紧张中夹杂着感动,再加上之前受到的委屈,此刻都化作了勇气,“之前是我闯的祸,这一杯,我敬孙总!”

说完,心一横,竟然真的将三两白酒一饮而尽。

钻心的辛辣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所以她没有看到:在确认她将那满满一杯的高度白酒咽下去后,黎楷和孙树海隔在巨大圆桌的两端,隔着攒动的人头,极其短暂地相视一笑。

很快,张馨月头昏脑胀起来,胃部烧得火辣辣的疼。

酒精的后劲让她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开始下降,她的步伐开始不争气地一步三晃。

摇摇欲坠之时,一只大手伸出来扶住了她。

张馨月听到一个熟悉的带着促狭笑意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上回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那是孙树海的声音。

巨大的恐慌在一瞬间席卷了张馨月已然不太清醒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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