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生两个女儿,婆家想霸占我婚前财产

每读故事 2025-02-21 11:04:54

我爸仅用一块海棠糕就把我妈骗到了手。

他不仅软饭硬吃。

还纵容我奶吃绝户。

硬生生“吃光”了我的富二代人生。

妈妈刚生下妹妹没两天,奶奶就又来作妖了。

这一回,她居然妄想把大伯的儿子过继给我爸,好继承外公的草席厂。

“亲家公,我也是为你好,你看你这辈子就生了小薇两姊妹,小薇这回生的又是闺女,怕是你们家基因只能生女娃娃。”

“哎,我可不是嫌弃女娃娃啊!我是替你着想,你看你这大半辈子打拼下来的厂子,多不容易啊,可不能后继无人了!”

“谁说厂子后继无人?”外公冷脸。

拉过一旁玩数独的我:“燃燃以后就是厂子的继承人!”

“燃燃?那怎么行?!”

奶奶一下子跳了起来,龇牙咧嘴,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怪言乱语。

外公无语:“燃燃是我外孙女,怎么不行?”

“是,可燃燃是女娃娃呀!”

“女娃娃怎么了?”外公的脸色更沉了。

连声音都重了几分:“女娃娃身上也流着一半我们华家的血,是我华晋升的嫡亲血脉!怎么就不能继承我的草席厂?”

“我说亲家公,您一个大厂长,还没有我一个妇道人家看得长远呢!女娃娃以后是要嫁人的,等嫁了人,这偌大的厂子不就等于白白送给外姓人了吗?傻不傻啊你!”

奶奶说完还做了个拱手相送的手势,眼底的精光和狡黠从深深的鱼尾纹里游了出来。

我一下子想到了妈妈昨晚给我和妹妹讲的狼外婆的故事。

瑟缩着往外公怀里钻了钻。

外公却突然笑了。

伸手指了指一直坐在角落里,低头不吭声的爸爸。

“说到外姓,李云生是不是该先入赘我们华家做赘婿?不然这厂子怎么着不都是落到外姓人手里?”

爸爸的头垂得更低了。

爸爸和妈妈结婚的时候,房子是外公的,婚礼也是外公张罗的。

就连爸爸和妈妈无名指上那对黄金对戒,也是外公送的。

爷爷奶奶生怕让他们出钱,不来参加婚礼,也不喝新媳妇茶。

说什么头疼病犯了。

爬不起来,也见不得光。

可婚礼一过,又立马百病全消,龙活虎地不请自来。

屁股还没沾上板凳,就开始抹眼泪:“小薇,既然你跟云生已经结婚了,我就不把你当外人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云生他大哥没有云生这样的好福气,能娶到你这样不嫌弃我们家穷的好媳妇,到现在还是光棍一个。

“在我们农村,哥哥没成家,按理弟弟是不能先结婚的,但他大哥说了,不能耽误了弟弟,看到你们热热闹闹的结婚,他嘴上不说,心里是苦的哇!

“小薇,云生,妈今天来就是想求你们帮帮你大哥,给他凑点彩礼,上回相看的那个女娃娃就成了,行不?”

爸爸低头坐在一旁不吭声。

妈妈刚进门,抹不开面子,只好点了头。

见妈妈如此好说话,奶奶更是变本加厉,三天两头跑上门来。

一会儿屋顶被暴雨冲垮了,得找人修缮;

一会儿刚买的两头猪,得猪瘟病死了;

一会儿爷爷摔了,要买牦牛壮骨粉补身体;

一会儿小叔做学徒,要给师傅送礼。

总之,各种哭穷卖惨,得寸进尺。

每一回,爸爸都只是垂头坐在一旁,一声不吭。

他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是家中最不受待见的中间儿。

从小到大,没有人在乎他想要什么,他也不被允许不想要什么。

他能做的,只有习惯不公,忍受委屈。

哪怕如今他跟妈妈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他依然不懂拒绝,更不敢反抗。

偏偏妈妈又是那种精神上的弱者,懦弱而又脆弱。

她怕奶奶生气,又担心让爸爸为难,所以几乎每回都有求必应。

等妈妈怀上我的时候,外公留给她的那笔厚厚的压箱底钱早已见了底,孕期想吃个苹果都吃不起。

外公知道后勃然大怒,将爸爸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一家都是吸血鬼,臭蚂蟥,我当初就不该把女儿嫁给你!”

小姨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添油加醋:“姐夫,要不你入赘我们家吧,就当那笔钱是给你们家的彩礼,总不能软饭硬吃吧?”

爸爸依然低头不吭声,连脖子根都涨红了。

奶奶一听“赘婿”两个字,灰溜溜地走了。

而这两个字,同样是横亘在爸爸心头的一根刺。

外公一离开,他就摔碎了一个杯子。

“赘婿,赘婿,又是赘婿!你看看你爸,还有你那个妹妹,整天张口闭口都是赘婿,是不是就非得让我做你们家的赘婿才满意?”

正趴在妈妈怀里喝奶的妹妹,被吓得一个激灵,“哇”的一声哭出来,又被奶水呛得小脸通红。

妈妈忙起身替妹妹拍背,又背过身子抹掉了眼泪。

婚姻这东西,坚韧的时候,可以抵挡生活中的风雨和灾难。

脆弱的时候,却也不堪一击到承受不了三两句闲言碎语。

曾经那个在台风天,也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暴风雨里,只为给妈妈买一块海棠糕的爸爸。

如今看到还在月子里的妈妈的眼泪,竟也冷漠地视而不见。

摔门而去。

那晚,哄睡妹妹后,妈妈搂着我,又向我讲起她和爸爸过去相爱的一幕幕。

窗外,一弯明月似也侧耳倾听,千万年间亘古不变的月光,柔柔地将那些回忆照亮。

可被金钱和自尊碾碎的爱情灰烬,就像沾上了尘土的花瓣和羽毛。

不再纯洁,也不复浪漫。

且再也无法一键复原。

从那之后,爸爸不愿再去厂里上班。

他说,他再也受不了外公对他颐指气使的样子。

他宁愿饿死,也不要再像条狗一样,向外公摇尾乞讨一碗饭吃。

他说,他再也受不了厂里那些人虚情假意的嘴脸。

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背地里都暗戳戳笑话他是华家的赘婿。

他还说:“燃燃明明跟我姓李,他们却故意叫她小华燃,还说燃燃一看就是你们华家的人!”

那段时间,爸爸每晚都在外面喝到大半夜,醉醺醺地才肯回来。

一回来,不是大着舌头跟妈妈抱怨外公如何看不起他,就是吹嘘自己一定会赚大钱。

有时候,他还会摇醒熟睡中的我,再三确认我是不是他的种。

因为他觉得我的眼睛像他。

有时候,他又会指着我和妹妹朝妈妈吼。

“别人都说嫁给我,委屈你了,我娶你还委屈了呢!瞧你给我生的两个赔钱货,你是要断我李云生的后啊!”

那一回,妈妈从床上爬起来,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自此之后,爸爸更是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回人影,把五岁的我和还在襁褓里的妹妹,扔给妈妈一个人照顾。

奶奶依然三天两头上门作一回夭。先哭穷,后卖惨,最后再耍一波无赖。

实在讨不到钱,就顺走一些吃的用的。

连妹妹的米粉都不放过。饿得妹妹嗓子都哭哑了。

等奶奶又来时,我呈“大”字堵在门口。

她一靠近,我就张口乱咬一通。咬住了就死活不松口。

奶奶吃痛,一把把我挥倒在地,胳膊肘撞得我鼻血直流。

从厂里赶回来的外公,第一次狠狠骂了妈妈一顿。

外婆走得早,外公当年又忙于将草席厂做大,疏于对妈妈的照顾。

等他察觉出问题,原本活泼灵动的女儿已经被后妈虐待得换了一种性格。

内疚自责让外公格外偏爱包容妈妈,平日里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妈妈说。

骂完妈妈,他自己眼眶也红了,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我的头。

“燃燃,好样的,你保护了妈妈和妹妹,外公为你感到骄傲。

“你知道为什么给你起名燃燃吗?燃字,火也,凤凰涅槃,浴火燃烧,向死而生。

“燃燃,记住了,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敢于燃烧,燃燃不息,方能信念不毁。”

他犀利如鹰隼般的狭眸直直地看着我,我却从里面看到了一颗陨落的星辰。

他又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燃燃,外公老了,你要快快长大,替外公保护妈妈和妹妹,守住草席厂。”

我七岁那年,竹席兴起,草席厂日渐式微。

一度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外公也在经年累月的高负荷劳作中倒下了,一受累,心脏就扯得生疼。

有一回从外地回来,刚下车,就呕出了一口鲜血。

医生勒令他卧床休养。

我去医院看他。

他半躺在病床上,削苹果给我吃。

我看到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倦色,低垂着的眼睫也敛去了平日里锋利的光芒。

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我的时候,他微微叹了口气:“燃燃,草席厂怕是等不到你长大了。”

那时的我太小了,听不懂外公的话。

但门外的妈妈听懂了。

打那天之后,每天一大早,妈妈早早将我送进幼儿园,就抱着妹妹去草席厂上班。

放学后,我去厂里找她们,妈妈忙得连跟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妹妹则被安置在她办公室的角落里。

两面靠墙,两面围着铁栅栏。

三岁的妹妹被圈在小小的栅栏里,不是满脸泪痕地睡过去,就是扯着铁栅栏,声嘶力竭地喊妈妈。

而爸爸却在这时迷上了赌博。

整天指着一张破烂的麻将桌,能带他一飞冲天。

但凡赢个三瓜裂枣,他都会在大白天,堂而皇之地去光顾洗头房。

有一回甚至黄天化日之下,公然搂着一个穿渔网袜的洗头妹,在大街上打情骂俏。

气得外公自此更是一病不起。

等他输了,没钱了,他就一路骂骂咧咧回家闹。

骂外公老不死,骂妈妈丧门星,骂我和妹妹是赔钱货。

妈妈顾忌我们,只得用钱打发他。

旁人劝她索性离了算了。

她也只是红着眼默了默,摇头说算了。

我知道她还是在顾忌我们。

因为我偷听到爸爸对她说:“离可以啊,要么厂子给我,要么孩子给我。你就是告到中央去,也总得分我一样吧!”

她就这样,再一次在心软中,脆弱地枯萎了。

她整个人都变得灰扑扑的,就像一个被踩脏的洋娃娃。

我看到她常常会半夜爬起来,一个人坐在煤油灯下发呆。

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大,打在光秃秃的白墙上,又自上而下地包裹她。

她躲在里面,哭得很细碎。

外公眼底那刚刚燃起的火苗,终还是黯了下去。

他一生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虽聪敏机警,还遗传了他的商业嗅觉。

却偏偏毁在耳根软,性子弱。

小女儿倒是果敢率直,却愚钝固执,又任性自我,实在难堪大任。

都守不住这份家业啊!

罢了,都是命。

弥留之际,外公拉着妈妈的手,眸中浮起明澈的柔光。

“小薇,爸爸一看到燃燃,就想到小时候的你,是爸爸对不起你,等爸爸见到你妈妈,再向她赔礼道歉。

“不用给爸爸撑着厂子了,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吧,好好养大燃燃和淼淼,要教她们做一个温柔但有力量,善良但暗藏锋芒的孩子。

“你也要好好的,还年轻,路长着呢!别怕......”

那天的夕阳像是爆了,残血般染红了整个西边的天空。

我和妹妹跑回家时,外公已经闭上了眼睛。

一颗泪正缓缓地滑过眼角。

妈妈匍匐在床边,紧紧攥着外公的手。

见我们回来了,她抬起一直低垂的头,努力地朝我们笑了笑。

她安慰我们:“不难过,外公去找外婆了。”

却不曾想,半年后,轮到我安慰年幼的妹妹。

“不难过,妈妈去找外公外婆了。”

债主找上门的时候,妈妈刚从外地回来。

我很久没见妈妈这么高兴了。

她脸上泛起的笑,是那种喜悦而憧憬的笑容。

眼睛变得很亮,像是眼前有火,火光灼热了她的眸子。

她整个人都被点亮了。

这些天,她走访考察了几款当下最流行的竹席。

发现竹席虽然更凉爽舒适,但透气性与柔软度却远不如草席。

与其盲目竞争,不如专攻细分市场,将老人和小孩调整为草席厂的主要目标群体。

她还与南方几家大型竹席厂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互惠共赢。

外公的草席厂终于有救了!

可爸爸却把它赌输了。

妈妈几乎是一口气跑到厂门口,张开双臂死死拦在那些债主面前。

那把火似乎烧进了她眼睛里,“滋滋”炙烤着。

她的眼眶猩红得吓人。

没有人发现她口袋里还藏着一瓶农药,就像没有人发现,八岁的我趁乱挤到了最里面。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妈妈脚下蹬出的那两道又长又深的划痕。

那是长期挣扎于婚姻里的妈妈,做最后一次的挣扎。

她到死都没有逃过她挣扎的一生。

我至今都不敢去想。

她喝下农药的那一刻,是想吓唬那些债主?

还是真的累了,不想活了?

如果她只是想吓唬那些债主,那么,在拧下农药瓶盖的那一刻。

她该有多害怕?

如果她真的是累了,不想活了。

那么,在拧瓶盖之前,她有多难过?

多绝望?

我不敢想。

妈妈的葬礼上,奶奶也来了。

连柱香都没上,就对爸爸一阵连打带骂。

“真是造孽哟,这么大的一个厂子,就这么被你糟蹋了!”

“华老头死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让你把厂子给你大侄子。你要是早听我的,厂子就丢不了,你大侄子也会承你的情,将来还能给你养老送终。”

“你听不进去啊!现在好了吧?白白赌输掉了,我想想都心揪得慌。”

她在屋里团团乱转,胸腔像风箱似地鼓动着,呼呼地喘气。

眼睛却也没闲着,滴溜滴溜转个不停。

“这小院旧是旧了点,倒还值点钱.....”

早已跪得双腿发麻的我,不知哪来一股力量,迫使我一下子跳了起来。

“小院是我外公留给我妈的!”

她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了一跳。

随即气呼呼走过来,用手指头直戳我脑门。

“死丫头片子,吓我一跳,你听着!你外公,你妈,都死了,全死啦!”

霎那间,一种锐利的痛苦如过电般贯穿了我整个身体。

这种痛苦又与悲伤、无助、暴戾和注定难平的遗憾,汇聚凝化成巨大的愤怒。

我一把攥住那一下又一下戳在我脑门上的手指,一口狠狠咬下去。

一时间,尖叫声、呵斥声、哭声,似要把屋顶掀翻。

我只觉得痛快。

等众人把我拉开时,奶奶的一截手指已鲜血淋漓,摇摇欲坠。

“你!你!你!”她恶狠狠地瞪着我,痛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又气急败坏地转头瞪向爸爸:“李云生,这就是你生的赔钱货!

“你瞧瞧她那要吃人的眼神,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败掉了她外公的厂子,现在又逼死了她妈。“还指望她以后能给你养老送终?我劝你还是早为自己打算得好!”

呸!

我朝她吐了一口血沫子。

一颗门牙掉到地上,骨碌骨碌滚了几圈,滚到妹妹脚边。

四岁的妹妹捡起还沾着血的牙递给我,她脸上还挂着泪痕。

“姐姐,妈妈说掉下来的牙牙要扔到屋顶上。”

两天一夜了。

我终于“哇”的一声,像妹妹一样张大嘴巴哭了出来。

以后,再也没有人握着我的手,帮我把掉下来的牙一起扔到屋顶上了。

屋顶那么高,我一个人扔不上去。

我没有妈妈了。

妈妈的死,并没有让爸爸消停多久。

他很快就忘了自己在葬礼上对妈妈的忏悔,以及好好照顾我和妹妹的承诺。

又整日整夜地烂死在麻将桌上。

白天我要上学,只得把妹妹反锁在家里。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变得很乖很乖。

不再追问我,外公和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也不再闹着要我带她去找外公和妈妈。

只是在我去学校的时候,踮起脚尖趴在窗口眼巴巴地望着我。

她故意将嘴巴咧得很大,很夸张地朝我笑。

“姐姐,姐姐,你要记得早点儿回来,一放学就回来噢,淼淼想你呢!”

我一回来,她就扑过来紧紧抱着我的腿,好半天都不肯松手。

我知道,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她有多害怕,又有多危险。

可是我没有办法。

有一次,我给她小水壶里装的水喝完了,她实在太渴了,就想自己倒暖壶里的水喝。

结果一不小心,打翻暖壶,热水径直从她胸口灌下来。

等我放学回来,她已经哭不出声来了。

我急得挨家挨户拍门找大人,却没有几家开门的。

即便开了,一见是我,又“砰”的一声关上。

有的是因为爸爸欠了他们的钱,迟迟不还。

有的是怕我和妹妹自此赖上他们,不想蹚我们家这趟浑水。

还有的纯粹是冷漠。

这一扇扇门后的脸,我都曾无比熟稔。

他们曾穿梭在外公的草席厂,曾亲切的喊我小燃燃,还夸我长得好看。

可如今却又让我无比陌生。

八岁的我,尚不能真正明白所谓的人情冷暖。

只是发现,大人的脸也变得好快好快。

就在我不知道第多少次尝试抱起妹妹去医院时,住在后巷的小棠阿姨跑了过来。

小棠阿姨年轻时被拐卖到偏远山区,前两年被找回来的时候,一身触目惊心的伤,人也傻了。

可就是这个只会冲人痴笑和尖叫的傻子,一把抱起妹妹,一口气跑到巷尾的胡阿婆家。

胡阿婆早年丧偶,平日里深居简出,也少与人来往。

我怕胡阿婆也关上门,死死抓着门沿不放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一个劲地流眼泪。

胡阿婆跟奶奶一般的年纪,有别于奶奶的吊梢眼和尤为突出的颧骨,她有一张略显圆润的脸,弯弯的眉眼挤出细碎的纹路,整个人就像一朵开在屋角的玉兰花。

她轻轻握住我的手腕,将我带进屋子里,又找出烫伤药小心翼翼地替妹妹擦伤口。

还不忘叮嘱我:“燃燃啊,自己擦干眼泪,阿婆知道你很难过,可你还要保护妹妹,你要变得很勇敢很勇敢才行!”

夜渐深,柔风拂动。

哄睡妹妹后,我一个人坐在小院门口,四周都是别人家的灯火。

可以看见浅的、白的、黄的光影下,人影幢幢。

唯有我身后的这一盏,分外寂寥。

可这里原本也是挤满了人的。

外公总是起得最早,练完八段锦就会去厨房做我最爱的炸酱面。

妈妈总是会忙到很晚,可再晚她也会把地板擦得锃亮。

我最喜欢趴在窗台上翻小人书,看火红的朝霞,夕阳的余晖。

掰着手指细数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恨不得妹妹明天就能出生,也恨不得自己明天就能长大。

可如今我还没有真正长大,我最爱的两个人就已经走了。

胡阿婆说得对,我要变得很勇敢很勇敢才行。

我不仅要保护好妹妹,还要守住我背后的这盏灯火。

这是外公和妈妈留给我和妹妹的最后一点念想了。

可怎么守呢?

爸爸一爬上麻将桌,就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魔鬼。

奶奶更是在一旁虎视眈眈着,恨不得下一秒就将这小院据为己有。

他们不会把我一个八岁的孩子放在眼里的。

“外公,外公......”

“妈妈,妈妈!”

睡梦中的妹妹梦呓着,时而紧蹙眉头,时而咧嘴笑了笑。

她大概是梦到外公和妈妈了。

真好。

如果外公和妈妈还在就好了......

如果......

是啊,如果外公和妈妈还在就好了!

一周后,小院闹鬼的流言传遍了整个小巷。

我让妹妹故意大半夜假装和外公妈妈在院子里做游戏。

邻居1:“他们家的小女儿一到半夜就在院子里嘻嘻哈哈,跑来跑去的,吵得人根本睡不着。

“我刚想骂两句,就听那孩子说‘哈,外公,我抓到你啦,换你扮鬼抓我和妈妈啦!’

“哎呦歪,大半夜的,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天一黑,我就在院子里多拉几根前高后低的晾衣绳,然后挂上外公和妈妈的衣服。

邻居2:“可不是嘛,前天我下夜班回来,路过他们家小院,就看到那黑影啊、白影啊,飘来飘去的,吓得我腿都软了,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我经常趁没人的时候,躲在窗户后,用小石子砸老沈家的大黄,故意挑衅它。

邻居3:“还有还有,你们发现没?老沈家的大黄最近老对着他家院子死叫,不是说狗能看见......看见那东西吗?”

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这不就有了么。

邻居1:“你这么说,我更瘆得慌了,听说小孩子有阴阳眼,是不是也能看到那什么来着?那......那天晚上,华厂长和华薇是真回来找孩子玩了?造孽哟!”

邻居4:“哎?华厂长生前是不是经常穿一套黑色中山装吗?,华薇喜欢白色,就喜欢穿白裙子、白衬衫、白毛衣啦,你们还有印象啦?”

邻居5:“还真是!看来华厂长和华薇是放心不下这俩孩子,舍不得走,也是可怜......”

邻居2:“啊啊啊,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再说我都不敢上夜班了!”

很快,我那整日烂死在麻将桌的爸爸也不敢回家了。

一开始,他倒是不信的。

还跟那些邻居们大吵了一架,骂她们是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死后小心被阎王爷拔掉舌根。

气得那些长舌妇差点要抓他的脸。

“死到临头了还嘴贱呢!你以为你干得那些龌龊事,阎王爷能放过你?”

“就是,我看华厂长和华薇就是阎王爷放回来索你命的!”

“我要是你啊,就干脆死在麻将桌上好了哇!还跑回来横,也不怕半夜睡着,脖子被掐断!”

当天夜里,爸爸果然捂着脖子,连滚带爬地跑出家门。

整个巷子都听到了他的鬼哭狼嚎。

我站在小院门口。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人间皎白。

没有人掐他的脖子。

我只是梦游般走到他的床头,将妈妈曾一遍遍讲给我听的,从前他们相爱过的一幕幕。

又认认真真地给他讲了一遍。

昏暗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依稀可见,他半坐起的身体,僵硬地像一条搁浅的鱼。

讲到他曾在台风天,冒着大暴雨,跑出去给妈妈买海棠糕,人摔得跟泥猴一样。

海棠糕却还是热的,干净的。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亮得摄人心魂。

原来他也还记得的。

“我家穷,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也不能给你买金镯子,难得你喜欢吃海棠糕,给你买一辈子我都高兴。”

“我最高兴的是爸答应把你嫁给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干,帮爸分担,给爸长脸,把咱家的厂子做大做强。”

“燃燃是女娃娃我才高兴呢!你看她就像一个小小的你,我宝贝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这些被妈妈小心收藏,又时时捧出来咀嚼回味的美好。

原来他都记得的!

“可是你为什么都没有做到呢?”我不由向他走近了几分,想替妈妈问一个答案。

我猜妈妈想问这句话很久了,只是她又不敢问。

爸爸捂住脖子的一刻,或许就是答案吧。

如果在天真的有灵。

我想知道。

妈妈,你还会难过吗?

没有人敢再打小院的主意了,连三天两头就要来作一次夭的奶奶,也许久不见人影了。

爸爸更是彻底烂死在麻将桌上。

我和妹妹终于争得了一段安定的岁月。

白天,我去学校上学。

妹妹就会乖乖在家看图画本,或者去给胡阿婆剥豆子,绕毛线团。

小棠阿姨也爱往胡阿婆那儿跑。

胡阿婆虽然不宽裕,但还是会蒸些桂花糖藕、炒些南瓜子之类的小零嘴给她俩吃。

我跟胡阿婆学会了蒸米饭、煮面条、炒青菜,还会煎不太好看的荷包蛋。

妹妹最喜欢吃煎荷包蛋。

鲜香焦脆的荷包蛋,蘸上一点小米醋,她吃得满嘴都是油。

边吃边手舞足蹈地说,姐姐煎的荷包蛋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我被她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

“你更小的时候,还说外公做得炸酱面,妈妈做得糖醋排骨,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呢。”

“可是我忘记了。”她歪着小脑袋想了很久,撇了撇嘴:“我也忘记外公和妈妈的样子了。”

我心头一滞。

她又眨巴着眼睛看我:“姐姐,你如果也要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要带上淼淼噢。”

我摸了摸她的头,鼻腔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她却又仰头冲我笑得没心没肺。

可惜好景不长。

家里的米面和鸡蛋很快吃完了,爸爸留下的零钱也所剩无几。

我也不好经常去胡阿婆家蹭饭。

为了省钱,我经常带着妹妹去巷口买馒头吃。

那时候的白面馒头便宜,一块钱四个,还顶饱。

可妹妹不喜欢吃。

米饭和面条她都能吃满满一碗,吃完还会喝上一碗汤。

馒头吃半个就不吃了。

可她没有向我抱怨过一次。

只是偶尔,我们找爸爸要钱,正好赶上爸爸赢了钱。

他一高兴,多给了我们两张碎票票时。

妹妹才会仰着脸,咽着口水问我:“姐姐,今天你可以给我煎一个荷包蛋吃吗?”

可惜,更多的时候。

我们不是找不到爸爸,就是即便找到了,他不但一分钱不给,还会连打带骂将我们赶出麻将馆。

他骂我和妹妹是触霉头的讨债鬼,坏了他的财运,让我们滚远点。

我怕他伤到妹妹,只好带妹妹先离开。

回家翻箱倒柜,指望找出一星半点能果腹的东西。

通常找到最后,只能灌下一大碗白开水,然后在饥肠辘辘中昏昏睡过去。

妹妹出事的那晚,我们同样饿着肚子。

只是那晚妹妹没喊饿,只喊困。

我还安慰妹妹:“乖,睡着了,就不饿了。”

直到半夜,我被饿醒,无意中摸到妹妹滚烫的身体。

我忙打开灯一看。

只见妹妹一张小脸烧得通红,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慌了顾不上换鞋,一头扎进门外的夜色里。

我记得那晚的月光足够皎洁,却依然照不亮这长长的巷道。

我有夜盲症,黑暗中只能扶着墙奔跑,不知道摔了多少回。

等终于在一家麻将馆找到爸爸时,脚下只剩下一只拖鞋,另一只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我哭着求爸爸回家看看妹妹,却被他一把推坐到地上。

我又爬起来去拽他的衣摆,又被他一巴掌扇红了脸。

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难怪我今天手气这么背,都怪你这个赔钱货大晚上来触老子霉头,你怎么不去死!”

隔着一屋子缭绕的烟雾,我看着面前赌红眼的男人。

第一次觉得他面目狰狞得简直像个随时会张口吃人的怪兽。

或许恐惧激起了我身体里的力量。

我扑上去一把推翻麻将桌,抱头尖叫。

用尽最大力气地去尖叫,叫得都破了音。

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都说我疯了。

我怎么能不疯?

外公合眼时的那一颗泪。

妈妈用脚后跟蹬出的两道划痕。

始终梦魇般从我眼前滑过,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我又想到妹妹那张通红滚烫的脸。

一口气直顶胸口。

在爸爸叫嚣着,又冲过来要揍我时,我迅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只打火机。

那一刻,我只想到外公对我说的,要敢于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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